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顾南原到达食堂的时候，陈雪已经打好了饭，在二人常坐的窗边位置冲她招手。
顾南原打了两碗汤，端着汤过去找她。
这是上高中后二人养成的默契。陈雪班级在一楼，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就飞奔至食堂排队，打菜、盛饭，后到的顾南原则负责打汤。
“今天饭好像有点打多了。”陈雪拿筷子把打在一个托盘里的饭拨一半给顾南原，“不过正好，化悲愤为食欲，咱们都多吃一点。”
陈雪最近两次月考的成绩都在三四百名，她的情绪也不太好：“这周末回家，唉，我妈肯定又又又要对我人身攻击——'哎呦有些人提前批考进去的时候是前两百名的，怎么现在连普通班的人都考不过？'啊啊啊！我想想就烦，都不想回家了。”
顾南原安慰她：“你妈妈的话，你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们这些大人自己不用上学了，就喜欢把学习和考试说成是天底下最简单的事情。”
陈雪长叹一声，狠狠地啃了一口鸡腿。
顾南原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接着沉默地往嘴里扒拉米饭。
“南原你也别着急。”陈雪注意到了好朋友的落寞，"你这是刚换了环境，还没适应呢，等你适应了你的成绩就会回到正常水平的。"
陈雪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是自己袒露情绪的第一选择。
但是顾南原知道，陈雪虽然看上去没心没肺，但是哪个高中生能不在意成绩呢？而且，陈雪的父母没有自己的父母包容宽厚，经常借激励之名冷嘲热讽。
自己的成绩比起陈雪还是好很多，所以顾南原不太想向好朋友传播太多负面情绪，以免在无意中让朋友不舒服，也免得显得自己无病呻吟。
“也还好啦。”顾南原故作轻松地晃了晃手中的勺子，“可能突然一下要学八门课，暂时还没平衡过来。”
“可不是可不是，真是要了老命了。”陈雪难得和好姐妹在学习问题上有点共鸣，“不过好在熬过高一就好了，等我去读文科了就好了。”
“你爸妈同意你读文科了？”
“没有。他们老顽固，还是觉得读文科没出息、没前途，还讽刺我说，哎呀只有脑子笨的人才会去读文。”陈雪撇撇嘴，“但我确实就是不聪明啊。物理、化学我看到就头痛，还有那个理科数学，我根本不可能做得来的。我可不想再被数理化凌迟两年。反正我就是要读文科，我爸妈他们自己把我生得智商平平，就得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陈雪的语气坦然又达观，顾南原听得忍不住笑起来。
在自我和解这方面，陈雪向来比自己强。
“不过南原，你还是坚定地要读文吗？”
“嗯。”顾南原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也好的。”陈雪理解中带着几分惋惜，“虽然我觉得你还可以再看看，毕竟你虽然现在化学成绩差点，但是我相信只要你想，你一定也都能学好的。”
“你看你。”顾南原无奈摇头，“其实你根本就认同你父母说的那些话，你也觉得去读文科的人只是因为学不好理科。”
“唉，我也不知道。”陈雪叹气，“可大家都这么说，说理科有标准答案，可以通过题海战术练出来，还说以后好就业……”
“可是，我们学校近十年来，考上清北的理科生没有文科生多，理科竞赛上也没有特别优异的成绩。虽然我不知道市里、省里的中学为什么理科那么强，但事实就是，我们很难在理科层面和省会高中的那帮人去竞争……”顾南原的神情有些凝重。
清北……竞赛……这些词离陈雪太远了，她忍不住有些跳脱：“哈哈，南原你讲话好像领导。”
显然，陈雪对自己讲话的内容兴趣不大。
“好啦，今日例会结束。”顾南原继续着“领导语气”，“对了小陈，明天开始你中午不用给我打饭了。”
“怎么了顾总。”陈雪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今日食堂师傅的手艺不合您的胃口吗？”
“你天天这样八百米冲刺来打饭太累了，而且我们来的时间点人特别多，打饭、盛汤、找位子都很费时间。”顾南原说，“我准备以后11点50左右再来吃，十分钟内搞定。”
“那可就没几个菜了咯！”
