傍晚七点半，教室灯火通明。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段昭阳正百无聊赖地用新买的圆珠笔在草稿纸上戳戳画画，时不时伸长脖子瞄一眼讲台方向。
“老范，你看梁老师，感觉脾气咋样？”段昭阳转头压低声音，用笔戳了戳范嘉的胳膊，眼睛瞟向讲台上正在整理讲义的班主任梁老师。
“不知道，”范嘉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地回答，“看着挺严肃。”
“希望别太严，不然以后咱俩日子不好过。”段昭阳嘀咕着，顺手从抽屉里摸出那包巧克力，撕开包装纸，掰下一小块往嘴里塞，“嘿，别说，这巧克力是真不错，丝滑……”
“喂！”范嘉猛地低声呵斥，“你怎么还吃上了？”
段昭阳动作一僵，嘿嘿笑着：“就尝尝，尝尝……好东西别浪费嘛。”
这一幕，恰好被坐在他们斜前方不远处的杨娇羽捕捉到了。
段昭阳见她往这边看了，把巧克力收了回去。
“哎，老范，”段昭阳又把头转了过来，“话说，美女叫什么名字？她刚刚往我们这边看了，她在看你还是看我啊？”
“闭嘴吧你！管她看谁呢！叫杨娇羽。”范嘉被他烦的不行，语气生硬地吐出名字，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还有，那巧克力是你非要吃的，跟我没关系，别扯上我。”
“杨娇羽……”段昭阳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睛又忍不住往斜前方瞟，“名字还挺好听的……哎，老范，你说我要是……”
他话还没说完，仿佛感应到背后的议论，杨娇羽忽然转过头来，这次不是余光，而是正面地看了过来。
杨娇羽目光先是落在段昭阳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很平静，却让段昭阳莫名觉得有点发凉，好像自己刚才偷吃的小动作被彻底看穿了。
杨娇羽似乎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浅，没说话，只是对着段昭阳的方向，用口型无声地而清晰地比了三个字。
段昭阳的脸一下红了，一直红到耳根。他像个被抓了现行的偷东西的小偷，恨不得把头埋进抽屉里。正主抓包还被当面无声质问，简直是他段小爷人生中的滑铁卢。
杨娇羽没再理会他。
“老……老范……”段昭阳的声音压得极低，“她……她问我好吃吗！完了完了！丢人丢大发了！”他觉得自己在杨娇羽心中的形象已经碎成了渣渣。
“活该！”范嘉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心里的烦躁更甚，这孽缘带来的麻烦，果然是无处不在，连带着段昭阳这个猪队友也跟着现眼。
梁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目光移到了两个人的身上：“后排那两个男生，安静一点。”她的表情平静，声音不算高，但很有威严，“刚刚我讲的那些都听到了吗？倒数第二排那个小酒窝男生？回答一下。”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范嘉脸上。
范嘉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本想点头蒙混过关，但在梁老师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注视下，任何虚假的回应都显得苍白无力，只好硬着头皮摇了摇头：“我没听……”
梁老师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没有发怒，也没有失望，只是那份平静本身就带着沉甸甸的压力。
“没听？”梁老师重复了一遍范嘉的话，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看来我刚才强调的保持安静，集中精神的要求，你是真的没听进去。”
梁老师看了一眼讲台上的座位表，然后目光重新聚焦在范嘉身上：“范嘉同学，请你起立。”
范嘉只好依言站了起来，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撞掉了桌子上的书。
段昭阳没憋住，笑出了声，这笑声在安静的环境里，像平地惊雷。
“你们两个认识？段昭阳同学，帮你好兄弟回答一下？”梁老师的目光转向段昭阳。
段昭阳瞬间笑不出来，站了起来：“抱歉老师，没控制好情绪……其实我也没听……”
“都没听？”梁老师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但那份平静下蕴含的失望却比任何斥责都更有分量，“坐下吧！听我再讲一遍。”
两个人迅速坐下。
