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前面的内容很是正常,但到后面就愈发潦草,变成了……
什么宗上无大能天下净夯货误我,什么一群老不死妨我行,一群兔崽子碍我眼,到最后,赫然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毛糙鬼脸呈在上面——倒不是这鬼脸有多么吓人,反而看起来很是好笑,只是后面癫狂的字迹和话语与前面内容相比,未免反差过大。
这书由谁写?陈颜生出好奇的念头,一闪而过。
虽通篇或许是不情不愿写下,但前面的内容倒是生动直观,比起那些晦涩难懂的功法要好上不少,陈颜决定将它先借回住处仔细琢磨一二。
按照惯例要去向看阁人实行登记。看阁人名叫钱东临,此时正在门处迎着即将下山的太阳坐着,手里拿个长方的东西手指上下戳点摆弄,神情很是沉迷,陈颜竟鬼使神差想起了许久未见,以及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手机?
想再多看两眼确认那是什么,但钱东临注意到来人,已经将东西收起来,陈颜怕暴露出什么常识性问题,也没敢开口询问。
但她还有另一问题想问:“请问这书册,是由何人所写?”
不管怎样,能作为功法秘籍一类被收入阁中,一定有点名头吧?
钱东临抬眼一瞥:“没有落笔?”
“没有。”
他将薄薄的书接过,看了一眼:“这本啊,不知道,从我入阁前它就在这摆着了。从没见有人看过,前几日西窗桌子腿短了一截,我就想起这本正待来垫呢,结果没找到。能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也是不容易,拿去吧,想看多久看多久,登记就免了,费事。”
“……”陈颜问,“您在这里多久了?”
“将近四十年吧。”
——
剑道考开场。
这里人不如器修场多,但人人浑身都凝着一股气,似乎长久与锋刃相伴,人就成了行走的一把剑。
剑道要比的不仅有身手,还有剑,两两分组上场,只听场内剑刃相接,剑声相错,除此之外再无旁音,因人人的呼吸放缓,连流通的空气都开始化凝。
只要没有危及到性命被喊停,比试中见血是常有的事,前面几组或是一方狼狈下场一方昂首挺胸,亦有两两伤残,看得陈颜血液飙升浑身发热,同时咬紧了大牙,猛然意识到一件自己从没去想过的事。
刀光肆意行走江湖,闲时利剑伴于腰间,确实是件很酷的事。但,除此之外呢?走上这条道,不会有两方对立而站等着人喊开始后才拔剑,真正情况下,管你是苦修多年还是身负盛名,一剑穿心一剑封喉,往往是一念之间,就已在一人的身上发生了。
她会不会还没有死于外界因素,就先死在了这条为自保而自愿走到的路上?
若安静地站在路边,只会与它们擦肩而过,但头顶大树砸下来时便无处能躲;可要往路上去,去争抢前方的一亩三分地,就意味着……它们会变成刺在身上的雨,打在身上的风,能用来遮挡的,只有那把剑。
真的要为了活命而将自己置于随时会丧命的险地吗?
眼前一如既往笔直的大道毫无征兆开始模糊弯曲,甚至有崩塌之疑,断裂的路面或凸起成为尖利的绊脚石,或陷落成为一不留神就能拉她下坠的深渊,陈颜这时慌不择路想后退,但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到她了。
该她上场了。
陈颜陡然清醒过来,手心**。
这时后退,算什么?
算——算了。
要不要就这么算了?
剑刃那么锋利,割在身上,多疼?
陈颜摇摇头,自到这以来,头一次产生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
场上人开始报第二个名字,是她接下来的对手。
“赵无辉——雄风剑。”
赵无辉上台来,接过小弟子送上的剑,挑眉看向台子下人群,有人惊讶出声:“他怎么来了?”
参加这场宗门考核的主力,并不是宗门弟子。在这批弟子里面算得上有天赋的赵无辉,怎么想着来参加这种比试?
“他筑基期,这不上来抢占名额,欺负人吗?已经是宗内弟子了,还要来分这点资源。”
“不算欺负人吧,不是按照实力分配对手?”
“我可没见有几个筑基的。”
此时台上只有赵无辉一人,小弟子又报了一遍。
众人左张右望,始终不见那位叫陈什么的出来应战。
小弟子又报了一遍。
全场寂静。
赵无辉目光在人群中扫一圈,没看到想见的人一展实力,心中得意之余有些失落,同时倍感轻蔑——他笃定那人来了,关键时候见到对手是他,临场变缩头乌龟,不敢应战了而已。
“各位,这是怎么回事?”赵无辉转头朝小弟子道,“上了报名册却不来,算我直接获胜吧?”
小弟子点头。
“失信之人,要遗臭于宗门百年,不得踏入青云山一步!”赵无辉将剑收起来,“各位看到了吧,记住她的名字,见之即打,碰上这等小人,误人时间,真是可恨!算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陈颜无声跨上台,拿过自己隔日未碰的剑,站定,静了静心,手指触上冰凉的剑柄。
台下的声音又开始杂乱起来:
“……这是个炼气三层?”
“搞错了吧?”
“也可能是搞笑。”
“这人我昨天见过!她在器修场击碎了整面镜子!”
“这不是公平公正的比试吗?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谁惹他了?”
