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带上了几丝凉意，似乎驱散了夏天的黏腻。清海中学门口红色横幅迎风招展，上面还写着“热烈欢迎新同学”。
范嘉随手拍了一张新学校的照片，把照片发给了老李，聊天界面里多出了一段文字：老李，改姓吧！
他收回手机，目光扫过一张张陌生的脸，似乎在找有没有熟人。
突然有人拍了拍范嘉的肩膀：“喂，老范！现在才来？”一个洪亮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范嘉被拍得差点没站稳，猛地回头，正对上段昭阳那张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脸。
“靠！吓我一跳！”范嘉没好气地捶了段昭阳一拳，“你怎么跟个鬼似的，来了多久了？”
段昭阳笑着，一把揽住范嘉的肩膀：“我早来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踩点王转世？”他挤眉弄眼地压低声音，“嘿，老范，跟老李发消息让他改姓了？”
范嘉一脸理所当然：“那当然，让他当初说话那么狠。”
“牛！”段昭阳随即又贼兮兮地左右张望了一下，“不过说真的，老范，这学校美女真不少！我刚才在公告栏那边……”他话没说完，眼神已经开始不老实地往路过的女生堆里瞟了。
范嘉一把推开他搭在肩上的胳膊：“德行！刚开学就原形毕露？公告栏看了没？咱俩在几班？这才是正经事。”
“看了看了！”段昭阳这才想起正事，连忙掏出手机，“我拍了名单！高一三班！咱俩都在！老范你看！”他把手机屏幕怼到范嘉眼前，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名字里，范嘉和段昭阳的名字列在一起。
范嘉心里松了口气，嘴上却嫌弃道：“又是跟你一个班，晦气！”
“跟我一个班是你的福气好不好！”段昭阳收回手机，又兴奋起来，“还有宿舍，先去宿舍放东西吧。”
“公告上也写宿舍号没？”范嘉问到，目光也投向段昭阳的手机屏幕上。
“写了，我看看……”段昭阳在屏幕上划来划去，放大图片，“喏这里，我是607，你的话，我看看……”
“慢死了，我自己看。”范嘉一把抢过他的手机，“行了我知道了，走，去607。”
“啊？啥？你也607？！”段昭阳突然兴奋起来。
“不然嘞？还走不走的？”范嘉把他手机塞回去，托起行李就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等等我啊老范！”段昭阳跟了上去。
607宿舍的门虚掩着，段昭阳迫不及待地抢先一步，“砰”地一声推开了门，不过里面好像没人，只有一些行李。
一股混合着新木头、油漆和淡淡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
“挺干净啊！”段昭阳像巡视领地一样走进去，把行李箱往靠门的一张空下铺床边一杵，“老范，看来咱俩是后到的。先到先得，这张归我了！”他拍了拍那张空床的下铺桌面。
范嘉没理他，目光扫过宿舍。空间不算大，但采光不错，窗外能看到远处操场的绿茵。他走向靠窗另一侧的空床，那里还没人放东西，他把自己的东西一放。
“别逛了，去教室。”范嘉收好东西就要离开宿舍，下一秒，一则消息铃声从他的手机传来。
是严楠发来的消息：范嘉！你人呢？等你半天了！
“催命啊你！”他快速打字回了一句，把手机揣回兜里，转头对还在研究床位的段昭阳说，“走了走了，真催命的来了。”
“谁啊？楠姐？”段昭阳立刻来了精神，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这才开学第一天，就管上了？妻管严～”
“滚蛋！”范嘉笑骂一句，懒得跟他贫，拉开门就往外走，“快点！别真让她等急了。”
“哎哎哎，等等我！”段昭阳赶紧抓起书包跟上。
两人刚到教室门口，就见严楠站在一旁。
“范嘉！”严楠一看到他就走了过来，“你属乌龟的吗？宿舍楼到教室能爬半小时？开学第一天就踩点，你想气死谁啊！”
范嘉缩了下脖子，但脸上那点笑意还没散：“这不没迟到吗？急什么。”他目光扫过严楠因为生气而微微泛红的脸颊，还有那双瞪圆了的眼睛，觉得比刚才段昭阳的咋呼有意思多了。
“你俩一个班？还一个宿舍的？有点意思啊，真是好兄弟。”
“那肯定的！”段昭阳一脸得意，还故意撞了下范嘉的肩膀，“缘分，懂不？老范，你说是不是？”
