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叙白“砰”地甩上自己房间门，反锁。动作带着一股没处撒的狠劲儿。后背重重靠在冰凉的门板上，他闭上眼，用力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餐厅里那些话，像冰冷的藤蔓还缠在心上，勒得难受。
他走到书桌前，没开大灯，只拧亮了台灯。昏黄的光线落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那颗痣显得更沉。他拉开椅子坐下，手指无意识地、烦躁地敲着桌面。
咚。咚。咚。
脑子里全是逢夜钰的样子。炸毛的，委屈的，喝粥时一点一点的脑袋…还有爸妈那些话——“不正经”、“拖累”、“丢人”…像针一样密密麻麻扎过来。酸涩感又涌上来，堵在喉咙口，又苦又闷。
他猛地抓过扔在桌上的手机。屏幕黑着。他划开，指尖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会是宝宝吗？
会不会…发消息问他吃饭没？或者骂他两句混蛋也行。只要是他。
手机屏幕亮起，锁屏界面跳出一条新消息提示。
【江澈】：会长，打扰。校庆舞台灯光供应商的最终报价单和合同草案发你邮箱了，需要你尽快过目敲定。另，下周三下午三点，校长室关于优秀学生干部推荐名单的会议，请准时参加。附件：报价单.pdf，合同草案.docx
不是逢夜钰。
是江澈。
相叙白盯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和后面一串公事公办的字，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像烧红的铁块猛地被浇了盆冰水，滋啦一声，只剩下冰冷的白烟和坚硬。
他刚才绷紧的、带着一丝隐秘期待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塌了一下。攥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分明，泛着青白色。
操。
心里那点刚冒头的、想听听逢夜钰声音的念头，被这冷冰冰的工作消息砸得稀碎。空落落的，还有点…说不出的烦躁和失望。
他沉着脸，点开消息。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像要把屏幕盯穿。灯光供应商…合同草案…校长室会议…优秀学生干部推荐…
又是这些。
永远都是这些。
他爸的话又在耳边响：“未来要干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有数？有什么数？按他们铺好的路，一步不差地走下去？当个光鲜亮丽的“优秀学生干部”，然后进名校，进名企，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结婚生子？
那逢夜钰呢？
他的宝宝怎么办？
酸涩感更重了，像块石头压在胸口。他烦躁地把手机“啪”一声倒扣在桌面上。不想看。不想管。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台灯的光晕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投下小片阴影。
手机在桌面上，又震动了一下。屏幕的光透过缝隙漏出来一点。
相叙白身体僵了下，没动。几秒后，他还是伸手，把手机翻了过来。
还是江澈。
【江澈】：抱歉会长，补充一点：供应商那边催得急，最好今晚能初步反馈。辛苦了。
辛苦？
相叙白扯了下嘴角，那弧度冰冷又自嘲。他点开邮箱，下载附件。动作机械，眼神没什么温度。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翻看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条款。
灯光类型…LED功率…线材规格…总报价…付款方式…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手指划过一行行数字，脑子却在放空。眼前晃过逢夜钰新剪的头发，在风里乱飞的样子。他要是知道…他爸妈这么说他…
相叙白眼神暗了暗，捏着手机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不能让他知道。宝宝会气疯，也会…难过。他舍不得。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翻腾的情绪，指尖在回复框里敲字。言简意赅，像他平时一样冷硬：
【相叙白】：收到。合同第三项付款节点比例过高，压到25%。其他明早反馈。
发送。
处理完，他把手机扔回桌上，发出“咚”一声轻响。身体重重靠进椅背，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累。心累。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手机屏幕，又暗了下去。他犹豫了一下，手指动了动，还是没忍住，点开了和逢夜钰的聊天界面。
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昨晚发的“早点睡”。逢夜钰没回。
