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别墅门前的台阶，穆憕看着脚下花纹少见的防滑砖面，忽地笑出了声。
不知是不是现在年岁渐长，看问题比以前全面了许多，她竟有些能理解自己这个天真的傻弟弟。
身为家里的正牌、唯一继承人，他需要知道的除了妈妈无条件站在他那边以外，还用知道什么？
夜风不如来时烫人，她心情复杂地抬头用力眨了眨眼睛，在再次闪动的手机屏幕的催促下快步走出别墅大门。
裴艺凝和她的车子果然又等在刚才离开的地方。
坐上车，穆憕感慨地看向不等她系安全带，就想一脚油门冲出去的裴艺凝，无比真诚地第10086次感慨道：“艺凝，真的，你比闹钟都好用，这些年因为你，我手机都数不清换了多少个了，闹钟功能一次都没开过，你真……”
“什么？”裴艺凝黑着脸瞪她。
穆憕丝滑拐弯：“牛，你是我见过时间观念最强的，没有之一，绝对唯一。”
裴艺凝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赞美，懒得回应，踩在刹车上的脚尖一松，再一沉，车子咻地提速，弹射出去。
速度之快，穆憕余光只来得及瞥见穆家别墅门前多了一辆车。
来的时候好像没有？什么时候出现的？是她那位母亲大人回来了？
不对，以薛女士的脾性，她不可能回自己家这么不干脆的，在她的眼中，这世上只有不敢见她的人，没有她不敢见的。
那能是谁？
穆憕想问裴艺凝，话到嘴边想起她心情不好，试探地问了一句：“阿姨她是不是又说你什么了？”
俩人从幼儿园认识，至今满打满算，都已经二十五年了，对双方家庭的了解不可谓不深。
而她这么问，与其说是好奇或者关心，其实说是给穆憕一个倾诉的铺垫更贴切些。
听到这句熟悉的疑问，憋闷了半天的裴艺凝似是终于等来一个宣泄口，贴在方向盘的掌心一动，贴着地面飞速前进的车子骤然减速刹停在路边。
裴艺凝气愤道：“你都无法想象她们的脑回路，我真服了。”
穆憕没有说话，靠在椅背上安静地看着她，耳边的声音忽大忽小地拉扯起来。
因为她当年一气之下出柜的事情，身为她唯二好友的裴艺凝没少被连累。
刚开始薛红甚至一度以为她们俩是一对，当然不止薛红，裴家父母也是。
不过不同的是，裴艺凝是独生女，裴爸裴妈没有因此直接放弃她，反而为了挽救她，开始了纠正女儿性向的大作战，并一战九年，至今都没放弃。
粗略估计，这场战役至少动用了两百多个不同类型的帅哥。
可惜天意弄人，一个接一个的帅哥，不仅没有色、诱成功，还适得其反，让原本好好的裴艺凝成功厌男。
唉……怎么不算是命呢。
穆憕唏嘘不已，耳边的怒火一声比一声旺。
裴艺凝咬牙切齿：“她们给我介绍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我都不想说，可我哪一次没去见？橙子你是知道的，平均一个月两个，我就上个月忙得抽不开身，推了，她们倒好！”
“今天直接把人叫到家里来了！”
“啊？”穆憕惊呆了。
裴艺凝深吸一口气，继续输出：“是不是离谱？更离谱的我还没说呢……你都想象不到，那货是个……艹，我都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
“嗯？”穆憕真心好奇了。
“是个、是个……是个比女人还女人的na、男的，说什么搞不好能让我们负负得正，奇葩，忒奇葩了！”裴艺凝气得血直往脑子里冲，心口阵阵发闷。
“……”穆憕沉默地愣了几秒钟，同情地开始给好友拍背顺气。
她们这两年工作太忙，作息一点都不规律，身体不如上学那会儿，该注意的一定得仔细，生气归生气，气出毛病万万不行。
裴艺凝骂完缓了半天，滞闷的感觉散得差不多了，靠在椅背上边喝水边问：“你呢？还好吧？”
“我？”穆憕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个叫戚许的女生，哀伤且同情的眸子里亮起一点不一样的光，正组织语言准备委婉地说一下，车窗外一辆立着飞天女神的车子匀速经过。
昏暗的氛围灯映照出车内后排人的侧脸，看不清晰，但不用看清，她已然认出坐着的是谁。
“戚许？”
“谁？”裴艺凝疑惑回头，正好错过。
穆憕蹙眉，她这么快走了？刚才那辆车是来接她的？
裴艺凝莫名其妙地瞥了眼左车道上即将消失的劳斯莱斯车尾灯，“你认识？”
“呃，刚认识。”穆憕说着，嘴角不自觉上扬，“长得超漂亮的。”
“超？漂亮？”裴艺凝头一次从穆憕的嘴里听见这三个字，来了兴趣，“通过穆升认识的？”