“饿不着就行。”顾南原无所谓，“我要把这个时间匀出来给理科的错题。”
02
顾南原对高一的记忆，非常不美好。
让人痛苦的每日小测，让人绝望的每月排名。
顾南原觉得自己日日被数理化“凌迟”，月月在公告栏“受刑”……
每天的饭点时分，当大部分学生都在食堂一边排队一边和朋友聊天，抓紧奢侈地放松几分钟时，顾南原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回顾错题。等到大家吃完饭，开始陆陆续续地回到班级，她才起身向食堂出发。
错题集越来越厚，她看到那些化学题还是生理性地觉得不适，但是好像心中的惶恐少了一些……
有时候实在痛苦，她就跑厕所隔间，咬着手指无声地哭。
胡萧生忍不住劝她：“逼自己逼这么紧干嘛？你反正要读文的……”
顾南原甩了一个飞刀般锋利的眼神。
“行吧行吧，随你随你。”胡萧生无奈摇头，“真搞不懂你。”
顾南原其实也不太搞得懂自己。
她明明下定决心要读文的，明明高考时根本不会有化学这门课，可是只要一想到晚上要进行小测，想到月考成绩要公开挂在宣传栏里，她就无法潇洒地把化学成绩抛诸脑后。
她不知道自己的学习方法是否科学，不知道自己带着这样煎熬的心情学一门课能否真的取得好成绩，但她不敢停下。
为了不承认自己“技穷”，她这头“驴”只能不停地“拉磨”，抓紧一切时间做题、做题、做题……
功夫不负有心人，顾南原的化学成绩终于有了起色——能够基本稳定在九十多分了。
但是，她的物理成绩却开始显著下滑了……
辛辛苦苦折腾一学期，结果是拆了“物理”补“化学”。
期末考最后的成绩，还是全校三十多名。
上不去，已经很努力地挣扎了，就是上不去。
03
“顾南原同学，寒假快乐呀~假期有什么安排吗？”
顾南原的□□刚上线，北辙的头像就开始疯狂跳动。
“就在家过年啊。”顾南原回复，“四少又要去哪里度假？”
“我们应该要去澳洲过年，我姑姑家在那边，今年轮到去她家过年了。”
澳洲……顾南原只在杂志和小说里看过这个地点。
活到十五岁，顾南原还没出过本省呢。
澳洲是不是真的像地理杂志上说得那么美？有航班能直达吗？需要飞几个小时？那边的袋鼠会不会打人？
顾南原内心其实有很多好奇，但对话框里最终还是只发了一句：“这样啊，那提前祝你春节快乐。”
北辙：“……”
顾南原没有回复。
过去一个学期，她和北辙说的话并不多。
因为成绩不理想，她给自己自行限定了周末用电脑的时间，因此在□□上说不了几句，她就说自己要去学习了。
在学校里说话的机会也不多。
高一的体育课是几个班级一起上的，再根据同学们各自的兴趣，自由加入排球班、篮球班、足球班等班级。
虽然一班和十四班的体育课刚好分在一起上，顾南原也偶尔会去十四班找陈雪，但是大庭广众下，顾南原很少主动和北辙搭话。
北辙倒是每次都乐颠颠地跑过来跟她说几句，但随他一起过来的，是其他人探询的目光。
顾南原不想承接这些目光，因此她和北辙讲话的时候总是一脸正气，脸上甚至都很少带笑。
有一回，北辙忍不住在网上聊天时问她：“你最近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周四跟我讲话的时候语气为什么那么铿锵有力？”
“没有啊。”顾南原说，“我只是不想成为你的第一百零八位绯闻对象。”
“拜托……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北辙发了个“委屈”的表情，“那些事情都是捕风捉影。”
你也知道……有“那些事情”。
什么晚自习和江瑶在操场“幽会”差点被教务处抓走，什么苏晴晴为了和江瑶比美，拼命减肥结果体育课低血糖晕倒了，什么又收到了外校女生寄过来的礼物和情书，什么打篮球收了N瓶水还烧包地给观众席扔衣服啦……
怎么什么“风”什么“影”都集中在你北辙身上？
简直是春浦中学最招摇的一只花蝴蝶。
顾南原脑中冒出一连串质问的泡泡，但她又把这些问题一个一个戳破，让它们湮灭在空气中。
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问。
不，不光是没有立场问，顾南原也不想承认自己“想”问。
是的，她不想承认自己的情绪，不想承认自己在嫉妒。
嫉妒北辙，以及他周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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