范嘉正准备捡起掉在地上的书，身旁有只手抢先了一步，那手是女生的，很快就把书全部捡起来了。
“你的书。”那女生很白，化了妆。
“哦哦，谢了！”范嘉接过书，放书的瞬间看见女生的新书上写着工整的字迹：沈初妤。
“不客气。”沈初妤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笑意，听起来落落大方。
终于，梁老师那平稳而清晰的声音再次响起，重复了刚才范嘉和段昭阳没听到的话：“高中不是游乐场，考上重点学校不代表就可以摆烂了，还有刚才我讲的的那些，范嘉和段昭阳同学，明白了吗？”
“明白了，老师。”范嘉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足够清晰。
“明白了！”段昭阳赶紧跟上，声音洪亮得有点突兀。
梁老师不再看他们，目光重新投向全班：“好，我们继续，刚才讲到宿舍……”
范嘉松了口气，看来这个班主任不太好惹，不像老李，他还敢怼一怼。
“另外，”梁老师再次发出的声音将范嘉飘忽的思绪拉回，“明天上午八点，准时在操场集合，进行为期一周的军训……”
提到军训，教室里突然有了一丝骚动，对新生活的期待暂时压过了刚才紧张气氛。但范嘉和段昭阳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尚未完全消散的尴尬和一丝后怕。
段昭阳偷偷揉了揉自己还在发烫的耳朵，心里有哀嚎：完了，在杨娇羽面前丢脸就算了，还在全班面前被梁老师点杀，这高中生活，开局就是地狱难度。
当下课铃响起，梁老师宣布下课后，全班开始炸了出来。
范嘉终于憋不住了，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就一把搂住段昭阳的脖子：“都怪你！你要是不和我搭话，我都不会丢脸！”
“哎哟！松手松手！喘不过气了！”段昭阳夸张地挣扎，脸都憋红了，“老范你这怪我没道理啊！明明是你先回我话的！而且……而且……”
范嘉手上力道松了点，推开他：“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
“你！”段昭阳被噎得说不出话，脸又涨红了，这次是气的。
“走了，回宿舍，顺便去看看小卖部，买点零食吃。”
两人走出教室，走廊里还留着喧嚣后的余温。
段昭阳还在碎碎念：“……你说梁老师会不会记住咱俩了？开局不利啊老范！都怪那个巧克力！老范，你说杨娇羽她到底啥意思？她是不是……”
“闭嘴！”范嘉忍无可忍地打断他，“再提杨娇羽，信不信我把你从楼梯上踹下去？”
“行行行，不提了。”
快走到小卖部的时候，两人似乎在远处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哎，老范，那是不是楠姐啊？她怎么一个人蹲在地上？”
“楠姐？”段昭阳喊了一声。
严楠抬起头，她脸上有些苍白，眼眶似乎有些红。
两个人朝严楠的方向跑了过去。
“怎么了南瓜？哭了？有人欺负你？”范嘉率先开口。
严楠站了起来，起来的瞬间有些艰难：“没有！我系鞋带……”她说话声带着颤抖。
“绝对有问题，是不是不舒服？看你脸色不太好。”范嘉脸上很认真。
严楠想摇头否认，但刚一动，一阵眩晕猛地袭来，让她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范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这才没让她摔倒：“别逞强了！到底怎么回事？胃疼？低血糖？还是什么？”
严楠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我就是……就是你们男生感受不到的！”
段昭阳还在旁边挠头，完全没反应过来：“啥？啥感受不到？楠姐你说清楚啊，肚子疼？头疼？”
“嘶……”范嘉脸上瞬间也有些红晕，扶着严楠的手都僵硬了几分，“你……你那个……？”
严楠羞了起来：“嗯……”
“哦！我懂了！那个！那个！”段昭阳也瞬间闹了个大红脸，“就是……就是……女生每个月都有的那个……那个难受！”
“段昭阳你闭嘴会死啊？叫那么大声？自己知道就好了！”范嘉似乎有点生气。
“对不起对不起楠姐！我错了！我……我这不是刚反应过来嘛！”段昭阳急了，“那……那现在咋办？很疼吗？要去医务室吗？”
“去什么医务室……”严楠有气无力地说，小腹又是一阵痛袭来，让她忍不住弓起背，“我回宿舍……躺会儿就好了……”
“你这样能走回宿舍？”范嘉看着她疼得直不起腰的样子，“你信不信一会你倒在路上了？”
“我……我慢慢走……”严楠试图站直，但疼痛让她步履维艰。
范嘉二话不说，直接把自己的书包从肩上卸下来，塞到段昭阳怀里：“拿着！”然后脱下自己那件薄薄的校服外套，不由分说地围在了严楠的腰间，将外套的袖子在她腰前打了个结。
“别硬撑，我送你去校医室。”
严楠好像快哭了，是感动的，但忍住了。
“走得了吗？要不要我背你？”范嘉说得很认真。
