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聊是从林溪的一声低呼开始的。
宿舍的灯已经熄了，只有苏清沅书桌上还亮着盏小夜灯，暖黄的光晕刚好笼罩住她摊开的单词本。林溪原本在跟家里打视频电话，不知说到什么，突然捂着手机压低声音尖叫，吓得江若彤差点把刚涂好的护手霜蹭到被子上。
“怎么了？”苏清沅摘下耳机，笔尖在单词卡上顿了顿。
林溪挂了电话，激动得在床板上翻了个身，床架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你们知道吗？我表哥刚才说，薄鹤辞居然跟我们同届！就在金融系！”
这个名字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面，闻南妤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连呼吸都漏了半拍。她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假装在刷朋友圈，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薄鹤辞？”苏清沅皱着眉想了想，“是不是那个拿了国际奥数金奖的男生？我高中时在杂志上见过他的采访。”
“对对对！”林溪的声音里透着兴奋，“就是他！据说他十五岁就被保送了，家里还超有钱，我表哥说他们家的公司在华尔街都有分部。关键是——”她拖长了语调，刻意压低声音，“人长得还巨帅！我表哥给我看过照片，简直是从小说里走出来的霸总！”
江若彤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点不以为然：“再帅不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你们女生就是容易被这些虚名迷惑。”
“才不是虚名呢！”林溪立刻反驳，“你是没见过他解数学题的样子，据说他在国际赛场上，别人还在看题，他就已经交卷了，全程面无表情，帅到炸！”她顿了顿，突然凑近闻南妤的床边，“南妤，你怎么不说话？你听说过他吗？”
闻南妤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薄鹤辞……这个名字她念了十几年，从穿开裆裤时抢她的麦芽糖，到初中时在奥数班替她解出最后一道大题，再到去年夏天，他站在机场安检口，背着黑色的双肩包，说“等我回来”。
她喉结动了动，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嗯，听过一点。”
“就一点？”林溪显然不满足，“他可是传说级别的人物啊！我敢打赌，不出三天，他肯定会被评为我们学校的校草。”
苏清沅翻着单词本，忽然开口：“我记得他好像跟我们学校签了什么合作项目，好像是关于人工智能的，没想到他会亲自来读书。”
“人家那叫体验生活吧？”江若彤的声音从床帘后传出来，带着点慵懒，“像我们这种要靠自己找工作的，跟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话不能这么说，”苏清沅温和地反驳，“再厉害不也是学生吗？说不定以后还有选修课能碰到呢。”
“碰到又怎么样？”林溪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慕强”的真诚，“你敢跟他说话吗？我光是想象一下他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就觉得压力好大。不过说真的，这种又聪明又有钱还长得帅的，简直是上帝的宠儿吧？我要是能跟他说上一句话，估计能记一辈子。”
闻南妤把脸埋进枕头里，闷得耳朵都发烫。她想起薄鹤辞十七岁生日那天，两人在他家的露台上看星星，他突然说“以后想研究人工智能”，她当时还嘲笑他“是不是想造个机器人替你写作业”。他没反驳，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跳加速。
那时候的他还没长开，下颌线没现在这么锋利，笑起来会露出一点点虎牙，哪有什么“没什么情绪的眼睛”。
“南妤，你睡了吗？”苏清沅的声音很轻，“你好像不太舒服？”
“没有，”闻南妤连忙抬起头，扯了扯被子，“就是有点累。”
“那快睡吧，”苏清沅关掉了小夜灯，“明天还要早起开班会呢。”
宿舍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林溪偶尔翻身的动静，还有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闻南妤睁着眼睛看着上铺的床板，黑暗中，薄鹤辞的样子却越来越清晰——他总爱穿白色的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他解数学题时会微微皱眉，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的声音很轻；他喝可乐只喝冰镇的，说常温的像兑了水。
