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战事陷入胶着,三个月时间,两方兵马相持不下。
到了此时,双方拼的不再是兵力,而是粮草。
大宁军拥有作为主军的优势,从内地到前线的运粮路途仅仅用两天时间。与之相比,对面可就没那么好过了,大燕军客军作战,国内的粮草运往前线需要一个月多时间,这期间路上又损耗大半,于军队而言可谓杯水车薪。
军中日益艰难,甚至出现士气低落迹象。
慕容玄以下几部分将官主张就地掠夺,此举遭到皇帝慕容烈反对。
虽出身游牧民族,但慕容烈自小接受儒家文化,有着高过一般人的眼界卓识。
志向在统一南北,成为此世间唯一的王。
所以绝对不能丢失民心。
而被这种心态裹挟,慕容烈又把全军拖进泥淖,使得将士们放不开拳脚。
无论慕容烈怀揣着怎样想法,至少赵灵泽看出来了,就是拖也能把大燕狗拖死。
慕容烈不是没想过弃掉这块硬骨头,直接顺江而下,迂回杀进大宁皇都,派出的先遣部队有一半死于不熟水性,另一半惨遭王处彦绞杀。
王处彦镇守下游,与上游的赵灵泽互为犄角,遥遥呼应。
于是慕容烈明白了,地形不利于他们,分兵逐个击破不现实。
他终于承认,这次南征实在欠缺考虑。
真后悔没有听取亚父的谏言。
他是极力反对南征的,至少得做十年以上准备,方可说时机成熟。
带着禁军统领登上小土坡,眺望敌营,只见那连绵起伏的帐篷宛如一朵朵白云浮在地面,连绵至远方。
慕容烈幽绿的眼眸不由得泛起忧郁之意。
而此时的大宁军营,一匹快马奔入中军。
信使将来自云京的密函呈上大司马,打开看完密函,赵灵泽眼瞳一缩,面色变幻。
把崔先生惊离座位,从他手中抽走密函,一观之下也就变得和赵灵泽一模一样的反应。
云京。
大理寺门前鼓声震天,每一下似乎捶在人心口,催逼当值衙役急急将犯人带进公堂。
大理寺卿升堂入座,惊堂木犹如闷雷的响声震荡开来,闻之使人肝胆俱裂。
“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公堂之上跪着一名农妇,她身体削瘦,满面皱纹,头上覆满银丝。
原本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现在被她放在地面上。
就见那孩子脸庞溃烂,沉沉合眼。
深深叩首毕,民妇开始诉冤:“青天大老爷在上,民妇张王氏要告林氏田庄主管人,刘大郎。此人无故殴打民妇正在务农的孩儿,致使其伤口感染,高热不退而亡。”
老爷还没说话呢,门外又传来鼓声,崔原向左右投去一眼,立刻有衙役出门引敲鼓人进来。
这回是名身着体面的中年男子,他恭敬跪在地上,用词文雅:“草民陈大器叩见青天大老爷。老爷在上,草民来告云京林府林七郎霸占草民之女,抢夺田产商号。”
大理寺卿起先不语,视线在两名原告之间来回移动。
“奇哉!尔等所状告之事,系同一家。”
猛拍惊堂木,声震如雷:“莫非合谋讹诈贵人?左右,与我上夹棍!”
两个原告吓得魂飞魄散,白着脸瑟瑟发抖,眼看衙役抬了夹棍直扑而来,依旧坚持不认识对方。
沉吟片刻,大理寺卿抬手挥退官差,说:“这么说来,本官便传唤此二人,对簿公堂。”
于是暂时退堂。
崔原急急转入后堂,那里谢唯山正等着他。
谢家郎君一身银白狐裘,立于窗前看雪花漫天。
“六郎,一切都朝着计划走,现在就等小吏提拿被告。”崔原兴冲冲地说。
谢唯山转过身,走到兽炭明亮的炉子边。
二人饮茶会谈。
今日这一连串案子全部是谢唯山背后指使,崔原知道,公堂上摆着的死孩子是拉来顶替的罢了,真正的张王氏孩子已经让他控制起来,藏在秘密所在。
若非如此,别人哪里肯冒这个险?
倒是那陈大器,确然铁了心的状告林大郎。
因为他已无路可退,如今归到林大郎账下的,可都是祖辈积累下来的家资啊!
能够取得好开头,是谢唯山派人私下四处走访多时的结果。
“四郎,迅速解决这件事,不要给赵灵泽时间反应。”谢唯山如是嘱咐。
“明白。”
崔原之所以情愿入局,乃是由于自小疼爱他的姑姑被赵灵泽掳到长宁为妾,家族狠狠挨了一记耳光,当年沦为云京笑柄。
直到谢唯山主动找上来,听完一席话,崔原忽然就相信跟随这个人,积压了十几年的窝囊气即将一扫而空。
在这件案子里,崔原只是一枚棋子,谢唯山是执棋之人,他明白,却心甘情愿。
衙役分左右一排站立,同时执棍子击打地面,口喝堂威。
惊堂木响罢,崔原厉声道:“传原告与被告!”