空荡荡的对话框。像他现在的心情。
他盯着那个备注【宝宝】的名字，手指悬在输入框上，半天没动。想发点什么。问他吃饭没？在干嘛？或者…就发个句号？
打了几次字，又删掉。说什么？说自己刚被爸妈训了一顿，因为他们说他不好？不行。问他为什么不回消息？显得自己多在意似的。也不行。
高冷会长的人设像个枷锁，锁着他想靠近的手。傲娇的本能又在作祟，不想先低头，不想显得太…黏人。
操。
真他妈憋屈。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后颈刚剪的发茬刺着手心，有点疼。这感觉，比刚才在餐厅还难受。餐厅的针是别人扎的，这里的闷棍是他自己抡的。
他盯着屏幕，看着逢夜钰的头像——是张模糊的背影，在球场上，穿着七中红白校服，头发还是以前乱糟糟的鲻鱼头，跑起来带风。
看着看着，相叙白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软化了一丁点。眼底深处那点冰，被屏幕的光映着，悄悄化开一丝涟漪。他伸出手指，很轻很轻地，隔着冰凉的屏幕，碰了碰那个小小的头像。
指尖传来玻璃的触感，冰冷。但他心里某个地方，却因为这张照片，泛起一点温热的酸软。
**宝宝…**
他无声地念了一句，喉结滚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发出去。他退出了聊天框，把手机屏幕朝下，再次扣在桌面上。
房间里重新陷入昏暗的寂静。只有台灯昏黄的光，和他一个人沉在椅子里、被心事压得有些沉重的影子。
手机扣桌上，相叙白瘫在椅子里，盯着天花板。台灯光晕一小圈，照得他眼睛发涩。脑子里乱糟糟的，爸妈的话、江澈的合同、还有逢夜钰那张欠揍又让他心头发软的脸…搅成一团浆糊。累。
他捏了捏鼻梁，刚想起身去洗把冷水脸。
“哐当！哗啦——！”
靠窗那边猛地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地上了！还带碎玻璃声！
相叙白浑身一激灵，瞬间弹起来！眼神锐利如刀，刷地射向窗户！肌肉绷紧，进入戒备状态。谁？！
只见他房间那扇没锁死的窗户大敞着！夜风呼呼往里灌，吹得窗帘乱飞。窗台上，几盆可怜的小多肉摔在地上，土撒了一地。碎的是旁边一个玻璃小花瓶。
而窗户框上，一条腿正跨在那儿！黑色工装裤，帆布鞋。接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了进来，新剪的鲻鱼头碎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左眼角那颗小痣在昏暗光线下贼亮。
逢夜钰！
他一手扒着窗框，一手还在拍身上沾的灰，嘴里骂骂咧咧：“操！破花盆！绊死老子了！” 他完全没管地上的狼藉，利落地把另一条腿也跨进来，轻盈地跳下窗台，稳稳落地。动作熟练得像是回自己家。
相叙白僵在原地，看着这祖宗从天而降（字面意思），脑子里那团浆糊瞬间被搅得更浑了。心跳先是吓得漏了一拍，看清是谁后，又“咚”地一声重重砸回胸腔，带着点后怕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滚烫情绪。
“你…” 相叙白嗓子有点发干，声音带着刚受惊的微哑，“…怎么进来的？” 他指了指窗户，又指了指地上的多肉尸体。
“爬墙啊！还能怎么进？” 逢夜钰一脸理所当然，拍了拍手上的灰，大步流星朝他走过来。新剪的头发茬子随着动作一抖一抖，带着点野劲儿。“你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敲门跟死了一样！老子还以为你猝死了！” 他走到相叙白书桌前，一屁股坐在桌子边缘，两条长腿晃荡着，居高临下地瞪着他。
相叙白这才想起手机还扣着呢。他下意识伸手去翻手机。
“别看了！” 逢夜钰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响八百遍了！聋了？！”
相叙白手背被拍得有点麻，没躲。他看着逢夜钰近在咫尺的脸，带着点夜风的凉气，眼神又凶又亮，像只炸毛的猫。下午那些酸涩沉重的东西，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冲淡了点。他喉咙动了动：“…有事？”
“废话！” 逢夜钰翻了个白眼，身体前倾，凑近了点，鲻鱼头的碎发几乎扫到相叙白的鼻尖，“找你吃饭！耗子说新开了家烧烤，贼香！打你电话关机！信息不回！搞什么飞机？”
相叙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汗味和夜风的味道，还有新剪头发那股清爽的洗发水味。他移开目光，落在桌面上倒扣的手机上。“没电了。” 他撒谎，声音有点闷。总不能说刚才在跟自己较劲，不想回吧？
“放屁！” 逢夜钰一眼戳穿，伸手就去抢他手机，“刚还亮着呢！拿来！”
相叙白下意识想护住，但逢夜钰动作更快，一把抢了过去。手机屏幕朝上，还停留在和江澈的聊天界面，那冷冰冰的工作消息赫然在目。
逢夜钰扫了一眼，眉头就拧起来了。“操！又是江澈！又是破工作！” 他把手机“啪”地扔回桌上，一脸不爽，“相大会长，你他妈是卖给学生会了吗？饭都不吃了？”