这些细节，大概是林溪她们在杂志和照片里看不到的。
“其实……”闻南妤犹豫了很久，还是轻轻开了口，“他没那么难接近。”
“嗯？”林溪立刻精神了，“你怎么知道？”
闻南妤裹紧被子，把声音压得更低：“我……我以前跟他在一个奥数班待过。”这不算撒谎，他们确实一起参加过全国奥数集训，只是那时候，他已经是被教练重点培养的种子选手，而她是那个总在及格线徘徊的“关系户”。
“真的？！”林溪差点从床上坐起来，“那他本人怎么样？是不是特别高冷？说话是不是超简洁？”
“还好吧，”闻南妤斟酌着措辞，“他只是不太爱说话，对熟悉的人……还挺照顾的。”她想起有次集训营停电，她怕黑不敢去厕所，是他举着手机手电筒站在走廊尽头等她，手机屏幕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照顾？”江若彤的声音里带着点惊讶，“我还以为这种天之骄子都挺自我中心的。”
“可能是因为他不需要靠讨好别人来获得什么吧，”苏清沅的声音很平静，“所以反而更真实一点。”
林溪已经开始畅想了：“你们说，我要是在路上碰到他，跟他请教美术和数学的关系，他会理我吗？比如黄金分割什么的……”
“你还是先想想明天的素描作业吧，”江若彤毫不留情地泼冷水，“听说你们美术系的教授超严格。”
林溪哀嚎一声，又翻了个身：“别提了，一想到要画静物我就头疼。还是薄鹤辞好啊，天生的大脑配置高，学什么都跟玩似的。”她顿了顿，又开始“花痴”模式，“你说他会不会参加社团？要是加入辩论队就好了，我肯定天天去看他比赛，看他把对方辩手说得哑口无言的样子，想想就觉得好带感！”
闻南妤悄悄叹了口气。薄鹤辞怎么可能参加辩论队？他连学校的开学典礼都懒得去，当年保送生代表发言，还是校长三请四请才去的，全程没带稿子，站在台上只说了三分钟，内容简洁得像数学公式。
“对了，”苏清沅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我听我爸说，薄家跟闻家以前有过合作，南妤，你家也是做生意的，会不会认识？”
闻南妤的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否认：“不太清楚，我爸妈很少跟我讲这些。”
她没说假话，两家的合作早在她小时候就结束了，后来两家大人来往不多，她和薄鹤辞能维持联系，全靠每年寒暑假的偶遇，还有他出国前，那句没头没尾的“等我回来”。
“也是，”苏清沅没多想，“这种商业上的事，我们小孩子确实不懂。”
宿舍又安静下来，这次是真的要睡了。林溪大概还在梦里见到了薄鹤辞，发出小声的呓语；苏清沅的呼吸很均匀，像她的人一样安稳；江若彤那边没了动静，大概早就睡着了。
闻南妤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发的，是三个月前，一张纽约夜景的照片，配文：“这边的星星没家里的亮。”
她当时回了句“那你早点回来”，他却没再回复。
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她终于还是按灭了屏幕。
其实她没告诉室友们，薄鹤辞怕香菜，吃饺子一定要蘸醋，看恐怖片会偷偷闭眼睛，只是没人发现。他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只是被太多光环笼罩着，让人忘了他也只是个二十岁的男生。
明天会见到他吗？闻南妤不知道。他们的专业隔着大半个校园，生活轨迹像是两条平行线，要不是这次同届入学，大概很难再有交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闻南妤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天的机场，薄鹤辞的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他说：“南妤，等我回来，带你去看我们合作的实验室。”
那时候的阳光很烈，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整个夏天的光。
“晚安。”苏清沅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点困意。
“晚安。”
“晚安～”
闻南妤也轻轻说了句“晚安”，不知道是对室友们说的，还是对那个沉睡在记忆里的少年说的。
宿舍里彻底安静了，只有空调的冷风轻轻吹着。闻南妤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也许，这个南方城市的秋天，真的会有不一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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