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像一汪被阳光晒暖的池水，缓慢而惬意地流淌。傅予回了南方的家，潮湿闷热的空气，熟悉的家常菜味道，还有父母琐碎的唠叨，构成了一种与校园生活截然不同的安稳节奏。
他和岑骁保持着不算频繁但稳定的联系。通常是微信，有时是几句日常，有时是分享看到的趣事，偶尔夜深人静时，会有一通不算长的视频电话。屏幕那头的岑骁，背景往往是实验室或者他那间简洁的公寓，穿着简单的T恤，头发有时略显凌乱，眼神却总是专注地落在傅予脸上。
他的话语依旧不多，但那种小心翼翼的、带着点笨拙的关心，透过电波清晰地传递过来。
“家里热吗？记得开空调。”
“看你朋友圈，去吃那家老字号的云吞面了？味道还好吗？”
“项目进展有点慢，不过还算顺利。”
傅予会跟他讲家里阳台那盆茉莉开花了，香气能飘满整个客厅；讲他爸又开始念叨他毕业后的规划；讲他和几个发小聚会，被灌了几杯酒，有点上头。
大多数时候，是傅予在说，岑骁在听。他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嘴角带着很浅的弧度。那种被认真倾听、被妥善安放的感觉，像夏日里一缕清凉的风，悄然抚平了傅予心底最后那点因过往而产生的褶皱。
八月初，傅予提前结束了在家的悠闲日子，联系了一家本地的实习公司，开始朝九晚五的实习生生活。忙碌起来，时间过得飞快。
这天晚上，他加了一会儿班，回到租住的临时小屋时已是华灯初上。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岑骁发来的消息，只有简短的三个字：“看窗外。”
傅予愣了一下，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夏夜温热的风涌进来，楼下路灯旁，那个熟悉挺拔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像是糕点的盒子，正仰头望着他的窗口。看到傅予探出头，他举起手中的盒子，朝他晃了晃。
隔着好几层楼的距离，傅予似乎都能看到他眼底细碎的光。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随即被一种饱胀的、温热的情绪填满。他甚至没来得及换下上班穿的衬衫西裤，抓起钥匙就冲下了楼。
“你怎么来了？”傅予跑到岑骁面前，气息还有些不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不是说要下周项目才告一段落吗？”
“提前弄完了。”岑骁看着他，目光在他因为奔跑而微微泛红的脸上停留片刻，将手里的盒子递过去，“路过一家老字号，听说你喜欢吃绿豆糕。”
傅予接过还带着微温的盒子，打开，里面是整齐码放的、造型精致的绿豆糕，散发着清甜的香气。是他上次视频时随口提过想念的那家店。
“谢谢。”傅予心里暖融融的，抬头看他，“吃饭了吗？”
“还没。”
“那我请你吃饭，这边有家烧烤不错。”傅予很自然地提议。
“好。”
两人并肩走在夜晚的街道上。不同于校园的林荫路，这里是充满烟火气的老城区，沿街是各种小吃摊和喧闹的食客。烧烤摊的油烟混合着夏夜植物的气息，构成一种鲜活而生动的背景。
他们找了一张靠路边的矮桌坐下。傅予熟稔地点了一大堆烤串，又要了两瓶冰镇啤酒。
烤串很快上来，冒着滋滋的热气和诱人的香气。傅予拿起一串羊肉串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岑骁学着他的样子，也拿起一串，动作略显生疏，但吃相依旧斯文。
冰凉的啤酒下肚，驱散了夏夜的燥热。几杯之后，气氛变得更加放松。
“实习怎么样？”岑骁问，顺手将几串烤得正好的牛油推到傅予面前。
“还行，就是有点琐碎，学东西倒是挺快。”傅予喝了口酒，脸颊染上薄红，“就是带我的那个主管，有点……烦人。”
“怎么了？”
“总爱下班前临时布置任务，好像显得他多敬业似的。”傅予撇撇嘴，带着点酒后的小抱怨，“今天又是，害我差点没赶上你过来。”
岑骁静静地听着，给他倒满酒：“不喜欢的话，可以不做了。”
“那倒也不至于，”傅予摆摆手，“混个实习证明嘛。而且，也快结束了。”
他又喝了一大口酒，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刺激。他放下酒杯，看着对面在烟火气里轮廓显得柔和了许多的岑骁，忽然开口：
“岑骁。”
“嗯？”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这句话说得很轻，几乎要淹没在周围嘈杂的人声和烧烤摊的滋啦作响里。但岑骁听到了。
他拿着酒杯的手顿在半空，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里，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随即，如同被点燃的星河，骤然爆发出璀璨而灼热的光亮。那光亮如此强烈，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
他定定地看着傅予，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掀起的滔天巨浪。
傅予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烤茄子，耳根悄悄爬上了绯色。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岑骁极其沙哑、带着明显颤音的回答：
“……我知道。”
他知道？傅予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岑骁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那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毫无保留的、甚至带着点傻气的笑容，与他平日里冷峻的形象判若两人。
