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听时在家里闷了整整三天。
钟昕橙给她打电话不接,发微信不回,幸好有备用钥匙,她拖着未愈的腿就来了。
刚进门就看见客厅一地狼籍,易拉罐空酒罐扔的满桌子都是,还都被用手捏扁了。
“这是喝了多少啊,也不能把酒当水喝呀。”
她拉开窗帘,扯去搭在李听时身上的薄毯子,“李听时,你都臭了,快去洗澡!”
李听时把脸埋进枕头里,哼哼唧唧,又犯起床气的毛病,“啊——我不想起,你怎么来了?我要睡觉,我要睡觉!”
钟昕橙根本不理,直接连拖带拽把李听时整到浴室去了。
她关上浴室门,收拾外面的狼藉。
李听时双手撑在盥洗台上,好一会儿,不知是清醒过来还是怎样,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扯了个微笑。
只是那抹微笑实在僵硬,连她自己也觉得,不过是故作轻松罢了。
深吸一口气,打开淋浴。
憋闷的窒息席卷全身,李听时从中感受到了活着的真实。
她洗漱完,裹着浴袍就出来了。
钟昕橙看着李听时这副打扮,愣了一下,“你不吹吹头发吗?屋里可开着空调呢,别再着凉了。”
发梢滴着水,李听时没管。
“感冒就感冒,不想动。”
“真有病。”钟昕橙恨铁不成钢。
“是不是你见赵非凡了?”
明明是疑问句,李听时却听出来肯定的意思。
她挑挑眉,“你怎么知道?”
钟昕橙觉得好笑,“我猜的呗。”
“看来这个赵非凡的‘魔力’真的挺大的,也没几天吧,你看看你这要死要活的。”
又有几滴水从发尾滴下,顺着脖子直直钻进后背,没来由的有些冷。
“我去吹个头发,你先坐着。”
对话切换很快,钟昕橙还没来得及接她的话。
等李听时再出来的时候,不仅头发吹干,她还换了一身衣服。
干净利落。
多了几分生气。
钟昕橙弯了弯嘴角,微扬下巴,“师姐,你别说,你真挺迷人的。”
之前有人向李听时表白,恰好被钟昕橙听见,其中就有那么一句话——“李听时,你太迷人了。”
李听时:“……”
没反驳钟昕橙的话,她打开一瓶啤酒,兀自喝了起来。
钟昕橙没拦着她,正准备也拿一瓶,被李听时抬手一拍。
“病人就别喝酒了。”
钟昕橙小声“嘁”了下。
橙黄色的液体入喉,泛着苦味。
真难喝。
钟昕橙就看着李听时一口口饮下,没忍住开口。
“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你别憋坏了,随便和我聊点什么也行。”钟昕橙这次就是不放心李听时才来她家看看。
顺带着开导一番。
最后一口酒咽下,李听时将空罐捏扁,甩进了垃圾桶,淡淡开口:“我们那天见了一面,她看起来真的挺幸福的。”
“有些问题就好像……也不需要什么回答了。”
时间就是答案。
变化就是答案。
-
刚上大学的李听时沉默寡言,初识王然,对方还以为她有自闭症,其实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说话。
对什么都没兴趣。
因为身边少了个人。
大学生活,少了高中的压抑,多多少少是放松的。
她社交圈子不大,但尽量正常参加社团等娱乐活动,一切都向好的地方发展。
核物理专业看起来似乎很是枯燥乏味,李听时却愿意沉迷其中。
物质世界被定量的研究,抓不到看不见的抽象事物,物理总能给它具象化,从时间、从空间。
一切皆有定数。
连变化也一样。
潜心钻研某一件事,会让人短暂忘记其他的人或事。
对于过去、对于赵非凡,李听时有时候简单想起,有时候试图抹去。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忘不掉的。
忘不掉也没关系,生活一直在继续。她常常这样宽慰自己。
一晃就五六年过去了。
后来遇见钟昕橙,她真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姑娘。
什么都很开朗,和高中时期的她差不多,李听时竟然生出一股“如见故人”的感觉。
除去师生关系,钟昕橙算是李听时大学时的第二个朋友。
她和她聊人生,聊就业,聊过去……
或许真的是时间太久了,又或许她真的想要别人的一些理解和祝福,记忆深处里的那个人再次被提及。
钟昕橙知道了李听时心里无法动摇的存在——赵非凡。
那是李听时第一次和别人说起赵非凡。
钟昕橙记住了那次对话的全部,对那句带着哽咽的“如果我们都坚持下去,结局会不会不一样”记忆更深。
最痛苦迷茫的时候,李听时会设想以后,“我和她会不会有很好的后来。”
然后她自问自答,“会的,一定会的。”
她再想不出第二个回答。
她不敢想别的回答。
可现在,李听时终于明白。
她会有后来。
她也会有。
仅仅不是她们的后来。
-
钟昕橙坐到李听时旁边,半搂住她的肩膀,“师姐,开心点吧,别再为那些不值得的事情忧心忡忡的了。”
李听时还未从伤感忧思的情绪中走出来,就听钟昕橙又补充道,“下个月,导师要带一个人去实地考察,嗯……带你。这才是值得的事情。”
……
“钟昕橙,是不是你捣的鬼?”李听时板着的脸终于有了反应,虽然是生气的模样。
钟昕橙见此,更嘻嘻哈哈,想逗她开心,“冤枉啊师姐,下个月都开学了,我要上课了。学生!我是学生!不是生产队的牲口!”