相叙白没说话。看着逢夜钰气鼓鼓的样子，因为爬墙和生气，脸颊还带着点红晕，左眼角那颗痣都跟着生动起来。他心里那点闷堵，奇异地被这鲜活生动的怒气驱散了一些。他伸手，不是拿手机，而是轻轻抓住了逢夜钰还撑在桌沿上的手腕。
指尖有点凉。
“真没电了。” 他又说了一遍，声音低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笨拙的哄。拇指指腹无意识地在他腕骨上那块凸起的地方，轻轻摩挲了一下。动作很轻，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逢夜钰被他这动作弄得一愣。手腕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和那点轻蹭的痒意。他低头看了看相叙白的手，骨节分明，很好看。又抬眼看了看相叙白的脸。台灯光线下，那张冰雕脸好像没那么冷了，嘴角那颗痣看着也没那么紧绷。眼底深处…好像有点疲惫？
他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就消了一半。但还是梗着脖子：“没电不知道充？饿死你活该！”
相叙白没反驳。他依旧抓着他的手腕，指尖在他微凉的皮肤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圈。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像是要把这张生动的脸刻进脑子里，驱散刚才那些冰冷的字眼。
“看屁！” 逢夜钰被他看得不自在，想抽回手。
相叙白没放。反而收紧了点力道，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逢夜钰没防备，身体从桌沿滑下来一点，差点撞进他怀里。
“喂！” 逢夜钰吓了一跳，手撑住他肩膀才稳住。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呼吸几乎交缠。相叙白身上那股清冽的皂角味混合着一点书桌木头的味道，清晰可闻。
“你爸妈…” 逢夜钰忽然开口，声音低了些，带着点试探，“…又哔哔了？”
相叙白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抓着他手腕的手指也收紧了。他垂下眼睫，没说话。默认了。
逢夜钰看着他这副隐忍沉默的样子，心里那点剩下的火气“噗”一下全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闷闷的酸涩和烦躁。操！就知道！那对老古董！
他没再追问细节。用膝盖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他烦躁地抓了把自己新剪的头发，碎发刺着手心。然后，他做了一件让相叙白都愣住的事。
他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不是打，也不是推。
而是带着点粗鲁的力道，一把按在了相叙白头顶上！把他打理得一丝不苟的三七分刘海，揉得乱七八糟！动作跟揉狗头似的！
“操！你…” 相叙白猝不及防，下意识想躲，但逢夜钰按得死紧。
“揉揉就顺了！” 逢夜钰一边用力揉搓他那头黑发，一边恶声恶气地说，眼神凶巴巴的，“别他妈跟个闷葫芦似的！烦死了！听着！”
相叙白被他揉得头发乱飞，额前的碎发都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他难得地没反抗，也没发火。就那么僵硬地坐着，任由逢夜钰在他头上作乱。感受着那只带着薄茧的手，有点粗暴却又带着点笨拙的安慰力道，在他发间穿梭。
**宝宝…**
心里那块压着的石头，好像被这双乱揉的手，揉开了一条缝。暖烘烘的气流涌进来。
揉了好几下，逢夜钰才撒手。看着相叙白顶着个鸡窝头，刘海乱七八糟地搭在额前，遮住了点眼睛，嘴角那颗痣露着，平时的高冷精英范儿荡然无存，反而有点…呆？
“噗…” 逢夜钰没忍住，笑出声。赶紧又板起脸，“咳！顺眼多了！”
相叙白抬手，慢吞吞地把额前凌乱的碎发往后捋了捋，试图恢复点形象，但效果不佳。他看着逢夜钰憋笑的样子，眼神深处那点冰彻底化了，只剩下一片温软的无奈。他伸手，这次不是抓手腕，而是直接扣住了逢夜钰的后颈，把人往自己面前带了带。
两人额头几乎相抵。
“烧烤，” 相叙白开口，声音有点哑，带着刚被揉乱头发的慵懒和不容置疑，“还吃不吃？”
“吃！当然吃！” 逢夜钰立刻说，被他扣着后颈，有点不自在，但没躲，“饿死了！都怪你！”
“嗯。” 相叙白应了一声，嘴角那颗痣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他松开扣着他后颈的手，转而拿起桌上那个倒扣的、被他谎称“没电”的手机，塞进逢夜钰手里。
“干嘛？” 逢夜钰拿着手机，莫名其妙。
相叙白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着他，眼神沉沉地看着他，带着点理直气壮的傲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没电了。”
“…帮我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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