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燕山转了一圈始终没找到贼人,懊丧的回去复命。
“六哥,贼人太狡猾,不知躲在何处。我看,应当增派人手巡查,府邸外围加强戒备。”谢燕山神色凝重道。
唔了一声,谢唯山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这样啊……”
谢燕山敏感的朝他脸上凝视,一无所获。
他的疑惑并未就此消除。
府中进贼,家主为何毫无紧张之色?
“九郎,你在怀疑什么?”
谢唯山的声量不高,但家主身份赋予它特殊意义,谢氏族人无人敢忽视它的分量。
谢燕山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唯唯诺诺一阵,毕竟是责任占上风,硬着头皮道:“六哥,这件事请速速定夺,以免迟了贼货飞走。”
向青年投去赞许的目光,家里出了这样的人才,谢唯山周旋朝堂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即使他不幸死于政治斗争,燕山可以继任家主,带领谢氏一族发扬光大。
到现在为止,府兵未曾通传新消息,估摸着蓝无瑕应该安全撤离了,当下谢唯山不再顾忌,淡然道:“不用,这么久了都没捉住,想必贼人已不在府内。清点库房有无财产损失,有即报官。反之,贼人若未得手,定会再来。只需保持常态,以逸待劳即可。”
凝眉思索片刻,又道:“你着几个信得过的,暗中走访,试试能不能摸出大司马插在云京的暗线。”
谢燕山猛然抬起面孔,想了半天依旧没搞懂谢唯山的用意。
“六哥,莫非盯上我们了?”他靠近谢唯山压低音量说。
谢唯山点头。
这么一看,今晚那贼寇应是得了赵灵泽授意刺探谢府来了。
于是谢燕山不再狐疑,领命退出。
朝会。
“启奏陛下,江北传来战报,流民帅王处彦将军率领流民兵集团抵御南侵敌寇,大捷!占据五城。”
六部之首吏部尚书谢唯山奏道。
皇帝藏在宽袖下的手转动佛珠,似听非听。
一会儿要念卷经书消弭业障。
他的思绪早飘回紫宸殿,深入经藏。
大臣们已经司空见惯,却仍有不满。这种尖锐情绪来自于都察院,诸位言官大人端着凛然容色,清了清喉咙,打算一人一口唾沫淹死这怂包帝王。
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谢唯山喜闻乐见,越发从容淡定。
珠帘后,林太后失望的眼神飞速抽离皇帝所在之处,低沉地嗓音在大殿内威严的荡开:“封龙骧将军,并刺江北三镇,赏白银三千两,采邑嘉禾郡。”
此言一出,群臣平静的表象之下,一个个贪婪的吞咽口水。
真恨不是自己领军功。
谢唯山微微讶然。
嘉禾郡顾名思义盛产嘉禾,水稻肥美,境内良田万顷。
皇城去此三百里,乃是皇家食邑的若干州郡之一。
不加考虑便将一块肥地赐下,由此可见,太后相当重视王处彦。
相信不止自己,有见识的大臣都会这么想。
可以预见,皇族与江北王氏定然有一段时间互动频繁。
太后的凤威不见得就能压住都察院。
言官们义正言辞,要求皇帝主管政事,捣毁那些致人沉沦的玩意。
朝堂之上充斥着他们激烈的“讨伐”声,每张面孔无不是龇牙咧嘴的表情,宛如庙里面的怒目金刚。
谢唯山忽然有点怜悯小皇帝,他坐在上面,眼神一片茫然。
没有一样事物不煎熬他,终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小皇帝仓皇晕倒。
常年不离手的佛珠从袖中滑落,被地面激出清越之音。
视线的最后一刻,所有人怪叫着蜂拥而上,刘辞忧仿佛看到一群面目狰狞的恶兽包围上来。
而睁开眼睛的最初一刻,蓝无瑕那张算不上和蔼的面庞映入眼帘,这给了刚“逃出魔爪”的刘辞忧胸膛注入一股暖流,延续濒临崩溃的生命。
“无瑕……无瑕……无瑕……”刘辞忧猛然捉住蓝无瑕手掌,那紧张模样,仿佛浮木之于溺水者。
蓝无瑕轻拍皇帝的手,示意他放松:“陛下,太后娘娘马上就到,请您注意仪态。”
然而此刻的帝王与孩童无异,幼稚得惹人发笑:“不要她来,只想你在这里陪朕。”
蓝无瑕冰冷的面孔添了一丝无奈,静默了一会儿,说道:“六部尚书领衔本部候在廊下多时。”
刘辞忧愣了一愣,随即双手一松垂在榻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帐顶,冷冰冰的侧脸比起蓝无瑕来不遑多让。
