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斐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尖在相框边缘轻划过，徒劳地想要触碰那段早已尘封进岁月的记忆。
他的目光停留在照片上，那个笑容粲然的少年也凝视着他，冷然不近人情。覃川的话像一把杀人不见血的白刃，在他心头划过了，刀过无痕，只带给他空落落的哀伤。
“陈叔……事情不是外面报道的那样。”
奚斐的声音有些沙哑，颤悠悠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几不可闻。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了攥相框，指节没了血色。残存的理智让他生出些后知后觉的戒备，"怎么突然提起这件旧新闻？"
覃川没有出声，他盯住奚斐泛白的指节，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这人生就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仿佛一段易碎的白玉，轻轻一捏就会碎开去。
像是急于赶走脑子里那点乱七八糟的想法似的，他转身走到窗边，伸手拉开窗帘。
窗外的雨倾盆而下，雨点拍打在玻璃上，簌簌有回响。
覃川的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被拉长，浴袍的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一截鲜活的脖颈。麦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微微的光，像是被雨水浸润过的青石。
“江城不大，十年间统共也没几件大事。”覃川的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那场车祸改变了很多事，对么？”
奚斐的呼吸一滞，半条残腿痛感陡然分明。
他的目光笼住覃川的脊背，年轻人的背影，挺拔却也慵懒，仿佛对口中“改变了很多事”的车祸毫不在意。可奚斐知道，这人说出口的话绵里藏针，精准地落在他心底的残缺沉痛处。
“你……我们从前认识吗？”奚斐问出心底萦绕许久的疑问。看这人张牙舞爪刨根问底的阵势，心底有些答案呼之欲出，云遮雾绕样的看不分明。
覃川转过身，靠在窗边双手抱胸，目光直直地看向奚斐,嘴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仿佛在饶有兴趣地观摩奚斐的迷惘,又透着点隔岸观火的疏离。
“我只是觉得，你和你爸长得真像。”覃川的声音轻飘飘的，轻轻地笑了一下，“我其实……也不算认得你爸。声名赫赫的奚总，江城人总归听到过他的名头。今天看了这张老照片，才觉得老头子说得没错，——你们果然很像。他总是骗我，但好歹也说过几句真话。”
奚斐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了，有些生硬的疼。大概是腿太痛了吧，他有些颓败地在床边坐下来，像是一座风雨里行将倾颓的小楼，摇摇欲坠。
“你……到底是谁？”奚斐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的目光躲闪着，不敢与覃川对视。鬼使神差的，他又想起多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有个儿子，还在上小学。”
“我嘛没什么大想法，就想看着他健康长大考个好大学……”
“今天是他十一岁生日，我怕也是赶不上了……”
车祸那晚过后，奚斐的人生恍如被命运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他时常会怀疑自己的记忆错乱，短短几年他已经不太记得那些故人的面孔；可有时他又恨自己记性太好，好到只需要一秒，那些人说过的话就会跃然心上。这些话曾经在无数个夜晚凌迟他的身体发肤。——如果那天他没有犟着回学校，如果那天他没有和奚林生发生争执……
奚斐无数次问过自己，人生会有那么多“如果”的待定选项吗？哪怕只是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如果有呢？他不敢深想。十八岁的人生岔路口，但凡有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如果”，过去的这几年他或许就不至于如此混沌挣扎不休。可只是这么想一下，心底某一块就坠着疼痛不休。
他转眼看不远处的年轻人，那张他一度觉得陌生的脸，再细看一眼，分明有熟悉的影子。哪怕隔着一段滔天洪荒的岁月，也教他不敢忽视那一丁点的熟悉感。
对不起? 奚斐说不出口，只怕这话分量太轻。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覃川被灯光拉长的影子落在奚斐脚下，也落在他心上，有如千斤重。
奚斐心想，冤有头债有主，就是恶鬼追魂，这事追到他头上也不算冤。这么一想，他心头反倒好过一些，引颈就戮一般的，微微吐了口气。
那道“恶鬼”的影子逐渐逼近来，很近了，近到奚斐不用抬头就知道对方正居高临下地打量自己。年轻人的气息幽幽笼罩住他。
“这可不太公平。”鬼影子一开口，低沉动听的声音里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奚斐有些不确定地抬头，撞上一双清黑深亮的眼睛，那里头有扑朔迷离的光。
“左右都是遗属。”覃川大发慈悲似的解释，“沛沛和我在你这里的待遇是不是差太多了？”话尾拖长，好像真是蒙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奚斐缓慢地转巴一圈眼睛，有些迟钝的迷惘。
面前的人倏地俯身靠近，他被吓了一跳，有点退无可退地往后仰了仰身体，残腿的痛感更明显了，堪堪就要失去平衡栽倒下去。
在他咬牙吸口气的间隙里，一只手掌落在他残的残腿上，有些微热的触感。
“该怎么办呢？”那恶作剧的口气真有三分为难一样的，“作为补偿，那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一个男孩失去父亲的故事，一个家庭分崩离析的故事。
隔了很久突然看到了一位宝子的留言，狠感动，总是会被鼓励到。这篇会好好写完，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故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