范嘉没接他这茬，只是对着严楠说：“你呢，哪个班？”
“就在你俩隔壁，四班。”严楠指了指班牌，“你们来的太晚了，书都要被拿完了，我帮你们领了，放在你们班讲台上了。”
范嘉和段昭阳都不敢相信这句话，两个人都被惊到了一下。
“真的假的？！我没在做梦吧？南瓜帮我们搬书了？”范嘉一脸震惊，转头朝教室里面的讲台看了一眼。
严楠掐了掐范嘉的脖子：“是不是在做梦啊？”
“痛死了，别掐了，知道了知道了不是在做梦行了吧。”范嘉笑了笑。
严楠白了一眼他：“我得先去整理东西了，晚点再说。”她头也不回。
范嘉揉了揉被掐得还有点发烫的脖子，他想了想，以前这种后勤工作，多半是他嫌她磨蹭顺手帮她做了，像今天这样反过来被照顾，还是头一遭。
“老范，”段昭阳凑过来，“行啊，这待遇，能让楠姐亲自帮咱俩搬书，这得是多铁的关系？”
“闭嘴吧你，”范嘉推了他一把，脸上还挂着点笑意，语气却带着警告，“少在那瞎解读，人家是顺路懂不懂？走了，看看咱的书去。”
两个人走进教室，没什么人。
“真在这儿！”段昭阳眼睛一亮，率先过去讲台，一把抱起其中一摞，“够意思！楠姐真够意思！”他掂量了一下，分量不轻。
范嘉也走过去，抱起属于自己的那摞，沉甸甸的。发现讲台上贴着的座位表，他快速找到了自己和段昭阳的名字，靠窗那排，倒数第二和第三位，视野开阔，正好是他喜欢的位置。
“老范，咱俩坐这儿！”段昭阳也发现了，抱着书就往那边冲。
范嘉抱着书跟过去，把书放在桌上。
“嘿，老范，你看那个妹子，是不是挺漂亮的？”段昭阳刚坐下，眼神就开始不安分地四处扫描。
本来范嘉没有想看一眼的，但是段昭阳一直叫他，他往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是杨娇羽，脸色暗了下来。
“喂，老范？看见没？认识？”段昭阳没注意到范嘉骤变的脸色，还在兴致勃勃地追问，甚至想再指一下。
“不感兴趣，而且哪里好看了？”范嘉的声音变得生硬起来。
段昭阳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凑近了些，小声问：“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真认识啊？有仇？”他又瞄了杨娇羽一眼，“看着挺乖一学霸啊，不像会得罪人的样子。”
“就家隔壁栋一邻居，老烦了。”
不远处的杨娇羽似乎注意到了两人，走到范嘉的身边：“范嘉，没想到能和我一个班，真是有缘分。”
“孽缘吧。”范嘉还故意把孽字读重了点，“你不应该在火箭班吗？”
段昭阳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射，椅子悄悄往后挪了半寸。
杨娇羽对她笑了笑：“中考数学没发挥好。”她目光扫过范嘉磨白的袖口，“不过你是不是超常发挥了？”
“还要问吗，不然我怎么来这里？”他板着脸。
“我就问问嘛，”杨娇羽从包里拿出一包巧克力，放在范嘉的桌子上，“这个挺好吃的，给你了。”
范嘉本想拒绝，但杨娇羽已经走了。
段昭阳凑过来，拿起巧克力翻来覆去地看：“哇，进口的！老范，你这邻居……人美心善还大方啊？这‘孽缘’我看挺值！”
“值你个头！”范嘉一把抢过巧克力，语气不善，“你喜欢你自己拿去！”他直接扔给段昭阳。
“别别别！”段昭阳赶紧摆手，“人家指名道姓给你的，我可不敢要。不过老范，你这态度……人家姑娘看着挺好啊，你咋跟吃了火药似的？她到底哪里烦着你了？”
范嘉直接把巧克力塞到他手里：“你喜欢她你自己拿去吧！”
段昭阳手忙脚乱地接住，一脸懵加无奈：“不是……老范，你这……”他看着范嘉明显阴沉的脸色，又瞅了瞅手里那包价值不菲的进口巧克力，“行吧，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范嘉没再理他，也懒得再看杨娇羽的方向，自顾自地开始整理桌上那摞严楠帮忙领来的新书。
教室里陆陆续续坐满了人。
班主任是个似乎上了年纪的女教师，姓梁，大概快到了要退休的年纪。
班主任讲话完毕，又强调了一下宿舍纪律和晚上班会的时间，便下课了。
“走了老范，吃饭去吗？”段昭阳如蒙大赦，立刻站起来，教室里嗡嗡的说话声让他觉得有点吵。
范嘉“嗯”了一声，起身跟着段昭阳往外走。
严楠正背着书包走出来。
“哎，楠姐！”段昭阳叫住她，声音洪亮，“一块儿吃饭去啊！食堂走起？”
