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意从骨头缝里泛出来,辰玖一根手指都不愿再动。信息已经回传,父亲会查出真相的,而怀特的妹妹,大哥应该会想办法。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没有什么需要再操心的了。
辰玖在车内闭上了眼睛,好似想借此做片刻的逃避。
他回不去云骁了,他也无法再面对梁飞羽。回国后他会回到特安,重新变成父亲的刃,执行各种合理或者不合理的任务。
父亲的刃。
从前他对这个身份从未有过抱怨,可这一刻他却突然发现他不想再要这样。
他突然觉得好没意思,日日抬头仰望,只为那虚无缥缈的一丝父爱和那不知道在哪里的一句认可。
他突然开始觉得自己好贱。
梁飞羽爱他,他却不得不自己背过身去。
父亲不爱他,他却是父亲手中最好用的刀。
痛到极致是麻木,冷到极致是寂寥。
人生中第一次,辰玖发现自己开始渴望死亡。
从前的他不怎么在乎生,却也并不向往死。
可如今,死亡是充满诱惑的安详,在黑暗中转着圈向他招手。
他想走过去,很想。
狙击子弹射穿车窗的时候,辰玖没有动作。没有一枪爆头,说明追来的不是云骁。
那就无所谓了。
是谁都无所谓了,他身上没有任何身份标识,不会给任何人造成困扰。
是谁都好,带他走吧。
拜托。
他不想再看到第二天的阳光。
可训练的本能还是让他在车辆爆炸前的一刻跳了出来,并顺手销毁了特安的通讯装置和怀特的芯片。
本能。
即使生无可恋的现在,他却依然还有着该死的本能。
可他也的确真的没有力气再逃。
悲凉淹没了他,他不想回国后继续当那把没有思想的刀,但他却再也回不到那个温暖的怀抱。
没有见过阳光的时候他尚能忍受寒风,可如今……
尝过蜜的嘴里再也咽不下难熬的苦涩。
辰玖听到子弹破风的声音,但却没有躲。
弹壳撕开皮肉的时候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这竟然不是实弹而是麻醉弹!
第一发狙击子弹是故意打偏的!
他抬手甩出袖间的匕首,没有犹豫地向自己的颈间划去。
他可以死,但不可以被俘。
可强力的麻醉让他的手臂失了力气,在刀刃碰到皮肤前,他的意识就被药物拉进了浓重的黑暗里。
他倒了下去,倒在爆炸的业火里。
他是被冰水浇醒的,刺骨的冰凉让他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然后他就听到了锁链的声响。
果然……
辰玖在心中发出对自己的嘲笑。
入了这一行,有些场景总归是避免不了。
不应该想死的,他若能保持警惕应该不会被抓到的。
现在却连清道夫都不一定能找到他。
他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棕红色的短发,浅蓝色的瞳孔,是**夫家标志性的面容。
幕后黑手是**夫吗?
辰玖迅速在脑中回忆了一下**夫家族的资料,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不是本家的人吗?
分家的人都敢做这种事,那么嚣张的吗?
“就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油腻傲慢的声线落到耳里,同时有拳头打在辰玖柔软的腹部。
可惜,这个人的拳头和他的人一样华而不实。辰玖绷紧了肌肉后连疼痛都没感觉到。
也许是辰玖的反应过于淡然,似乎根本没把这个审问者放在眼里,穿着西装的人更加愤怒。他上前一步捏住辰玖的下巴,强制辰玖抬头:
“云骁新一批的队员,特安的卧底,辰玖,长得还真是不错。云骁和特安什么时候开始按颜值选人了?特种部队现在出任务还要靠色诱的吗?”
“你是因为入选不了而嫉妒吗?”辰玖朝西装男啐了一口,语气很是轻蔑。
“你!”
西装男大力把辰玖的脸甩向一边,抬脚就踢向辰玖的□□。
辰玖咬着牙忍过□□的激痛,把嘴里的血吞下去,再开口的语气依然清冷地没有一丝波动。
“**夫家出了你这么个混子,家主知道吗?”
辰玖的这句话似乎是戳到了那人的痛楚,他瞬间暴怒起来。
“你说蓝德?那家伙不就是仗着他是本家的人才继承的吗?我比他差在哪里了?”
