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后台化妆间，奚子衿三两下拆掉头上一朵夸张的塑料头花。
她今天表演的是探戈独舞，画了亮闪闪的眼妆，大红唇，面上粉很重，穿贴身的鱼鳞亮片裙，乌油油的黑发挽成一个髻盘旋在脑后，很有点小巧的玲珑美，又带着点小性感，褪去了平日里的骄矜神色。
“她年纪不小了。”奚子衿对着镜子捋一把耳边的鬓发，“哥，你又不是她爹妈，对这丫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就少操点心吧。”
后面的话她咽回了肚子。——也没见你对我的事这么上心过啊，血脉相连的亲兄妹还比不上外头的野丫头。奚子衿不大愿意承认，她在和一个半大小丫头吃味。
“国庆假期，打算叫她来家里，到时候你和她聊聊吧。”奚斐沉吟。十七八岁的女孩子青春情怀总是诗，他一大老爷们拿捏不准，还得让女孩子来聊。他只是说了个大概，没提覃川和周时见的名字，不然照他妹妹的性子早就嚷嚷得到处皆知了。
“晓得啦。”奚子衿背上包，拉住奚斐的胳臂摇两下，“老和尚你念叨一晚上了，烦不烦。饿死了，先去吃饭。”
“你们去。我得回去了，再晚点肯过江的出租就少了。”已经快九点，老宅离得远位置又偏，再晚真没啥车能打了。
“别呀，你好不容易来一趟，饭都吃不上一口热乎的。”奚子衿是真有点不高兴了，“晚了让老周送你。这顿饭我请，你可不许逃。”
……奚斐没有作声，他知道奚子衿说一不二的性子，不能再犟下去了。
江大后门夜市一条街，一路开来都是烟火人间的活人气。路边摆摊卖烤串和煎饼的，叫卖鲜切水果的，人声嘈杂，热闹得不行。
这景象对于奚斐来说是陌生的，他很少没有来这样的地方，上次还是在旧金山的华人美食街。今晚此处又有不同，他一个土生土长的江城人，处处乡音听到耳朵里难免觉得亲切。
在一家烧烤店门前，周时见把一伙人放下来，去找地方停车。
骚包的宝蓝色和路旁的光景格格不入，拐一道弯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同行的除了奚子衿和覃川，还有一男一女，谈话间知道他们是子衿社团的朋友，和覃川也认得。
店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姐，迎来送往的应该是认识他们这群人，热络地把人往店里迎。
“曾姐。”子衿熟门熟路地找了一个靠窗的桌，一边招呼一边坐下来：“老样子，六人份荤素套餐，再来一打冰镇啤酒。”
曾姐喜笑颜开地应了，闪身进了后厨。
奚斐在子衿旁边坐下来，对面落座的是她的两位社团好友。
女孩子叫“小辛”，男孩子叫“大昆”，应该都是嘴上叫熟路的诨名，两个人都是热情话多的性子，拉着奚子衿聊社团学生招新的事情。
奚斐粗略听了两句，他们聊的应该是国标舞蹈社。
那边聊得热火朝天的，他和他旁边坐着的这位就显得有点百无聊赖的安静。
覃川捻起桌上的一双一次性筷子单手来回翻转，手指刮蹭到外层的塑料薄膜，悉悉索索的声响。
好奇你妹和我的关系？奚斐脑子里没来由地蹦出这句话，是这个人一贯的戏谑调调。
刚这么一想，福至心灵一般的，身旁人突然开了口：“说起来我和子衿认识，还跟你有关系。”
“跟我？”奚斐下意识反问，他哪能跟他们的相识扯上什么关系。
“因为你的画。”覃川笑了，摆出点追忆往事的神色，“那时候她指着我手里正在看漫画书说。——我认识画这画的人。”
“可不是嘛。因为老周的关系，我俩老早就打过照面了，一直不咋熟络。得亏是这次之后才熟起来。”奚子衿早听到他俩对话，适时插一句：“哥，怎么说？这位可是你的铁杆粉丝。”
奚斐再看覃川，有些冷硬的下颌线，脸上看不出什么大情绪来。要真说是他粉丝，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这人可压根没表现出一点粉丝的狂热来。
意识到奚斐的目光，覃川微微侧了头，有些生动的神采，直截了当地盖章定论，“嗯，我是。”
“……”
这顿饭大家都吃得尽兴。菜品虽然是些常见的烧烤食材，可胜在味道不错。奚斐听着一桌人你来我往地交谈，慢条斯理地夹菜。
他晚上一向吃得少，今晚难得食欲大好。
事实上，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同这么一大桌子人吃过饭了，恍然置身这热气腾腾的饭桌上，才觉得过去独居国外的几年有点忒冷清了。
他和这几个年轻人中间差了四五岁，听他们聊天，从学院活动聊到某位选修课老师。七零八碎的，听到耳朵里倒不觉得无聊。
“奚斐哥大学专业学的美术吗？”周时见笑着把话头引到他身上，他粗中有细也是热心的，见他一顿饭下来没说几句话，猜想是插不进去他们的聊天内容。