一瞬间,门口走进好几人。
入眼首先是张王氏与陈大器,其次才是被官差押解的刘大郎和林大郎。
一入得公堂,除了林大郎其余三人跪了下来,口呼“青天大老爷”。
林大郎自恃身份,脊背挺直,高高昂起头颅,做出绝不屈服的态度。
然而,衙役仅仅只用抬脚踹中膝盖窝,立刻打散了他的骄傲,迫使林大郎双地点地。
林大郎这一跪就没能站起来,因为背后有两把刀抵着。
也是畏惧于这两把刀,他才不得已喊出“老爷”二字。
干巴巴,充满被胁迫的味道。
崔原打定主意,待会儿要好好修理这位林氏未来家主!
默默想着,就见堂下张王氏怀里依旧抱着她那死孩儿,崔原眯眼,目光掠过:“张王氏,你说刘大郎鞭打你孩子,致其伤口溃烂高热死亡,此言属实?”
张王氏从容的把孩子放在地板上,翻出鞭痕刺目的背部,以头点地,拜过一回,恭敬又悲痛地说:“但有一句假话,民妇遭天打雷劈,死后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脱!”
决绝的誓言吸引一众目光,大家满脸惊奇之色,久久凝视这低贱农妇。
崔原望向刘大郎,眼神锐利如刀:“刘大郎,你怎么说?”
即使已经身处公堂,刘大郎依旧处在一种蒙然状态,看了看自家郎君,面露迟疑:“回老爷,小人确实抽打过那小子,乃因他做事偷懒。至于张王氏所言,高热致死,纯属诬陷小人。据说当天她延请医生诊治开药,医治及时,如何会死?”
他弯腰把头磕在地上:“老爷明鉴,还小的一个公道。”
惊堂木沉沉一响,吓得所有人均朝上望去,大理寺卿威严的声音清晰传入众人耳朵:“大胆刘大,一番谬论欺诳老爷。来人,抬夹棍!”
衙役提着夹棍应声上前。
“老爷,大郎,小人冤枉。大郎,救救小人。”刘大郎此时方然明白,原来这大理寺卿来真的,顿时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可是他的哀求换不回同情,只会激发衙役的兴奋,死命拖过刘大郎两条肥硕的大腿塞进夹棍。
杀猪般的叫声冲天而起,刺激着在场之众脆弱的鼓膜。
鲜血穿透布料哗啦啦溅落,汇集成一汪浅潭。
大理寺卿抬手示意撤下刑具。
公堂之下,刘大郎半条命丢给了这架夹棍,伏在地上奄奄一息,耳朵边隐约飘荡着这么个声音。
“刘大郎,你认罪么?”
无论什么罪,只要别再夹他,认了就是了,
他前后晃动沉重的脑袋,速度之迅速,仿佛生怕迟了又遭夹棍。
立时有衙役出列取走主簿案上刚刚写完的认罪书,直奔刘大郎而去。
林大郎愤怒的看了眼那衙役,目光移到公案后面:“崔原,你什么意思?林家贵为皇亲国戚,门阀士族,岂可随意作践!我要见太后,来人通知太后!”
看着衙役捉住刘大郎拇指按压完毕,崔原面露微笑,令人将他投进大牢。
再使衙役带张王氏下去。
而后方然给林大郎眼神,那番话并未恐吓住人,大理寺卿语气冷淡:“太后日理万机,岂是人人见得?”
“我见得,我可是他嫡亲侄子。崔原,你赶紧差人请太后出面,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林大郎立即应声,表情颇为急切。
崔原没有再看他,喝令两班衙役喊堂威。
一阵足以震慑人心的喝喊结束,崔原拍响惊堂木:“肃静!林大郎,你涉嫌抢夺良家女子,霸占乡人田宅产业,现有原告在此,你还有什么话说的!”
闻言,林大郎轻蔑的目光触及陈大器立即移开,仿佛看的不是人而是蝼蚁。
“哼,他那败家子不成器,赌光了所有,我只不过依诺拿回自己的东西,什么叫霸占?”
崔原微愣,没听谢唯山提这件事呀。
稳住心神,喝住陈大器:“陈大器,既有此事,方才为什么不说!”
陈大器深深磕头,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老爷,小儿性子沉静,平日只捧四书五经,从不乱结交朋友。是让林大郎强行押上赌桌的呀,不下注便打得死去活来,一下注就输光家产,林家人便是依靠此法强抢人家家业。”
“林嘉贤,听见了?来人,与我将这为祸百姓的恶霸痛打四十大板。”
律法站在白衣那边实是本朝第一例,林大郎怀疑耳朵出了岔子,随后棍子狠狠击打臀部,那种尖锐的疼痛帮助他认清现实。
崔原如法炮制,趁林大郎疼痛过头,神识昏昧之际,令衙役将其拇指按压在写好的认罪书上,接着便押入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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