这人的反应倒是让辰玖对他的身份有了些线索。
**夫家这一辈子嗣不多,本家亲生的孩子就只有蓝德·**夫一个。于是在蓝德幼年的时候,家主就接了分家年龄相仿的孩子来一起陪养。
那个孩子就是鲁贝特·**夫。
两个孩子住在一起,接受一样的课程,但很快人们就发现蓝德不愧为本家亲生,天赋要超出鲁贝特许多。于是在他们十四岁的时候,鲁贝特被退回了分家,家主开始专心陪养蓝德。
从本家的万人敬仰到分家的无人问津,这种落差对于十四岁的孩子来说的确是大了些,因此而心里扭曲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蠢人从来看不到自己的愚蠢,只会一味地找借口,一遍遍给自己洗脑别人只是运气好。
眼前这个人看起来便是如此。
“哈哈,哈哈哈。”辰玖突然张狂地笑起来
鲁贝特被辰玖突然地大笑吓到,莫名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笑你窝囊。你看不惯蓝德,但又拿他没办法,便只能拿我出气。”
这话让鲁贝特眼里的怒火更盛:“谁说我干不掉蓝德的?这批的武器数据只要顺利交接到巴雅国,巴雅国就会按约定'制造'恐怖分子,给蓝德的航运线路上添点麻烦。到时候他的供应链一断,关联的生意解约赔偿一个都少不了,而我早就屯好了相关的零件和物料,有的是他求我的时候。”
辰玖听得心下一惊。这个鲁贝特果然愚蠢,被他稍微刺激一下就合盘托出了。
巴雅国海军强盛,许多岛国也和他们关系颇好,要在航运线路上动手脚的确是完全做得到的。
但**夫家主商,出了金钱外,许多**夫家的贸易都和国家战略有关,乱动**夫家的船会直接影响到国际关系。这一点巴雅国不会不明白。
巴雅国估计是计划先哄着这个傻子把武器资料交出来,最后再来个翻脸不认人。反正就算翻脸,鲁贝特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而且就算巴雅国信守陈诺,拖住了蓝德几艘船,若货物真的重要,以蓝德**夫家主的身份,有的是办法摆平。
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协调军队去把货物截回来也不是不行。
这个鲁贝特竟然觉得如此就能搞倒蓝德,也实在是太不清楚家族实力了,蠢得让人无话可说。
“呵呵。”辰玖又轻笑起来,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被俘的境地,开始破罐子破摔起来。
“啪!”
大力的耳光甩过来,辰玖的脸上瞬间多了五个指印。
“芯片已经毁了,你抓我也没用。不会有人再给你第二份数据。”辰玖完全不在意脸上的火辣,说得甚是得意。他似乎是真的很想气死鲁贝特。
“所以……”鲁贝特掐上辰玖的脖子,“你需要给我一份价值相同的情报,让我向巴雅国那边交差。我不允许我的计划在最后一步失败。”
鲁贝特的手掐得很紧,辰玖的脸很快就因为缺氧而泛红。
“特安的人,知道的事情不少吧。我劝你早点告诉我些什么,免得受苦。”
辰玖被掐得说不出话,但即使如此,他看向鲁贝特的眼神依然是清冷的,充满着嘲笑。
突然,鲁贝特好像想起来什么一般,一下放开了辰玖。
辰玖剧烈地喘息起来,气道被冰冷的空气刺激,开始不住地咳嗽。
“你姓辰?辰玖?你莫不是辰斐的那个私生子吧?”
鲁贝特像是找到了同伴,抱着胸后退了一步,看着辰玖的眼里亦不由多了一丝同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更应该和我合作了,毕竟我们都是被家族抛弃的人。”
辰玖剧烈地咳嗽着,鲁贝特的话一字不落地进到了他的耳朵里。他颤抖着睫毛,刚刚眼里的那丝清冷高傲已然不见。
“如果不是听蓝德偶然提起过。我大概还不会知道你的存在。辰斐根本不把你当儿子看,在所有场合都不会提起你。你竟然还为他卖命,你是傻吗?”
傻吗?
大概是傻的吧。
辰玖低着头,不让鲁贝特看清他眼里的情绪。鲁贝特用最直白的话,把他长久以来的自欺欺人全都剖了出来,让他不得不直面内心一直以来埋得最深的那份委屈。
父亲根本不爱他。
从来都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无论怎么努力,无论怎么拼命,父亲看重的从来都只是他作为刃的价值。
父亲从来都没有认过他这个儿子。
“高贵的辰家人怎么会需要自己做特工这种脏活,辰朝天天在特安的办公室里运筹帷幄,辰溪开着公司全球玩了几圈了?你呢?死在阴沟里你父亲也不会在意吧。”
自己心底清楚是一回事,被人这么当着面血淋淋**裸地言说又是另一回事。锋利的言辞下,辰玖不再能欺骗自己,不再能逃避。
利刃刺进他的心里,夺走他的呼吸,让他痛不可抑。
“看在同病相怜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这被你父亲强安的特工身份不要也罢。你给我和巴雅国交易的筹码,我帮你偷渡,给你新的身份,保你一世荣华富贵。”鲁贝特说得得意,似乎已经认定了辰玖会答应他。
是啊,一个被近乎遗弃的孩子,有什么理由要为不爱他的父亲拼命?
**夫家执掌商业,即使只是分家,也的确有这个资格夸口可保他一世荣华。
可……
辰玖抬起头,看向鲁贝特的眼里有着不可动摇的坚毅。
“不,我和你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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