“不用，我自己……”
范嘉没有等她话说完，直接在她面前半蹲了下来，背对着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干脆：“上来。”
严楠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出手，轻轻攀住了范嘉的肩膀。
“哎，老范！等等我！”段昭阳抱着两个书包，手忙脚乱地跟上，脸上又是担心又是尴尬，还有点不知所措的傻气，“楠姐你撑住啊！医务室马上就到！”他声音洪亮，引来旁边几个的学生。
“段昭阳，你小点声……”范嘉低声斥道，脚步却迈得又稳又快，朝着记忆中新生指南上标注的校医室方向走去。
“哦哦！”段昭阳赶紧压低声音，紧跟在旁边，像个保镖。
严楠闭着眼，疼痛和虚弱让她意识有些模糊，只觉得自己像在一片温热而安稳的海上。她发现范嘉竟然能走得这么稳，而且认识他这么久，这好像是第一次这么照顾她，没想到他也有细心的一面。
直到校医室明亮的灯光出现在前方。
范嘉几乎是冲到了门口，腾出一只手敲了敲门，声音带着急切：“校医！有人不舒服！”
门很快被拉开，女校医出现在门口，她一眼就看到范嘉背上的严楠，立刻侧身让开：“快进来！放这边床上！怎么了这是？”
范嘉小心翼翼地把严楠放到靠墙的床上，动作很温柔。
段昭阳赶紧把两个书包放在旁边椅子上，紧张地站在一边。
“校医，她……”范嘉刚开口，段昭阳又抢答了：“楠姐是女生的那个！肚子特别疼！疼得都站不稳了！”
校医了然地点点头，走到严楠床边，语气温和：“同学，别紧张。是痛经对吗？以前有过吗？这次特别厉害？”
严楠虚弱地点点头，声音很轻：“嗯……以前也有，但是这次……特别疼。”
校医又向她询问了一些情况。
范嘉和段昭阳站在一旁，像两个犯了错等发落的小学生。
“问题不大，就是原发性痛经，这次可能刚开学换了环境，有点紧张劳累，加上可能有点受凉，就加重了。”校医检查完，转身从药柜里拿出一个热水袋，递给严楠：“暖一暖肚子。”
严楠接过暖水袋，道了谢。
校医笑了笑，看向范嘉腰间仅剩的T恤：“小伙子，外套给同学用了？晚上降温了，别着凉。”她又看了看段昭阳，“你们俩要不先回去？你们应该是新生吧，晚上宿舍会抓迟到。”
“没事儿！不着急！我们楠姐都出事了，不能让她一个人！”段昭阳笑嘻嘻地。
“你们三个关系不错啊，那你们注意看时间。”校医说完就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一时间，小小的校医室里安静下来。
范嘉坐在椅子上，看着严楠闭目养神的样子，觉得她有点怪可爱的。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严楠缓缓睁开了眼睛，虽然还有些疲惫，但精神明显好了不少。
“感觉怎么样？”范嘉立刻凑近了些，声音放得很轻。
“好多了。”严楠的声音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清晰，“谢谢你们两个……”她的目光扫过范嘉和段昭阳。
“咳，楠姐你没事就好！可吓死我了！”段昭阳挠挠头。
“那……现在能走吗？送你回宿舍？”范嘉问。
严楠点了点头，看着腰上的外套，动手想把结解开：“衣服……还你。”
“你先用着，不然出去别人看到不好。”范嘉立刻按住她的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
三人走出校医室，两个人陪着严楠往女生宿舍的方向去，直到她上了楼。
严楠回到宿舍，因为少一个人，所以她们宿舍只有三个人。新室友正在整理东西，见她回来了，脸上都充满热情。
其中一个室友谢瑾把一瓶热牛奶递给严楠：“我叫谢瑾，你是不是生理期了？这个给你喝吧！”
“谢谢……”严楠接过那瓶牛奶，声音有点哑，带着疲惫和一丝委屈。
“没事儿，就是刚刚看你被一个男生背着去校医室了，还有外套，就知道你怎么了。”谢瑾突然八卦起来，“小男友？还挺帅的。”
“不是！”严楠几乎是脱口而出，“发小而已，就……好朋友。”
“哦~好朋友啊~”谢瑾的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显然并不完全相信这个好朋友的说辞。
另一个室友陈薇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饶有兴致地看着严楠。
范嘉和段昭阳踩着宿舍关门的哨声冲进来的。
段昭阳一进门就瘫倒在椅子上，夸张地喘着粗气：“累死小爷了！老范，你刚才那速度，背个人还能跑那么快，属马达的啊？”
范嘉没理他，走到自己床边，拿起水杯猛灌了几口凉白开。
两人聊了一会，就和剩下两个室友熟络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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