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默在去天娱的路上，给程千忆打了无数个电话，始终没有人接。
小陈在门口等候多时了，一看见方默就急忙迎上去，“跟我来吧，晓佩姐让我带你上去。”
方默点点头，担忧道，“你们联系上他了吗？”
小陈哭丧着脸，“没有。原本千忆哥明天还有个拍摄，现在找不到人，也只能推迟了。你知道他为什么和晓佩姐吵架吗？”
方默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但他总觉得和那几张照片有关。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然千忆哥是不会说消失就消失的，他平时对工作很认真的。”
方默抿了抿唇，心中的忧虑更盛。
小陈带方默进办公室的时候，许晓佩刚打完电话。她面色有些疲惫，显然这两天程千忆失踪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看见方默进来，她叹了口气，“先坐吧。”然后又对小陈道，“你先出去吧。”
小陈看了方默一眼，识趣的走了。
方默坐在办公桌对面的真皮沙发上，许晓佩给他倒了杯水，又一次对着他打量起来。
只不过这次没了上次的审视，而是多了些古怪和诧异。
她做了程千忆好几年经纪人，怎么也没想到她只是辞退了方默，要求程千忆分手，程千忆就这么大的反应，甚至还玩失踪把事情闹得这种地步。她低估了这个人在程千忆心里的位置。
许晓佩眸色沉了几分，开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不信程千忆会因为区区一个助理如此不计后果。他们才认识多久，能有多深厚的感情？程千忆因为他连前途也不要了？
方默不知道要怎么答，无措道，“我们....以前认识。”
许晓佩眼底划过一丝惊讶，随即她想起了什么，皱着眉问，“你就是他大学时期的那个....男朋友？”
方默顿感羞愧，他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许晓佩眉头皱的更深，“你联系他了吗？”
“没有。”
“他连你的电话也不接？”
“是。”方默犹豫的看了她一眼，“小陈说你们吵架了，你们...说了什么？”
许晓佩脸色一青，“我说你和他分手了。”
她以为只要拿出照片，程千忆就会立马和方默分手，一个助理而已，他们才认识多久，程千忆难得还会放下身段去追回来吗？
艺人因为寂寞和身边姿色不错的工作人员看对眼在娱乐圈十分普遍，但恋爱和事业孰轻孰重，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只是她没想到程千忆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这些年来程千忆从没在这方面让她操过心，起初她还担心过，为此还叮嘱过程千忆，看程千忆真的没有那个心思，也就没再提过。谁知有些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像程千忆这样为了助理罢工失踪的，满娱乐圈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
正在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许晓佩一愣，“等我一下”，说完就走到旁边接起了电话。
方默却是面色苍白，久久回不过神，他偷偷朝打电话的许晓佩投去怨愤的眼神。
程千忆三令五申过不许和他分手，自己煎熬的要死的时候都不敢提一句，她怎么这么轻易就说出来了？
八年前那次分手，害程千忆看了好几年心理医生，万一这次他出什么事怎么办？
想到这，方默怎么也坐不住，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找程千忆。
“有消息了，”许晓佩有些激动的走过来，“我让人查了他的身份信息，他前天晚上买了去平城的机票。我现在马上订票过去。”
“我去吧。你们知道去哪找他吗？”
许晓佩果然犹豫起来，她只知道程千忆是平城的，但并没去过这个地方，连程千忆家的住址也不知道。她沉思半刻，自己过去的话可能真不如方默过去管用，说不定面前这个人真能有办法把程千忆给劝回来。
“好。”许晓佩迅速道，“我给你订机票，麻烦你尽快把他带回来。”
方默轻轻点了下头。
去机场的路上，他给方素琴打电话说自己要出差两天，当晚就坐上了去平城的飞机。到平城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方默试着给程千忆打电话，仍旧是没开机的状态。虽然希望渺茫，他还是去了程千忆八年前租房子的地方，果然人早就不再那了，还因为半夜乱敲门被臭骂了一顿。
方默也意识到太晚，只好先找地方住下，等明天一早再去找程千忆。
第二天一早，他去了程千忆父母的墓园。令他惊喜的是，程千忆果然来过这，墓碑前放的鲜花还很新鲜。
方默离开墓地后，又去了高中的学校。因为道路扩建，学校附近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两侧栽种的树都被拔掉，路上光秃秃一片，方默怔怔的看了好一会，才黯然离开。