“那我也同样开学啊,我还是老师呢,教书育人的老师。”李听时反驳。
她想到什么,叹了口气,“出去也好。那你自己搞论文吧,我终于能清净清净。”
……
送走了钟昕橙,家里又只剩下李听时一人。
过分的安静。
不想动脑子,不想干事情,想一直放空。
无聊,闹心。
李听时看着垃圾桶里的酒罐子,自语道:“那还是喝点酒吧。”
总要找点什么东西排解。
她点了一堆烧烤,酒瓶码好,白的啤的,又放了部恐怖片助兴。
这两天糟践胃糟践的不轻,李听时吃着就觉得隐隐有些难受。
要是钟昕橙知道她前脚刚走,后脚这边就喝上了,不知道又闹多久呢。
她叹了口气,继续一口串,一口啤酒。
李听时其实酒量不错,上高中的时候,她们班有次聚餐,老师也没阻止同学喝酒,就涌现一些平时“深藏不露”的。
那次,李听时看着瘦瘦小小的赵非凡,对她说:“欸,就你这身板,肯定喝不了多少吧。”
赵非凡呆呆地望着李听时,却是一本正经的反驳:“《十国春秋》里面有言,‘酒有别肠,不必长大’,酒量的大小和身高体重不能成正比,这很简单的道理啊,古人都懂。”
李听时听到这话乐了,“是了,和体内的酶有关,我怎么就忘了。不过啊,你肯定不能喝吧,要不怎么一杯都没喝完呢。”
赵非凡没答,李听时最后也不知道她酒量怎么样。
白的啤的轮着来,李听时感觉自己有点撑不住了。
暮色降临,黑暗加上酒醉,感官被无限放大。握着的手机有些发烫,她竟感觉到莫名的心悸。
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
李听时眼睛停在一串没有名字的电话号上。
借着七分的醉意,又或者三分算她手滑,总之就拨了出去。
赵非凡那边显然是备注了李听时的电话号码,她接的很快。
“喂,听时。”
赵非凡只是喊了名字,李听时听到,就瞬间落下了泪。
她脑子很乱,毫无语言组织能力,却有些蛮不讲理,“赵非凡,你就是个坏蛋,你骗人。”
“啊……不对,你…你也没骗人,你说‘往前走’就真的往前走了,你不回头看看我嘛。”
“我没走呢。”
“我以为你等我呢。”
“赵非凡,你真…你真讨厌……”
“以前不是说好了要一起的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带着哭腔。
……
“我告诉你,我不会去参加你的婚礼的。”
……
像撒娇无理的孩子。
李听时心底筑起的高墙轰然倒塌,露出最柔软的最脆弱的地方。
这些天的假装不在意也露出了马脚,她分明嫉妒得发疯,她分明爱得深沉又刻骨。
但,她无能为力,她没有立场。
今天的言语,说出来是坦白,也或者是另一种放下与解脱。
赵非凡听着听筒那边一句句带着痛苦质问的话,没应声。
窗外灯光璀璨,城市依然热闹。
她只是对着手机喃喃。
“你喝醉了。”
“十十,你喝醉了。”
只有你醉了,我才敢叫你十十。
赵非凡抬眼,尽收眼底的还是那片城市的风光,只是那灯光都朦胧,像蒙了层雾般,变成了光亮的五彩的小波点,怎么都化不开。
李听时吸了吸鼻子,又像是酒醒了些,“赵非凡啊,我以后不会再给你打电话了。”
两边沉默。
最后,赵非凡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
她挂断电话。
李听时第二天早上醒来以后,打开手机就知道大事不妙。
她给赵非凡打电话了?!
45分钟的通话记录。
这都说了些什么!
刚开始打电话是“酒壮怂人胆”,她没醉得很厉害。
但是说着说着就逐渐跑偏。
到最后,直接就断片了。
只记得她说不去参加她的婚礼。
李听时揉了揉脑袋,有些懊恼,“就不该闲着,在这伤春悲秋算什么事。”
从那天以后,李听时和赵非凡没有再联系。
李听时把所有的事情丢一边,一头扎进学校实验室,程儒见此高兴得不亦说乎。
他的得力助手终于回来了。
八月过半,李听时跟着程儒去了趟西北。
她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翻着日历。
风把她的头发吹得老高。
-
八月二十四日。
赵非凡结婚那天,李听时还是去了。
洁白的婚纱,感动的现场。
如同年少的梦。
新郎致辞的时候说了很多,看得出来,周陵也是一个感性的人。
从相遇到相知,从陌生到熟悉,爱人同己归故里,到最后喜结连理。
足够让所有人为之动容。
他把他们的曾经简单概括了一下,没到最后,就已经哭得不行。
赵非凡捧起周陵的脸给他擦泪,从李听时的角度来看,无比恩爱。
黑西装白婚纱,高台上一对璧人。
她听到他,深情告白。
——“非凡,我爱你!我以后不会让你伤心的。”
她看到她,重重点头。
交换戒指,亲吻新娘。
李听时就只看到这,悄悄退场。
没人知道她来过,没人知道,她也在她的婚礼上流过最真诚的眼泪。
李听时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川流不息,那一刻,她想回家了,回她的北方。
我的青春,我的往事。
我悉数奉还,再不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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