“是呀是呀。”穆憕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戚许那儿，掏出手机翻找她第一时间截出的两人合照，“给你看看，她不太上相，本人比照片上灵动多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照片上的人已经足够好看，像是美颜特效修饰过的，精致标准的鹅蛋脸，清晰的下颌线，鼻梁挺拔得恰到好处，尤其那双眉眼，比例形状间距都堪称完美。
的确配得上超漂亮三个字。
可怎么那么眼熟呢？
“我好像见过她。”裴艺凝眉头轻锁。
“你见过？”穆憕将信将疑，“什么时候？在哪里？”
忙碌的裴艺凝最近工作加生活上见过的人，大几百都是少说，一时间怎么都记不起来，正难受着，卡在支架上的手机伴着铃声亮起。
时诺打来的电话：“喂，艺凝，你接到橙子了吗？大概几点到，我们这边快开始了哦。”
“接到了。”裴艺凝回答，身旁的穆憕接声，“在路上了，你放心，肯定不迟到。”
“好，等你们。”
电话挂断，裴艺凝顾不上再想有的没的，重新踩下油门去赶二场。
上个月全网搞大促，她们工作室的直播间销售额喜人，在眼下的大环境仍能创下新高，是相当值得庆祝的。
所以昨天圆满收尾后，三位合伙人默契地决定在今晚包场庆祝。
不巧的是仨老板俩都临时有事，第一场只能由时诺时总带队，可第二场，她们再不出现，多少有点端架子的意思。
公司里谁不知道那近十亿的销售额，有八成都是靠的穆憕和裴艺凝。
是老板也是销冠，庆功会上缺谁也不能缺了她们啊。
车子稳稳停在会所楼下，裴艺凝拿钥匙的动作一顿，哎了一声拉住转身要下车的穆憕，“我想起来了。”
“什么？”穆憕茫然回身。
裴艺凝指向穆憕握在左手的手机：“她是戚家的那个宝贝孙女，戚老爷子你记得不？”
“戚老爷子？哪个？”穆憕卡了一瞬，反应过来裴艺凝说的是哪位老爷子，表情变了又变，“咱们连城的龙头企业红峰药业的那位老董事长？”
“嗯。”裴艺凝严肃点头，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投出的眼神却突然锋利，直直地朝着好友的肉里钉去。
“干嘛这么看我？”穆憕被看得不自在，往敞开的车门方向退了退。
裴艺凝不给她逃的可能，抓着她手臂的手倏然收紧，“路上忘了问，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这么不明显吗？”穆憕发现自己喜欢女人，第一个告诉的人是裴艺凝，第二个告诉的是时诺，听到她这么问，坦然无比的同时，心里隐隐有些得意。
——瞧，闹到最后，还是她先遇到真命天女。
不料裴艺凝的脸彻底黑了：“你真喜欢她？就因为她的脸？”
“我是颜控啊，你不是早知道？”
“可是她……”
“她怎么了？有什么问题？”穆憕一头雾水，低头拿眼挑那只爬上青筋的手背，“不管有什么问题，你能不能先松手？”
裴艺凝盯了两秒，力气和眼神同步柔软：“人家是直女，喜欢直女没结果的。”
“你又知道了？”穆憕觉得奇怪，放弃下车的念头，搭着椅背问，“裴艺凝，不说别人，你这些年，还能坚定地说自己是直的吗？”
裴艺凝张了张嘴，能字怎么都说不出来，僵持数秒，到底主动避开穆憕的目光，转身下车：“快走吧，再不去时诺又要打电话来了。”
穆憕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关上车门，快步踏上台阶。
制服门童似是早在等着了，一见她们，热情有礼地一路引进电梯。
穆憕感觉出身旁人的异常，善解人意地以为她是在为回家的事生气，识趣地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看着电梯轿厢内壁上模糊的身影，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戚许坐在车子后排时的侧脸。
结果越想越是喜欢——这世上竟然真有人能长得这么对她的胃口，光是想想都心情愉悦了，比酒精都好使。
啧，老话说的果然有道理，好饭不怕晚，她单到29，值呀。
遗憾没能加到微信。
想起联系方式都没有，穆憕扬起的嘴角掉了回来。
啧，这样不行啊。
惆怅占据心头，晴天眨眼阴云密布。
电梯门打开，门童单手拦住感应厅门，裴艺凝站在门口冷眼看着愁眉苦脸的穆憕：“你想去几层？”
“啊？哦，到了？”穆憕被吓了一跳，跟着出来后，心不在焉地点开手机微信看了一眼。
最近联系人顶部跳出一个没见过的空白昵称的陌生好友。
[姐，那个晚上咱们仨拍的合照，你能不能给我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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