他又去了程千忆曾经兼职过的咖啡馆，那家咖啡馆早就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书店。唯一相同的是，这家书店提供咖啡果汁等饮品。店里有不少客人边喝咖啡，边看书，看着好不闲适。方默没有心情坐下，待了一会后就走出来了。
这里的一切都变了模样。
他还在许晓佩面前夸下海口，说要把人带回来。实际上他和程千忆已经分开八年，他还仗着从前自以为很了解程千忆。
方默羞愧不已，想找到程千忆的心情越发急切。他们好不容易相遇，他还没来得及好好了解程千忆，怎么又要分开了呢？程千忆会在哪呢？
他迈着艰难的脚步朝某个方向走去。
如果连那里都没有，那他也不知道程千忆会去哪了。
方默去了一个破旧的小区，高中的时候他曾经和程千忆在那住了两年。那里，无疑是承载着他们最长久回忆的地方。
小区的环境几乎没什么变化，好像时间并没有在这里留下痕迹，这令方默心里好受了不少。楼底下的丁香花一年又一年开着，树荫下仍旧有不少老人聊天唠嗑，调皮的孩子追逐奔跑，响起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方默进了其中一幢楼，在门口犹豫好久，在鼓起勇气敲了那扇熟悉的门。可惜敲了好几次，里面都没人应。
方默转身去敲了对面的门，不多时一个女人从里面探出头，看见方默愣了一会，才惊讶道，“是你啊，你是不是之前住对门的那个？”
方默没想到女人还记得自己，羞涩的点了点头。
“请问对面有人住吗？”
女人回答的很干脆，“有啊。对面好像被卖出去了。”
方默一愣：“那你知道卖给谁了吗？”
“不知道。那个人不在这住，他一年都回来不了一次。我没见过，我老公倒是碰见过一次，但是带着口罩，看不清脸。”
方默心里猛地升起一丝希翼。
“不过这两天好像听见对门有动静。”
方默眼前一亮。
“你找他有事吗？要不我给你注意着点？”
方默忙道， “不用了，谢谢。”
“别客气。好多年没见了吧，你模样倒没什么变化，我竟然还能认出你。”女人笑着和他话起了家常，“对了，你那个朋友，就当时和你一块住的小伙子，他后来找到你了吗？”
“什么？”
“你当时不是托我把东西交给他吗？那天晚上我听见对面有动静，就去看，发现是你那个朋友，赶紧把东西给他了。他脸色很不好看，好像都快哭出来了，连行李都没拿就跑了，看着怪可怜的。”
方默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强颜欢笑了两句，就下楼去了。
他站在楼下，想着刚才女人说的话，心里闷闷的，也不知道程千忆现在在哪，怎么样了。他真的以为自己要和他分手，再也不理自己了吗？
就在方默胡思乱想之际，迎面走过来一个高高瘦瘦带口罩的男生。
松垮的白色口罩遮住他半张脸，但方默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与此同时，程千忆也看到了方默。他怔愣着停住脚步，眼底划过一丝惊愕。
不等方默开口，程千忆忽然转身大步往回走，像是要躲着方默一样。
方默怎么可能让他这么走掉，急忙追了上去。他怕别人认出程千忆，并不敢出声喊人。等他小跑着追上程千忆，程千忆又转弯拐了回去。
“你没事吧？”方默打量着程千忆的脸色，小心开口问道。
程千忆一言不发的继续走着。
方默低着头走在他身旁，“大家联系不上你，都很担心。晓佩姐查到你买了去平城的机票，所以我就过来了。”看程千忆还不理他，方默有些着急了，急忙解释道，“你是因为分手才突然消失的吗？我....我没有要和你分手。”
本来以为事情解释清楚就好了，可程千忆脸色却没有丝毫好转，似乎还更难看了。
方默面露无措，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一路跟着程千忆回家，程千忆利索的开了门，看也没看他一眼就进去了，方默怔怔的盯着还敞着的门，抿唇走了进去。
进去后，程千忆就像看不到他一样，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方默站在玄关处，打量着阔别已久的房子。
许多年过去了，房子似乎没什么变化，和记忆中的别无二致。他看着那些屋里熟悉的摆设，感觉不曾忘却的过去在记忆中更加深刻鲜明，他还能想起来他们在这所房子里相处的每一个细节。
这房子当初他退掉的时候很是不舍，程千忆竟然偷偷把它买了回来。
看了好一会，方默才想起来给许晓佩发信息，告诉她自己找到程千忆了。几乎是下一秒，许晓佩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手机铃声在安静的屋内响起，显得极为突兀。
原本在厨房的程千忆，回过头看了方默一眼。方默慌张的接通了电话，压低声音道，“喂。”
“千忆呢？他手机还在关机，把电话给他，我要和他说话。”
方默犹豫片刻，把手机递到程千忆面前，“是晓佩姐，她想让你接电话。”
程千忆沉默的看着他，还是拿起来接了。不知道许晓佩在那边说了什么，程千忆皱了皱眉，最后把电话挂了。