“我看得出来。”他补充道，声音依旧有些哑，但里面的喜悦几乎要满溢出来，“你对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傅予看着他难得一见的、近乎憨傻的笑容，心里那点不好意思也变成了莞尔。他拿起酒瓶，给两人的杯子都重新满上。
“那……庆祝一下？”他举起酒杯，眼里带着狡黠的光。
岑骁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深不见底。他拿起酒杯，与傅予的轻轻一碰。
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庆祝。”他低声说，目光缱绻，将杯中冰凉的酒液一饮而尽，仿佛饮下的是世间最甜的蜜。
那晚之后，某种无形的屏障被彻底打破了。
傅予的实习期结束，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他便顺理成章地搬去了岑骁的公寓暂住。美其名曰“省点房租”，实则两人都心照不宣。
同居的生活比想象中更……自然。
岑骁的公寓依旧整洁得过分，但渐渐多了些属于傅予的东西：沙发上随意搭着的薄毯，茶几上没吃完的零食，浴室里并排放着的不同味道的沐浴露。
他们会一起去超市采购，岑骁推着购物车，傅予在旁边往车里扔各种他看上的零食，偶尔会因为“垃圾食品不健康”这种问题发生一点小小的、无伤大雅的争执，通常以岑骁的无奈妥协告终。
傅予厨艺尚可，偶尔会下厨，做出来的菜卖相普通，但味道还不错。岑骁则会负责饭后洗碗，他做事极其认真，连碗沿的水渍都要擦得干干净净。
晚上，他们常常各自占据沙发一角，傅予抱着笔记本打游戏或者看综艺，岑骁则在一旁看书或者处理邮件。互不打扰，但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的存在，空气里流淌着安宁而满足的气息。
当然，也有摩擦。
傅予习惯晚睡，岑骁作息规律。最初几天，傅予打游戏到深夜，键盘鼠标的声音总会吵到浅眠的岑骁。傅予发现后，默默换上了静音鼠标和键盘垫。
岑骁有轻微洁癖，见不得东西乱放。傅予大大咧咧，衣服袜子常常随手丢。后来，傅予会尽量把东西归位，而岑骁也会在他忘记时，默默帮他把衣服捡起来挂好，不再像最初那样蹙着眉头直接指出。
他们都在学着包容彼此的棱角，磨合着生活的细节。这个过程并不总是顺畅，偶尔也会有小小的冷战，但往往持续不了一个晚上，就会因为一方递过来的一杯水，或者一个笨拙的示好而冰释前嫌。
开学前一周，傅予家里来了电话，是他妈妈打来的，语气有些严肃，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说是有亲戚看到他和一个男生走得很近，样子很亲密。
傅予心里咯噔一下，握着电话，下意识地看向正在阳台浇花的岑骁。
岑骁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回过头，用眼神询问。
傅予对他做了个“没事”的口型，然后走到卧室，关上了门。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带着担忧和不解：“小予，你跟妈妈说实话，是不是……是不是那种关系？你还小，可能只是一时糊涂……”
傅予靠在门上，听着母亲絮絮的劝说和隐藏不住的焦虑，心里五味杂陈。他深吸一口气，打断了母亲的话：
“妈，我不是一时糊涂。”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我喜欢他。他叫岑骁，是我的学长，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久到傅予几乎以为信号断了。
“……等你回来再说吧。”母亲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傅予放下手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里有些沉，但更多的，是一种说出真相后的释然。
他打开卧室门，看到岑骁就站在门口，显然刚才的对话他都听到了。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怎么了？”他问。
傅予看着他，忽然笑了笑，走上前，伸手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他带着淡淡洗衣液清香的胸口。
“没事。”他闷闷地说，“就是……跟我妈出柜了。”
岑骁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手臂缓缓收紧，将他更深地拥入怀中。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傅予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
“别怕。”
“我在。”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是最坚实的后盾。傅予闭上眼睛，感受着对方胸膛传来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心里那点因为家人态度而产生的阴霾，似乎也被驱散了不少。
他知道，前路或许还会有风雨，来自家庭，来自社会，来自他们自身性格的磨合。
但此刻，相拥的温暖是真实的，彼此的心意是坚定的。
这就够了。
对于傅予和岑骁而言，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写完一个酸涩而曲折的开篇。未来的篇章，将由他们携手，一笔一划，共同书写下去。
完结啦，非常大众的一本我用来找找手感呢。没问题的话后面也会大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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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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