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插进锁孔时，闻南妤指尖还带着行李箱万向轮沾的灰尘。她刚在楼下签收了最后一个快递——那是母亲塞进行李箱又被她偷偷拿出来的真空包装腊肠，老人家怕她在南方吃不惯，非要多寄几袋，快递单上的地址写得工工整整，连宿舍号都核对了三遍。
门“咔嗒”一声弹开条缝，隐约有柑橘味的香氛飘出来。闻南妤推开门的瞬间，正对上阳台方向转过来的身影。
“你好！”对方手里还拿着半块擦玻璃的抹布，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柠檬片，清清爽爽的，“是闻南妤吧？我叫苏清沅，住你对床。”
闻南妤下意识地把行李箱往门后挪了挪，免得轮子蹭到刚拖过的地板。宿舍是标准四人间，上床下桌，靠门的两个位置已经收拾妥帖，苏清沅的书桌上摆着一排按色系分类的文件夹，窗台晾着两盆多肉，叶片上还挂着水珠，显然是刚浇过水。
“刚到？”苏清沅放下抹布走过来，发尾还带着点湿意，像是刚洗过澡，“我早上就来了，帮你把靠窗的位置擦了擦，那边光线好点。”
闻南妤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书桌果然一尘不染，连椅子都摆得端端正正。她昨晚在火车上颠簸了一夜，眼下大概还挂着黑眼圈，连忙扯了扯卫衣帽子：“太麻烦你了，我自己来就行。”
“没事，反正我也闲不住。”苏清沅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眼角有颗很小的痣，“你先收拾东西？我刚煮了柠檬水，要不要倒一杯？”
话音未落，宿舍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牛仔背带裤的女生扛着巨大的画板冲进来，差点撞翻闻南妤的行李箱。“抱歉抱歉！”她慌忙站稳，画板往墙角一靠，露出张红扑扑的脸，“我是林溪，学美术的，以后咱们就是室友啦！”
她说话像打机关枪，眼睛却滴溜溜地转，先瞥见闻南妤手里的腊肠快递，又瞅见苏清沅桌上的柠檬水，突然一拍手：“哎！我妈给我塞了盒酱板鸭，说是湖南特产，晚上咱们就着腊肠一起吃？”
苏清沅刚端着水杯过来，闻言忍俊不禁：“你这是把宿舍当聚餐点了？不过我没意见，正好我下午去超市买了点蔬菜，晚上可以煮个汤。”
闻南妤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热络裹着，倒不怎么拘谨了。她拆开行李箱，把叠好的衣服往衣柜里挂，目光扫过书桌上方的墙壁——苏清沅已经贴了张浅蓝色的墙纸，林溪则在自己的地盘钉了块软木板，上面别着几张速写，画的都是街景。
“南妤是北方人吧？”林溪正踮着脚往墙上贴海报，是幅莫奈的睡莲，“听你口音有点像。”
“嗯，羌芜的。”闻南妤把母亲给的腊肠放进柜子最上层，“你们呢？”
“我是本地的，”苏清沅正用棉签给多肉施肥，“家就在大学城附近，周末可以回家蹭饭。”
“我是西城的！”林溪终于把海报贴正了，拍了拍手，“以后你们想吃辣就找我，我带了一箱子辣椒面！”
正说着，最后一个室友也推门进来了。她拖着个银色的登机箱，穿着精致的连衣裙，化着淡妆，与宿舍里略显随意的氛围格格不入。“不好意思，路上堵车了。”她声音很轻，带着点礼貌的疏离，“我叫江若彤。”
苏清沅立刻起身：“没关系，我们也刚收拾好。你住这边吧，离空调近点。”
江若彤点点头，打开登机箱开始往外拿东西。她的护肤品都是闻南妤在杂志上见过的牌子，化妆品摆出来像调色盘，连衣架都是统一的香槟金色。林溪凑过去看了眼她的行李箱：“哇，你带了这么多裙子？我们系天天画图，穿裙子根本不方便。”
江若彤把一条真丝长裙挂进衣柜：“我学播音的，有时候要上镜。”她顿了顿，看向闻南妤，“你呢？哪个专业的？”
“汉语言文学。”闻南妤正把笔记本电脑往桌上放，“可能以后要天天跟书打交道了。”
“那挺好的，”苏清沅接话道，“我是新闻系的，说不定以后还要找你借笔记呢。”
四个人来自四个地方，学四个专业，却奇异地没有冷场。林溪拿着马克笔在门板上画宿舍公约，苏清沅在旁边帮她斟酌措辞，江若彤一边敷面膜一边给她们推荐好用的卸妆水，闻南妤则默默地把大家的垃圾桶都清空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食堂的饭香顺着窗户缝钻进来。林溪第一个举白旗：“不行了，我饿了！酱板鸭再不吃要坏了！”
苏清沅看了眼时间：“那出去吃还是在宿舍点外卖？”
“出去吧！”林溪已经换好了鞋子，背带裤口袋里塞着包纸巾，“我知道附近有家砂锅店，评分超高，走路十分钟就到。”
江若彤撕下面膜，用化妆棉擦了擦脸：“我没意见，正好熟悉下周边环境。”
闻南妤把刚收好的钥匙串塞进兜里：“我也可以。”
四个人锁好宿舍门往楼下走，晚风带着夏末的热意拂过树梢，路灯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溪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手里转着个钥匙扣，时不时回头跟她们说看到的新鲜事。
“哎，你们看那家奶茶店！”她突然停在路口，“听说他们家的杨枝甘露超绝，要不要带一杯？”
苏清沅看了眼手机：“砂锅店好像不能外带饮料吧？”
“没事，我们快点喝就行！”林溪已经拉着江若彤往奶茶店跑，“南妤，你喝什么？”
“我都行，少糖就好。”闻南妤被她推着往前走，苏清沅跟在她身边，低声说：“林溪就这样，精力旺盛得像个小太阳。”
闻南妤笑了笑：“挺好的，热闹。”她以前的高中宿舍总是安安静静的，大家各忙各的，很少有这样叽叽喳喳的时候。
等她们捧着奶茶走到砂锅店，店里已经坐满了人。老板娘是个胖乎乎的阿姨，嗓门洪亮：“四位小姑娘？里面还有张桌子！”