挂断电话后，两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程千忆把脸扭到一旁，故意不去看方默。方默也知道他是在等着自己开口，他垂着眼睫，心想自己究竟说什么才能让程千忆消气呢？
越到这种时候，方默越讨厌自己的无趣乏味，程千忆是一个需要经常哄的人，他嘴笨不会说好听的话，也从来不会搞那些浪漫的法子讨人欢心，所以他也时常困惑，为什么程千忆会喜欢这样的自己。
正当方默琢磨怎么开口时，安静的房间内突然想起程千忆低低的声音，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
“许晓佩找你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方默像做错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
程千忆脸色微冷，他其实很生气，甚至很想哭。
没人知道他出差回来，许晓佩把方默的离职合同甩到自己面前，告诉他方默已经同意分手了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开始他根本不信，明明方默已经答应过他不会分手，可看见那些照片和家里消失的方默的痕迹，这份笃定逐渐被内心的不安恐惧吞噬。当初学校贴吧的视频，都足以让方默溃不成军，当方默看到这几张照片时，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一定比上次更加害怕吧，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的搬出去。
虽然已经和方默和好如初，但他内心深处依旧缺乏安全感，总是担心方默哪一日会再次离开自己。当这种如噩梦一样的事情真的发生时，他根本没有勇气面对 。
方默走了，他又把自己丢下来.....
程千忆不敢打电话向方默求证，因为他害怕一旦是真的，自己要怎么去面对这样的结果。万念俱灰之下，他逃了，他冲动的坐飞机离开了a市，断绝了和所有人的联系。他觉得只要方默没有亲口说分手，他就可以自欺欺人的麻痹自己，假装两人根本没有分手。
但在楼下看见方默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方默是来说分手的，所以他慌不择路的走掉了。
可方默竟然追过来解释说，没有要和自己分手。一瞬间他欣喜若狂，但很快冷静下来。
即便方默没有打算和自己分手，但他肯定有过这样的念头，否则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许晓佩找他了？
几年前，方素琴得癌症方默没告诉自己，他偷偷做了决定，选择了离开。这次照片的事被曝光，他又没告诉自己，又想偷偷做什么决定？一个人藏着掖着，是在考虑什么呢？
程千忆不用想都能猜到，方默是在担心照片曝光后，自己的事业会受到影响。一想过方默动过离开自己的念头，他就气的说不出话。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方默知道他在自己心里的位置？
他脸皮薄，向来不擅长表达自己心里的感情，然而就是这样的他却被方默逼得一次次剖心剖肺。方默迟钝的要命，如果连他也拉不下面子，难得他们就要眼睁睁错过？
程千忆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下来。方默会选择离开，归根结底是意识不到他在自己心里的位置，或许是因为自己展现出来的爱还不够多。既然是这样的话，他可以一遍遍告诉方默，自己有多喜欢他，直到方默可以接受这个事实。
程千忆靠在墙上，低声说， “你知道吗？当年我知道你喜欢我的时候，心里其实....很高兴，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真正关心我，在乎我。”他的侧脸隐在阴影中，忽明忽暗，让人看不清表情，只能从那颤抖的声音中窥出一丝情绪，“但我也很怕，我很怕你对我的喜欢只是暂时的，怕你哪天就会喜欢上别人，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把我赶出去。”
方默微微睁大眼睛。
“从a市回来的那天，家里什么都没了，你留下一张纸条就不见了。我找了你很久，我.....我甚至
不想活了，后来的那段时间我真的非常痛苦，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你抛弃我的事实。”
“那时我才明白，原本我对你来说，根本就不重要。我只是一个..... 只是一个你可以随意就丢下的人。”
方默眼中含泪，慌张的摇了摇头。
“在医院的时候，你说是因为不想给我添麻烦才离开，我总算可以宽慰自己，比起你不爱我，或者你不够爱我，我更愿意接受‘你是因为太爱我才选择离开’的理由，起码这样可以让自己不那么狼狈。”程千忆看向方默，“实话告诉你吧，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也没有和别人在一起过。我.... 一直都喜欢你，哪怕你丢下我离开这么久，也还是无可救药的喜欢你。”