太监宫女进进出出,四方通传,虽忙而不乱。
令蓝无瑕颇觉奇异的地方是,步伐那么急促,他们却能控制住力度不发出一点声响。
俄而,谢唯山率领众部飒沓如流星,行至龙床下方跪地行礼,山呼吉言。
刘辞忧无力的摆摆手。
“朕乏了,都退下吧。”
话音刚落,宣告太后驾到的尖利嗓门在门外响起。
一帮太监宫婢簇拥林太后踏进门槛,层层叠叠的衣摆拂过地面,轻移莲步,款款走到龙床边。
现场又扬起群臣问安太后的吉语。
清雅香风弥漫紫宸殿。
太后优雅的在榻侧缓缓坐下,一向严肃的脸庞硬要挤出慈祥样子。
久违的鸡皮疙瘩爬出皮肤,蓝无瑕看了一眼就不忍卒视了。
越过重重人墙,与谢尚书目光在半空隐晦的交集又错开。
“皇儿,可有哪里不适?”林太后惯常拿腔捏调的嗓音,放柔了做出慈母样子,结果却是非常刻意生硬。
刘辞忧给了她一个空洞漆黑的眼神,然后疲倦的合上眼皮,声音虚弱无比:“母后,请恕儿子不能见礼。身体倒没什么,只是很累,想安歇。”
这番情态使人心情沉重,当下也不忍太过逼迫他。
林太后点了下头,珠钗晃动,冷静的眸子罕见的流露出一丝软和。
“好,那你休息。”
殷切嘱咐了一番太医,林太后旋身起来,对众沉声道:“诸位爱卿,皇上龙体欠安,难以应酬,请莫要见怪。大家都辛苦了,先回吧。
通过这件事,刘辞忧惊喜的发觉,自己是可以利用身体不适作为借口,逃避令人头疼的政事的。
自那以后,皇帝频频缺席朝会,太后大臣来了一次又一次,回回毫无例外看到他白着脸昏倒,皮肤发冷,浑身颤抖。
连累太医院贬职的贬,投进天牢的进。
往日充满药香气的清净院所,因为皇帝而遭受灭顶之灾,呈现鸡飞狗跳的动态。
即,每日每日都有因为“诊治不当”的太医被刑部押走。
学医是门枯燥乏味的知识,世家子弟沉淀不下心研读,空出来的路子让那些没有背景的寒门子弟占据,如饥似渴往上攀爬。
虽为太医却毫无背景,一出事家里并没有本事捞出来。
眼看再这么闹下去,整个院所都要空了。
谢唯山联合几位大臣进谏。
依然是紫宸殿。
得知来意,龙床之上,皇帝披着明黄寝衣,装傻充愣:“哦,原来如此。怪不得每天见到的太医都不一样!传朕旨意,此事与众太医无关,是朕身子骨过于羸弱,刑部立刻放人。”
王公公领命而去。
锦被之下,佛珠在手指尖滑动,皇帝默然一阵,却是顶不住灼灼视线,眼珠微转,有些心虚地道:“诸爱卿还有事么?无事……”
“陛下!”
一声清润嗓音截断皇帝后半句话,吏部尚书谢唯山拱了拱手,面色凛然:“陛下,眼下后宫凄凉,陛下膝下空虚。恕臣大不敬之罪,倘若陛下不幸……江山后继无人,我等向谁尽忠?还望陛下为社稷着想,广开后宫,开枝散叶,使我大宁千秋万代永无断绝!”
余下几位大臣亦同声应和。
脸色又白了几分,佛珠急促地从指尖滚动,仿佛收到了催命符,皇帝不安的吞咽口水,眼神开始发虚。
禁军统领蓝无瑕受命名为贴身保护,实则监视皇帝。就连她,这时再也无法做到视若无睹,冷冷道:“皇帝身体不适,不若改日再议。”
朝夕相处多时,他的挣扎苦涩,她全部看在眼里。
谢唯山皱了皱眉,望向蓝无瑕的双眼流露出不可置信的沉怒。
万万料不到,蓝无瑕会站到自己对立面。
都察院御史大夫郑秋和满脸正义,毫不畏惧的直视蓝无瑕:“阁下出言阻挠,莫非欲使皇室无嗣?”
此言一出,仿佛水入油锅,在场之众遽然变色。
郑秋和已然成为焦点。
蓝无瑕眸底一暗,步下台阶,走到郑秋和面前。
一声不吭,抬掌击中郑秋和胸口。
郑大人惨叫着连连倒退,跌坐在地哇出一口血。
虽然都察院斗天斗地,整天跟打了鸡血似的到处找麻烦,讨人嫌。但蓝无瑕的行为,更加使这群饱读诗书的儒士鄙夷。
上不得台面的劲卒,野蛮无理!
空气凝固了一瞬,而后开始浮躁。
谢唯山一马当先扶起郑秋和,左看右看,将他安置在佛像下面的那张蒲团。
在场的宫婢、太监慌慌张张奔下台阶。
一时之间,郑秋和被包围了一圈,此起彼伏的声音均是询问状况。
同时,门槛闪出人影,自发的找太医去了。
皇帝挣扎着半爬起来,一不小心跌下龙床。
蓝无瑕飞身而上,将他扶起来,剑眉微拧:“陛下?”
“朕看看郑大人去。”皇帝声音极其低沉,然而空洞的双眸跳跃着愉悦的光芒,像是黑暗中陡然升起的两簇火苗。
蓝无瑕呆愣了一下,垂着眼睫,闭口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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