陈颜转头看向评判人李子:“我要换对手,这不公平。”
“这……”李子为难道,“分组已定,无法再改。”
“让一个炼气去打筑基算怎么回事?偌大一个宗门不能就这么失了信望吧?”
“这……”李子看了一眼赵无辉。
“李兄不必为难。”赵无辉对陈颜道,“这样,我也不用实力压你,就给你一个机会,若是打败了我,可让你免去后面的考核,直接进入宗门成为弟子,如何?筑基才哪到哪?就算你正常过了这一关,躲得过我,躲得了别人?”
某种程度上,说的也是。
陈颜略微估算一下自己和他的差距。大概就是,小学生打初中生?
还好,差距不算太大,至少不是小学刚入学的打初中要毕业的。
“你说了算?”
赵无辉笑出来:“你以为?”
“那就按你说的算。”
赵无辉冷笑出声,压低声音:“还真以为你能打得过我?今日我就让你有去无回,来生擦亮眼睛,学会低头。”
小弟子一声敲锣,难得恢复些生气的全场立刻重新安静。
开始了。
陈颜安静站立,右手保持着握在剑柄上的姿势,剑身始终未出鞘。
看来是要等对方先出招了。
赵无辉突然做出一个身体往前探的假动作,随后笑:“哈哈,这叫什么,如临大敌?我动一下是不是要把你吓死?”
“……”这号人是世界自动生成的?怎么跟有病一样?
“趁现在人多,给小爷我道个歉,磕一个头就行了,说你不该惹我,我就大人有大量放放水,怎么样?炼气对上筑基,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哎呦,我说,你真把自己当逆袭的小天才了?”
陈颜不为所动,尽管他已将自己的人格和智商缺陷完全展露出来,但陈颜仍准备严阵以待,将他当作一个可敬的对手。
“比试中不可有过多交谈,否则判你为败。”一旁的李子看不下去了,出声催促。
他话落,赵无辉骤然拔剑一个跨步跳起,陈颜只得以剑身作防。真实战起来,心跳不免带动着血液浑身沸腾,记在心中的招式口诀无法一一回想,此刻全然看身体的经验和反应。
仿佛修为压制起作用,赵无辉动作飞快,一闪一剑带来疾风,陈颜却始终只做防守躲闪,连动作幅度都未大过一星半点,在他的衬托下,竟像——气急败坏的砍柴夫对着一棵老实的树无从下手。
陈颜明明浑身发热,后背却出了冷汗,但她还是抽空嘲讽道:“舞姿不错。”
用剑讲究的是什么?人与剑合。上了台,不是人使剑,而是剑带人。
利刃将空气斩得粉碎,然而赵无辉动作在外行一点的人眼里看起来那叫一个眼花缭乱,花哨招免不了费体力,他的招式慢慢失了章法,只想攻向对手要害,却忘了自己也是血肉之躯。
他抡直胳膊双手青筋暴起,又是一剑横劈过来,居然直奔取人首级而去,届时怕是剑下亡魂的脑袋都不知要飞到哪里去,看得场外人倒吸一口凉气——只是比试而已,怎么还急眼奔着玩命去了!
开始有人摇头叹气:“等级压制,玩不了,玩不了。”
而众人眼中已经被阎王坐等收业绩的陈颜却偏偏对这致命一击未再防守,她动时身轻如猿鸟,竟是快出残影——先出的剑还未落下,后来的剑已带血入鞘。
全程只出一剑,尘埃斩得落地。
胜负分,生死决。
在自开始时不自觉屏住呼吸的场外人还未感到窒息时,场内人的对决就已结束了。
台上胜者背对尸体而立,微微垂头,看起来十分高深莫测,而台下声音纷纷杂杂。
“……死了吗?”
“没死,你把人喊起来走两步。”
“啊啊,杀人了,死人了!”
一奔着免费茶食来顺便凑凑热闹的白胡子老头:“这招式,我怎么觉得在哪见过?”
“能看出生涩,但胜在理智,一击毙命。”
“问题是……死人了啊!!!”
“该说不说,她怎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虽然炼气打死筑基是很少见,但是不是有点装了?”
……陈颜现在有点慌。
不敢动。
她是把人杀了吗?
算了,死都死了,就这样吧。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躺地上的先动的杀心,她只是有样学样而已。
“喂,小修,你这个,是什么剑?”白胡子老头探头问。
陈颜吐了口气,重新拔出自己的剑,垂眼擦拭上面尚未干涸的血,道:“好剑。”
“嗯,是挺好,那你这是叫个什么剑?”
陈颜抬眼,重复两遍:“好剑啊,好剑。”
“……”白胡子老头俩眼一瞪,似乎是突然在生气,胡须被微张又什么话也没说的嘴吹得飘起,摇头走人了。
“现在这后生,真是!”
陈颜被他数了一道,莫名其妙,转身面对李子:“他生前说的,还算数吧?”
“这……”李子犹犹豫豫。
台下闹闹轰轰:
“肯定得算数啊,我们都看着呢!”
“快点接下一场,别耽误时间行不行?”
“这可是百年一遇的奇才!不收入门下损失大了!”
……陈颜差点绷不住。
谁给她请水军了?
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李子右手一挥,招来两名弟子将台上的尸体拉下去;左手一摆,招来一名弟子示意陈颜跟其走。
“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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