程千忆一向要面子，生气了要人哄，冷战了从不肯先低头，就连“喜欢”这种情绪也要暗中较劲，藏着掖着，不肯比方默多露出半分，好像自己更喜欢方默就落了下风，更丢脸一样。
什么事都是方默先道歉，先拉下脸去哄，一直在包容忍让程千忆，可仔细想想，方默最开始甚至连喜欢都没说，只是让程千忆察觉出了自己的心思，此后被暗恋的人便彻底乱了阵脚，两人关系破裂之际主动联系，找上门的是程千忆，确定关系，率先表白的是程千忆，分开这么多年，主动靠近的也是程千忆。
某种程度上，自卑迟钝到极致的方默比程千忆在感情上更胜一层，生生把一个傲娇冷酷的人逼得一字一句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看。
“如果我之前没有清楚的说过这点，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不在乎什么前途，名利，他们爱怎么着就这么着吧，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在乎的人是你，只有你。”
程千忆一直伪装的坚强平静的表面，在这一句句坦露的心扉中彻底破裂，他哽咽着说，“你根本不明白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如果你知道..... 如果你知道，就不会再想着离开我了。不要再走了，我已经经受不起了。”
方默哭了，在此之前他确实不知道程千忆对自己有这么深的感情，比他想的还要深。可程千忆同样也不知道，他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自卑内向，消极沉闷，永远孤独的游离在人群之外，以软弱又沉默的姿态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如果没有程千忆，自己恐怕会那样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
更没想过自己这样的人竟然有一天也会被喜欢，那个人还是程千忆。这让他震惊又高兴，他无比感激程千忆对自己的这份感情，却又觉得自己深深的配不上，于是拼命的对程千忆好。
可惜他认为的好并不是程千忆想要的。
“对不起。”方默抬起泪眼模糊的双眸，说，“是我不好。我承认晓佩姐找我的时候，确实有过离开你的念头。我不想看见你受伤害，更不想你辛苦了这么多年打拼的事业，被我毁掉。”
“那你怎么没走？”
“我想到小陈说你去看心理医生，就不敢走了。”
程千忆面色一僵，随即垂下了眼睫，“为什么？”
方默眼中流露出一丝哀伤，“我怕你会难过。”他说，“明明当初离开是不想让你受伤害，可让你最难过的好像是我。”
泪水从程千忆的眼中缓缓流出。
“当时你住进来的时候，我也很高兴，每天都盼着放学早点回家见你。嗯.....也很怕习惯了这种生活后，你会突然离开。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从来没有人喜欢过我。你能喜欢我，我真的高兴的要命，甚至非常感激。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对得起你这份喜欢，所以只能拼命对你好。”
“我从来没有想过丢下你，我只是 ....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不想因为我的事让你心烦，更不想让你和我承担那一切。你值得更好的人，而且明明有那么喜欢你的人，她们都比我优秀，如果有一天你醒悟过来，说不定会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和我在一起。”
程千忆狠狠吸了口气，哑声道， “你现在还这么想吗？”
方默摇了摇头，在听程千忆说了这么多，知道他因为自己的离开这么痛苦后，如果还妄自菲薄。随便怀疑自己在程千忆心里的位置，岂不是太让程千忆伤心了？
他愿意因为程千忆，去相信自己也没有那么差，也是值得程千忆喜欢的。
“对不起。”方默低着头说，“喜欢我让你这么痛苦。”
程千忆沉默好半晌，问，“你爱我吗？”
方默没有丝毫犹豫的说，“爱。我爱你。”
他当然爱程千忆，就是因为太爱，所以在面对和程千忆有关的事情时，永远居于下位，永远最先抛弃自己去考虑程千忆。他接受不了自己成为程千忆的麻烦，宁愿放手，也不想拖累程千忆一分一毫。
只是他忽略了，自己在程千忆心里的位置。
如果知道自己的离开会让程千忆这么痛苦，那他绝对不会让程千忆一个人。
有时候分开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爱，程千忆在乎方默超过一切，方默永远把程千忆排在首位，明明相爱的两个人错过这么多年，幸好此刻他们又重新拥抱在一起。
程千忆把脸埋在方默的臂膀，无声的哭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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