她们挤在靠窗的小桌子旁，林溪迫不及待地打开酱板鸭的包装，鸭油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苏清沅点了个番茄牛腩锅，林溪要了最辣的肥牛锅，江若彤选了菌菇素锅，闻南妤则点了份三鲜锅。
“尝尝这个！”林溪夹了块鸭腿给闻南妤，“我妈特意让卤料店多加了麻椒，超够味！”
闻南妤咬了一口，辣味瞬间在舌尖炸开，她连忙喝了口柠檬水：“好辣……但确实好吃。”
苏清沅把自己的番茄锅往她那边推了推：“吃点这个中和一下，番茄汤甜的。”
江若彤用小勺子慢慢舀着锅里的菌菇：“你们军训打算带什么防晒霜？我听学姐说操场紫外线特别强。”
“我妈给我买了安耐晒！”林溪一边吸溜着奶茶一边说，“她说这个管用，就是有点贵。”
“我准备了薇诺娜的，”苏清沅说，“敏感肌能用，你们要是觉得不合适，可以用我的。”
闻南妤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准备防晒霜，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皮肤属于晒一下就容易发红的类型：“那我明天去超市看看。”
“不用特意跑一趟，”江若彤从包里掏出一小瓶防晒霜，“我这个买了两瓶，你先拿去用，军训完再还我就行。”
闻南妤愣了一下，连忙摆手：“这太贵重了……”
“没事，”江若彤把防晒霜塞进她手里，“都是室友，不用这么客气。”她的指甲涂着裸粉色的指甲油，手指纤细，动作却很干脆。
砂锅冒着热气，把每个人的脸颊都熏得红红的。林溪讲她高考完去西藏写生的趣事，说在布达拉宫前看到个转经的老奶奶，手里的经筒转得比谁都快；苏清沅说她暑假在报社实习，跟着记者跑新闻，差点被追着咬；江若彤则分享了她主持校园晚会时，高跟鞋卡在舞台缝里的糗事。
闻南妤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她以前总觉得自己性子慢热，很难融入新环境，可此刻看着眼前三个截然不同的女生——活泼的林溪，温和的苏清沅，看似疏离实则细心的江若彤，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意。
“对了，”苏清沅突然想起什么，“明天上午要开班会，辅导员说要选临时班委，你们有人想竞选吗？”
林溪立刻摇头：“我不行，我连自己的画具都管不好。”
江若彤也说：“我课比较多，可能没时间。”
两人同时看向闻南妤，她正用筷子夹起一块豆腐：“我……我高中当过学习委员，要是没人的话，我可以试试？”
“那太好了！”苏清沅眼睛一亮，“我帮你记一下班会流程，咱们晚上回去顺一遍？”
林溪举起奶茶杯：“预祝闻委员竞选成功！干杯！”
四个杯子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窗外的路灯透过玻璃照进来，在桌子上投下四个交叠的影子。闻南妤看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突然觉得，这个南方城市的秋天，好像也没那么难适应。
吃完饭往回走时，林溪已经挽住了闻南妤的胳膊，江若彤和苏清沅并排走在后面，讨论着明天要穿什么衣服。晚风里混着桂花的甜香，闻南妤低头看了看手里还没喝完的奶茶，吸管上还沾着点奶油，像个小小的笑脸。
宿舍楼下的公告栏前围了不少人，她们挤进去看了眼，是军训的分班表。林溪一眼就找到了她们四个的名字：“太好了！我们都在一个连！”
“看来接下来半个月要一起晒太阳了。”苏清沅笑着说。
江若彤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我得赶紧买点面膜，不然军训完要黑三个度。”
闻南妤看着公告栏上自己的名字旁边，紧紧挨着苏清沅、林溪和江若彤，突然觉得，这张陌生的纸，好像也变得亲切起来。
回到宿舍，林溪往椅子上一瘫：“不行了，走不动了。”苏清沅去烧水，江若彤在卸妆，闻南妤则把江若彤给的防晒霜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板上织出一张网。闻南妤坐在椅子上，看着对床正在整理笔记的苏清沅，斜对面敷着面膜哼歌的林溪，还有靠在床边看书的江若彤，突然想起出发前母亲的叮嘱：“到了学校要跟室友好好相处。”
她当时还担心会遇到合不来的人，现在看来，好像是自己多虑了。
“南妤，”苏清沅转过头，“明天的发言稿我整理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闻南妤走过去，接过她递来的笔记本，上面的字迹清秀工整，条理清晰。林溪凑过来看了一眼：“哇，清沅你字真好看！比我画的还工整！”
江若彤放下书：“我爸是书法老师，要是需要帮忙改改措辞，可以找我。”
闻南妤看着围在身边的三个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她抬起头，正好对上她们的目光，忍不住笑了：“谢谢你们。”
“谢什么，”林溪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窗外的蝉鸣渐渐稀疏，宿舍里的台灯一盏盏亮起，又一盏盏熄灭。闻南妤躺在床上，听着对床苏清沅均匀的呼吸声，斜对面林溪偶尔翻个身的动静，还有江若彤轻轻翻书的声音，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或许，大学生活，会比她想象中更有趣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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