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是为了获得父亲的认可才接受训练的,他也的确是为了父亲的目光才踏上战场的。
如果必须正视父亲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爱他这个事实,那他献身的理由的确是破碎的。
可这并非全部。
褪去所有的矫饰,剥去所有的伪装,在他心底深处,除了父亲,他还爱着这里,爱着这个国家。
即使父亲不再是他苦苦支撑的理由,他也依然愿意为了这片土地燃烧。
他走过很多国家,见到过很多不一样的人。每去多一个地方,他就更能理解努塔格是多么得不容易,这片土地是多么得不容易。
抛却一切的最后,他是爱这里的,所以他才愿意。
“我和你不一样。”辰玖又说了一遍,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我不会像你一样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父亲不爱我又怎么样,就算我一厢情愿也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不是他逼我的。我为我自己的选择负责,你休想从我这里套取一个字的情报。可!怜!虫!”
他竟然叫我可怜虫!鲁贝特瞬间怒不可抑。他竟然被辰家一个不获承认的私生子叫作可怜虫!这个私生子现在还是他的监下囚!
鲁贝特不明白,被锁在囚室任人鱼肉的辰玖是怎么可以这么坚定淡然的。辰玖看着他的眼神竟好似立于空中的俯视,就好似现在被锁着的是他。
“给我打,打到他说出有用的东西为止!”
鲁贝特背身离去,辰玖看到守卫拿起了架子上的长鞭。
他捏紧了拳,全身的肌肉都条件反射地绷紧,但他的心底却毫不害怕。
在踏入这行的第一天,他便已经做好了被这样对待的准备。
这是他的选择,他不后悔。
这大概是云骁队史上最大的失败。一次烈度不高的任务,队长死亡,一名队员失踪。陆安接到紧急联络赶往泽库多的时候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他又带了两名老队员和他一起赶往泽库多。在和梁飞羽他们汇合后,他先让原先的队伍送人质回国休整,他带着梁飞羽和新带来的两名队员做收尾调查。
“你觉得是他做的吗?”在暂时安定了局势后,陆安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问梁飞羽。
梁飞羽看着眼前的密林,没有马上回答。第一次,他的眼里不再是那坦然的自信和阳光。
纯净的眸里覆上了阴霾,理智和情感得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答案,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半晌,梁飞羽终是给出了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一声枪响,现场没有打斗。弹壳也被带走,十分专业的手法。”陆安客观地分析着,声音冷静没有波动,“他们出事的五米之内就是你们驻扎的营地,当时在岗的有两个明哨两个暗哨,但一直到枪响之前都没有人察觉异常。”
陆安的声音很平,但每一个字都好似刀刻。梁飞羽知道陆安是什么意思。
“要是真的事实如此,你能开枪吗?”
“……我能。”
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话,我会开枪的。
但即使是现在,梁飞羽的心底仍旧有那么一丝希望,希望能见到辰玖,亲口问一问他,得到他的否定,得到他的解释。
只要辰玖仍然愿意解释,他就愿意信他。
否则,他就真的只能开枪。
怀特的死亡触发了更高级别的调查,陆安的一纸报告直通军上层。云骁的所有队员都被独立调查小组的成员逐一询问笔录。
整个云骁基地,一时间都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
对队长死亡的愤怒,对辰玖背叛的唾弃,让现在的云骁就如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弹药库。
回到基地的梁飞羽也好似丢了魂一般,整个人都失了精神。有和他相熟的队员实在看不下去,过来宽慰他:
“所有人都被辰玖骗了,与其自责还不如振作起来报仇。”
这不是梁飞羽愿意听到的话,但对方也是一片好心,他也只得叹口气点点头,表示明白。
就当整个云骁都在义愤填膺地等待调查结果和辰玖的通缉令时,上层的一纸文书直接在这如火的愤怒上浇了一桶冰水。
怀特被认定因常规训练的意外事故殉职,追授一等功,烈士。
辰玖在训练中因意外失踪,按失踪流程处理。
泽库多任务的所有细节封入机密档案,三十年后才可解密。
一纸文书,把一切都悄无声息地抹去,没有公道可言。
云骁们不能接受!
