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那妖物尤擅伪装……”位于二楼的方合借着说书声脱颖而出的嘈杂背景,慢吞吞地饮着茶,余光不易察觉地追随着一位容颜清丽的女子,可见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可觉察,不可点破,否则割舌剜心,做一尊腐朽枯体。”,方合的心思全然在那女子身上——身为捉妖师,去关注疑似作祟妖物不可谓不正常,不敬业。
瞧见那人离开,方合眼疾手快,拾起佩剑、放下茶盏,毫不迟疑地跟随那人的足迹来到一处偏僻林间,生怕慢了一步被甩开;年轻捉妖师就这样尾随半路,在疑似追丢时渐渐慢下脚步,眼睫低垂,耳尖轻动,随即猛然转身。
“锵——”
器物相撞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留存却不过片刻便因双方各自向后退开而停歇。
“嘿,我说,背后偷袭可不像是君子所为啊,更何况姑娘长得这般清秀,如此作为,实属不搭啊。”年轻的捉妖师连退数步,待到站稳时连手带剑甩了一下,以此抵消余震;而后利剑果断出鞘,一击一式,来得异常干脆利落,誓要打得人措手不及“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君子。”
捉妖师剑势凌厉非常,半点不见敛芒,眼睛和嘴却是格外闲情雅致:“一只花妖…修炼还不足百年?哈,丧心病狂。”方合说着,轻嗤之下是**的讥刺,“你——”输了,剑抵脖颈,胜负已定。话音霎时中止,方合猛然侧头闪身,已然抵在花妖脖颈处的剑也因此被迫移开。
方合直身落地,眼眸眯起,因不爽激起的锋芒全然对准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不速之客:“劳烦,这是我捉的妖。”
“现在是我的了。”不速之客迤迤然地收起乾坤袋,显然,那花妖已被她那袋子收了。方合不悦,本来还欲多费些口舌,不过眼看着那人收起袋子就要走,还是忍无可忍地剑指同行。
出人意料,对面这种坐享其成虎口夺食的混蛋居然颇具真才实学,方合挑眉,那在这时候抢她的妖,哈,真是更令人不爽了。
实力相当的捉妖师互不相让,鸳鸯钺与剑身接连相撞,直至那称得上刺耳的寂静蔓延进耳朵。姗姗而来的反应令两人的武器紧急偏离轨迹,比试的激情被迫冷却下来。方合站在原本是某个不速之客的位置上,望向距离脚尖不足一尺的乾坤袋,脑中回想着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的剑尖偏离航道,然后,似乎是将那人情急别在腰间的乾坤袋,刺、掉、了。看如今情形,年轻的捉妖师断然,乾坤袋的袋口绝对是没有系紧的,换句话讲,在那一时半刻的,未曾反应过来的时间里,花妖‘越狱’了。
“……”,方合盯着地上袋口大开的乾坤袋,思绪转了三转,终是无奈发笑。她知晓这花妖已然是追不回来了,不过两个人都空手而归的结局,竟意外地让她的不爽散去大半。将头侧回,骤然发现原来还站着人的地方空无一人,原地只有正在空中零星几片树叶落下。
“……”
“什么嘛…连乾坤袋都不要了。”她嘟囔着,蹲下捡起了那被遗落的法器,仔仔细细拍了拍灰、又吹了吹、最后颇为珍重地收了起来,“既然就这么走了,那这袋子可就是我的了。若是下次再碰见,我可是不会还的。”,年轻的捉妖师自顾自颔首,自我肯定一番,如此轻而易举得将自己哄好后起身环顾四周,将那些过于明显的交战痕迹清理了一番,收工时不忘检查欣赏一遍自己的杰作,便也不再逗留。
年轻的捉妖师似乎并没有对要捉的妖跑掉一事过多上心,称得上悠闲的回到了烟火街道,一点一点感受着人群往来,闻着、听着那街边小吃与声声吆喝,方合挺直的脊背微微弓起,熟练而随意的同人搭茬,讲话,讨价还价,仿佛她本就是这烟火里的一介凡人。
偶然路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商贩,方合瞥了两眼,本是不欲购买的,但胸口处隐隐的沉闷叫她的口中泛苦,于是走出许远后折返,刚从商贩接过那串思念的甜,却不料突然收到传音符的召唤——方合掏钱的手顿了一下,在商贩满眼写着你想不付钱的灼热目光中,拿出钱袋掂了掂,随即从中摸索出剩余的铜板,道,“再来一串,劳烦。”
“拂晓!你来了?”方合拎着剩下的一串糖葫芦,来到了一处坐落小巷深处的酒馆,还未进门,便听见了那熟悉的清亮声音,“哟,还带了礼物来,客气客气。”声音的主人小跑到方合身侧,一手搂过方合的肩膀,一手把那串刚看见就开始眼馋了的糖葫芦收入麾下。
“来来来,瑛瑾阿姊给你斟酒!”方合看着眼前豪迈的人,笑道,“这么热情?阿姊,你不会是因为刚才拿了我的糖葫芦在献殷勤吧?”
“嘿!你这小孩什么话,你瑛瑾阿姊是那种人吗?”李瑛瑾笑骂,半真半假地辩驳着,“对了,我跟你来酒馆这事不可同你玉瑾阿姊讲,可明白?”