严楠闻声停下脚步，转过身，点了点头：“行啊，正好不知道食堂在哪儿。”
“去找找呗，反正我们都不知道。”范嘉插嘴。
“行。”
学校食堂很大，上下两层，此刻正是人声鼎沸的饭点。
“想吃什么？”严楠看着密密麻麻的窗口招牌，“好像种类还挺多的。”
“咋了，南瓜要请我们吃饭吗？”范嘉对她笑。
严楠白了他一眼：“我还想要你俩请我呢，自己刷自己的卡去！”
范嘉和段昭阳突然愣了一下，才发现他们都还没有办饭卡。
“卡？”段昭阳干笑一声，“什么卡？”
严楠皱起眉：“饭卡啊！你们报到的时候没去办？”
范嘉和段昭阳同时摇头，动作整齐划一，脸上写满了无辜和茫然。
严楠一脸无语：“你俩是来上学的吗？报道流程都不看？新生报到处报道完就该去食堂旁边那个小窗口办饭卡充钱啊！”
段昭阳哀嚎一声：“完了完了！光顾着看宿舍和教室了，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老范，都怪你催命似的催！”
“怪我？”范嘉一把搂住他脖子，“是谁在公告栏看美女看得挪不动脚？”
“那现在怎么办？”段昭阳哭丧着脸，“饿死了！”
严楠叹了口气：“生活不能自理……”她掏出自己的饭卡，“喏，今天刚充的，不过只能请一个人，我生活费可没那么多。”
“我！”段昭阳率先举手，反应奇快，“我早上来得早，消耗大！老范你刚才磨蹭那么久，肯定还不饿！”
“放屁！”范嘉立刻反驳，“我路上消耗更大！你早上吃的包子当我没看见？”他指着段昭阳的嘴角，“油都没擦干净！”
“那是饿的！”
“饿死鬼投胎！”
两人就在食堂门口，当着严楠的面，为了谁先吃上这口饭，小学生似的吵了起来。
严楠低吼了一声：“都闭嘴！”
两人瞬间噤声。
严楠把饭卡塞到离她最近的范嘉手里：“你！拿着！去刷！”语气不容置疑。
范嘉捏着那张还带着严楠体温的卡片，愣了一下：“我？”
“对，就是你！”严楠瞪着他，“段昭阳，你跟我去办卡！赶紧办卡充钱，在这儿丢人现眼怪难看的！”她一把扯住还在发懵的段昭阳的胳膊，拖着他往食堂侧面办卡缴费的窗口走去。
“南瓜，那我明天请你！”范嘉朝她的背影喊了喊。
他捏紧了饭卡，转身走向看起来人相对少一些的盖浇饭窗口，看了看菜单，把卡递过去：“一份土豆牛肉盖浇饭，谢谢阿姨！”
阿姨麻利地刷卡，机器报出数字，范嘉看着屏幕上跳出的余额，心里默默记下。
范嘉找了个明显的位置坐了下来，没有动筷，想着等那两人回来再吃，想看一眼人群，杨娇羽的脸却先映入眼。
他本想说这里有人，就见杨娇羽端着餐盒坐在了他旁边：“看你挺孤独的，我陪你吃？”
杨娇羽话音刚落，严楠和段昭阳就朝这边走来。
“小羽？”严楠走到杨娇羽面前。
杨娇羽看到严楠似乎有些不乐意，一下子从笑脸变成了一副板着脸的样子：“原来已经有人了吗？那我先走了。”
段昭阳端着刚买好的饭菜，愣在原地，看看走远的杨娇羽，又看看表情同样有些僵硬的严楠和范嘉。
“还看什么呢，段昭阳？”范嘉说。
段昭阳脑门的问号几乎要溢出来：“这……啥情况啊？你们两个都跟她有仇？”
“认识但不熟，就是不太喜欢她呗。”严楠的语气冷冷的。
“好吧。”段昭阳饿坏了，立刻埋头扒饭，“真香！饿死我了！”他含糊不清地说，“老范，你这邻居虽然挺漂亮的，但是脾气够怪的，变脸比翻书还快。不过楠姐，她刚才那态度……你俩真没事？”
“吃你的饭吧，话那么多。”严楠头也不抬，语气淡淡。
“对了，南瓜，”范嘉咽下嘴里的饭，抬头，看向严楠，“明天中午我请你，想吃什么？”
“嗯？我还以为你蹭完饭就跑路呢。”
“我是那种人吗？”范嘉立刻反驳，声音拔高了一点，“说到做到！”
“我还没想好呢……”
段昭阳在一旁看得直乐，嘴里塞满了饭，含糊不清地起哄：“哎哟喂，老范大气！楠姐威武！那我呢？我可是见证人！见者有份！”
“你？”范嘉斜他一眼，“自己刷卡去！想吃饭找你家杨娇羽去！”他故意把“你家”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段昭阳差点被饭噎住，猛咳了几声：“咳咳……老范！你恩将仇报！那巧克力……那巧克力不是你自己塞给我的吗？我跟她可半毛钱关系没有！”他耳根红了，手忙脚乱地解释。
“谁管你。”范嘉继续低头扒饭。
食堂的喧嚣是背景音，三人这小小的一角，气氛总算恢复了之前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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