即使他们习惯了机密,习惯了牺牲也得不到嘉奖,可上层如此的态度还是让一个个铁血的汉子红了眼睛。
徐白漠冲进西南军区总司令的办公室,愤怒地讨要一个说法。
军区司令没有说什么,只默默递给了徐白漠一份档案。
徐白漠站着一页一页翻过档案,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痛惜再到无奈,他身上的怒火随着档案上的信息一点点熄灭。
“特安给的证据很详实,军方没有任何可以回护的余地。这么处理已经是保全怀特和云骁的名声了。”
徐白漠承认,特安通过高层移交证据已经够给军方面子了,他们不能再要求更多。
“那辰玖?”
“接下来的事特安会接手,我们不用管了。”
“是。”
“这份档案到你这里为止,不能再有其他人知道,明白吗?”
“明白。”
云骁的队员们看着他们的大队长一身怒火地离开基地去找总司令,又看着他们的大队长带着无法疏解的惆怅落寞地踱步归来。他们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是愤怒的眼里血色更红。
陆安代表整个行动队敲开了徐白漠办公室的门。徐白漠站在办公桌前,看着陆安揉了揉眉心。
“不要多问,总司令的处理就是最好的结果。”
在陆安开口前,徐白漠直接打断了他。
陆安把嘴边的话无奈地咽了下去,直觉感到事情有什么不对。
“我要怎么安抚队员的情绪?”
“不需要安抚,云骁的队员连这点情绪都处理不好的话就退队吧。如果有人问,你就回答他们四个字:国家机密。”
陆安准备好的所有台词都被徐白漠的强硬压在了喉咙里,但他从徐白漠的眼睛里看到了和他一样的惋惜与疼痛。
“是。”艰难得接过命令,陆安知道他必须服从。
“行动队队长的位置你先代理着,等物色好了新的队副人选再走正式程序。解散吧。”
“是。”敬礼,转身,陆安知道这件事就这么被埋葬在了档案室里,不再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血沿着额角流下,眼睛肿得睁不开。辰玖倒在地上,血痂和感染布满了全身。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任何一块完好的皮肤,手指甲也被一片片拔除。现在的他,就和垃圾堆里残破的玩偶无异。
有人揪起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
“嘴可真够硬的,为了你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你真的是够拼。这么贱的吗?!”
辰玖的头被重重砸向地面,恶心从身体里泛上来,喉头的腥甜让他不住咳血。
“你在坚持什么?救援吗?你以为你那个父亲会花时间和精力救你吗?别妄想了,还不如早点松口让我给你一个痛快。”
救援吗?不,他从来没有期待过这种东西。清道夫大概也不会有的,他被俘的时候在境外,又丢弃了所有定位,父亲不会来找他的。
在没有终点的绝望中他也不知道他在坚持什么。可他向那个人承诺过的,他不会背叛。
他不会被背叛的,不会背叛他所热爱的土地,不会背叛对那个人的承诺。
即使梁飞羽可能永远也不会有机会知道他在此处的牺牲,但他依然会坚守心中的那片纯净。
我答应过你的,我会做到。
“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逼我的。”
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针筒和白色的粉末,辰玖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拼命地向角落躲去。
毒品,他唯一没有自信可以对抗的东西。
他受过专业的训练来学习抵御疼痛,他也知道怎么抵抗世面上绝大多数的麻药。可唯独□□他没有碰过。
即使是特安,也不会训练特工抵抗这种东西。
这太过残忍。
□□没法抵抗。
一旦沾染,就永不回头。
不,他不要碰这东西。他不要成为药物的傀儡,他不要背叛。
连日的折磨让大脑不能清晰地运转,思维和理智就犹如被硫酸腐蚀了的刀刃,破碎不堪。他循着本能向后躲去,却只能被人强硬地掰开手臂,在一片暗红中找到血管。
药力泛上来,他咬着下唇环抱住自己,苦苦支撑着脑内的那一丝清明不被绷断。
他终是难受得哭出来,崩溃的泪珠如同决堤的洪水延绵不绝。所有的委屈和苦楚都在理智被药物剥夺的这一刻涌了出来。
飞羽,我不想背叛。我好想你。
他在黑暗中试图咬紧颤抖的牙关。可他控制不住自己,意识一阵阵地泛黑,药物强迫他把理智撤去,他绝望地挣扎着,试图抓住黑暗中唯一的那丝光亮。
飞羽,我好冷,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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