“明白明白,”方合随口应着,没有什么兴趣得浅酌了一口,“今日突然唤我约我前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你怎么知道?”
“没有发生什么事的话,你哪里敢来讨酒喝?说吧,叫我也听听怎么回事。”
“……今天你瑛瑾阿姊我大度,不和你这插科打诨的小孩计较。”
李瑛瑾也确实并未过多跟着打诨,话头很快便步入了正题,她说,前些日子她和玉瑾遇见了一个看着很年轻,很厉害的捉妖师在找妖,“我跟你讲呀,她长得跟你一样大,甚至看起来要比你还小上一点,但我看不出她的具体实力,这一点就足够我确定她是个厉害家伙了。但我还是没想到,你知道吗?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是那个传言满天的幽魂。”
“你说那个鲜少人见过,行踪诡谲的捉妖师吗?为什么叫她幽魂?”
“对,就是她!她的传言一点都没有掺假,实打实的少年天才,而且你瑛瑾阿姊跟你讲哦,你瑛瑾阿姊我在江湖这么久见到的人海了天,她长得绝对是最俊的那一群——和你一样俊!”李瑛瑾兴奋道,“为什么叫她幽魂?因为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啊,她好像跟整个群体切割开了一样,只知道她神出鬼没的,又听说她居无定所,你说,不叫她幽魂叫什么?”
方合酌酒的动作一滞,杯盏落回桌面,指尖缓缓摸索着杯身,没有反驳某一句话,但仍然迟疑地开口,“那你怎么确定她是那个天才的?”
李瑛瑾挥挥手,道,“当然是看见她的能力了。当时我和你玉瑾阿姊不就站在旁边吗?我其实看见她朝我们的方向瞥了一眼了,但她没有讲话,这其实就是默许了。老实讲,我那会当真是揣着看小辈的心思去看的,根本就没想过她的实力会那么强。玉瑾的实力你我都是清楚的,但她在玉瑾都未察觉的时候,目光精准投向了一只妖……”她顿了顿,道,“我敢肯定,那妖身上要么是有什么能量很强的用以遮掩气息的东西,要么就是修炼很久,非常久了,不然你玉瑾阿姊肯定可以第一时间嗅到气息。但她和我一样没有注意到,这足以说明问题了。那时我就在琢磨了,这般实力,又这般年轻面生,选来选去,也只有那个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家伙了。”
“什么妖?”
“什么?花妖。”
李瑛瑾脑子反应了一下,语气笃信地报出了那只妖的种类。方合杯盏中的酒水漾起波纹,她沉默须臾,道:“你知道那花妖当时是在哪里的吗?”
“东南街茶楼,露天台。”李瑛瑾顿了顿,道,“你问这个作甚?怎么,要抢人家的业绩?”
“怎么会?”方合哼笑,喃喃中颇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她不抢我的业绩才好。”
“嗯?你说什么?”
“无事,倒是你,遇见她这件事本身不足以来讨酒喝吧?”方合语气淡淡,捏着杯盏的指尖有些许泛白。
“你这小孩讲话还是一如既往的讨打……不过你说对了。她那会没有出手,感觉是在顾虑什么。待她离开后,我在她停留过的地方瞧见了符咒气息残存的叶片。”李瑛瑾说,“那个符咒不出所料是追踪符——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符咒的能量波动我有些熟悉……”言语被迫中断,方合略显急切的声音道,“叶片的气息残留还在吗?能否借我一用?”
“……毕竟你知道的,虽然每种符咒的气息是一样的,但是每张符画出来的能量波动都是跟符术师的能力高低及偏向挂钩的。而这种能量波动,我感觉有些熟悉,但我想不起来了。”李瑛瑾话头被打断也不恼,等着方合说完后不急不缓把被迫咽下的话讲完,而后笑起来故意钓人胃口,“所以,你猜我做了什么?”
“……你把它保存起来了?”
“聪明!这般聪慧不妨猜一猜我会不会给你?”
方合抿唇默然,她不是没信心于李瑛瑾不给她,而是一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这种行为实在是……很可耻。明知定位符的动用是不可能将那片叶子的气息留存下来的,还讲了借她一用那样的话,这和那个家伙抢她的妖有什么区别?明明一样的混蛋。
“好啦好啦,反正留在我这也是摆设,没什么实用,若是我们拂晓有用再好不过,是不是?”
“……,”方合嘴唇翕动,最终还是接过了这份好意,“谢谢。”末了,又顿顿地补了一句,“以后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请务必叫我,拂晓在所不辞。”
“啊呀,怎么这般认真?”李瑛瑾察觉到气氛有些许严肃,便试图插科打诨将这件事翻过去,“怎么?她负过你?”方合罕见的郑重被这样一席话搅浑,呆滞片刻反应过来为什么,笑道,“若是阿姊这么讲,她确实是负过我,不过不是你口中的那个负。”
李瑛瑾这回是真的惊了,她顺势问道,“你和她认识?”
“认识谈不上,见过一面。”方合想了想,选择说一半留一半,“她是我克星来的,就见过一面还为了捉同一只妖打起来了。”
“那最后妖落谁家?”
“自然是……被跑了。”
“跑了?你们两个都没捉到?”
“没有,光顾着打架了。”
“那难怪你要找她了,”李瑛瑾颔首,“该找。”
“是啊……,”方合磨牙哼笑,“该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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