奚斐突然被点到，难免有些意外。他放下筷子，笑着慢慢说：“我没正经念过大学。”
“啊 ……”周时见有点不知所措，实在是没想到，好心发问也变得有些尴尬了。
奚斐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从前也难免和人聊到过这个话题。他坦荡荡地笑：“原来在国内念了半年，学的是通用建模。后来遇到点变故就出国了，也就没接着念了。”
周时见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教养使然，他没有追问到底是什么变故。
“我和你们说哦。”奚子衿瞅一眼奚斐，口气里不无遗憾，“真要说的话，我哥还算我们根正苗红的校友。他那会儿考上的就是江大建筑学院。”
众人免不了惊异，兜兜转转，一桌子人原来都是同校校友，实实在在是不浅的缘分。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更加高涨，推杯换盏的喝了不少。
兴头上周时见“咕咚”灌了大半瓶啤酒下肚，抱着覃川半边膀子，酒气冲天地开口：“小川，你这是突然修身养性了？一晚上滴酒不沾的。”
覃川避开这人嘴里喷出来的酒气，微微拧起了眉头，不轻不重地把人扒拉开。
被扒拉的那个还在不依不饶：“喝呀。怕什么，打个车回去就好了。”
覃川伸手把他面前剩下的半罐啤酒连瓶带酒扔进了垃圾桶，再让他喝下去又该烂醉如泥了。这小子一杯倒的酒量，心里没个谱，又菜又爱喝。
“打车！”周时见张牙舞爪地比划，酒劲真是立竿见影。
“嗯。打车。”覃川耐着性子，语调里有难得的温和，“待会儿你打车回学校的时候，麻烦顺道带他一程。”后半句是对大昆说的。
上研究生之后，覃川和周时见从宿舍搬了出来，在学校附近合租一间六十平公寓，地方就紧挨着大昆所在的男生宿舍楼。
“你不一起回去吗？”大昆疑惑。这会子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覃川用一只手扶着坐不安分的周时见，才让他没有滑坐到地上去，顿了片刻，“有点事。”
大晚上夜不归宿，瞧他不愿多说的样子，显然是不寻常的事。小辛和大昆交换了个有好戏的眼色。
覃川其人，在江大很有些名头。人长得帅，专业成绩名列前茅，还打得一手狂拽酷炫的架子鼓。这样的人架不住女孩子前仆后继地表达好感，可他楞是水泥封心一样地拒人千里之外，无一例外。
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多了，难免就引人生出些猜测。
有段时间，关于计算机系草覃川到底喜不喜欢女生的争论甚嚣尘上。八卦越传越离谱，可他本人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做派。直到……覃川身边出现了唯一走得近的异性。
“覃川。你……是不是恋爱了？”到底是女孩子的八卦心略胜一筹，小辛试探着问，眼睛偷摸在覃川和奚子衿之间打转。如果有谁能和覃川翻开故事新篇章，那只能是同样叱咤风云的艺术院一枝花奚子衿了。
郎才女貌，正是般配。
小辛咬着筷子，俏皮地对着奚子衿挤眉弄眼。——行啊姐妹，几日不见，进展神速。
奚子衿有点懵，在她看来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对覃川有点意思不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异性缘一向不错，和男生暧昧也大多手到擒来。可遇上了这位就是一筹莫展，一来二去已经有些怯了阵。
覃川对奚子衿是有些例外的，但仅限偶尔私下一起出去吃个饭。身边人传他们好事将近的绯闻，只有奚子衿知道，八字还没一撇呢。
这种关头，她作为女生的第六感也警铃大作了，“大晚上的有什么要紧事？”
桌子上两个人面面相觑，居然不是猜想的那样。
就连奚斐也有点被勾起兴趣了，放下筷子，看向身旁的人。
覃川抽一张纸巾擦了擦被周时见蹭到酒沫子的手背，在一群人的目光里转过头来，“早没有过江的车了，我开车送你回家吧。怎么样？谁叫我是铁杆粉丝呢。”
今天居然在微博搜到有人自来水推我的文，开心又惊喜。就算扑也要好好写完，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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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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