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泽锐真的给万晓安讲了一下午的试卷分析。
他絮絮叨叨地告诉她哪些题是必须拿分的基础题,哪些题对她来说看看就该放弃,有的内容非常容易拿分,有的知识则是最常考的易错点。末了还给她推过去一本数学练习:“你的语文要提分不难,反而是数学,一看就知道是基础不扎实。这本练习是我们实验班老师自己装订来让我们巩固基础的,我看过了,确实都是基础题,你可以做着试试,尽量把里面的题都弄明白。”
“谢谢啊。”万晓安没跟陈泽锐客气,收拾东西时干脆地将那本蓝色封皮的练习一起收进书包。她知道这种基础练习题对于陈泽锐来说用处不大,实验班的老师也不会浪费时间去讲评,收得那是毫无心理压力。
“真要谢的话可以请我吃饭。”陈泽锐笑。
“……”万晓安把练习重新掏了出来。
“……万晓安你也太抠门了吧。”
“嘿嘿。”
“没有在夸你。”
万晓安把所有东西收拾完,看到手机上妈妈发来催她回家的消息,准备和陈泽锐道别。
“下雨了。”不知道谁的提醒,好多人都朝窗外望去。
南方夏天总是有突如其来的大雨,倾泻如注,路上的人抬手到处跑的样子总是狼狈。
“你带伞了吗?”陈泽锐问。
“你骑自行车来的吧?”万晓安问。
如果没带伞,走路来的万晓安自然回不去。
如果是骑自行车来的,陈泽锐现在回去也不安全。
他们竟然默契地想到对方。万晓安有点尴尬地向陈泽锐笑了,陈泽锐也学着她的样子,朝她笑:“你笑得好难看。”
“……陈泽锐你是想死在这里。”
他却盯着她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让她不自在起来:“你看什么。”
“没什么。”他没说,只是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雨。她摸不着他的想法,也趴在桌子上看窗外。
窗外是压下来的乌云,倾盆大雨,图书馆的隔音很好,一时间听不到雨声,只能看到路上行人匆匆忙忙的样子。
“我听说,”陈泽锐突然说,“下大雨时跑得快的人,反而要比在雨中散步的人淋的雨更多。”
“所以你打算从这里散步回家?”
“不,我只是突然想到,有的时候走得慢一些,可能会看得更清楚。”
万晓安一怔:“那如果是走了两遍呢?”
“走两遍?”
“就是有一个人,因为不得已的理由,在大雨中从这头好不容易走到了那一头,却因为没有办法又要重新走一遍呢?”
“会有这种人吗?除了你和施情画。”
“假设,是假设——假设施情画,她从家淋着雨走到学校,发现没带伞很失落,为了让自己开心,又从学校走回家,再拿上伞走去学校。”
“等施情画走一个来回雨都停了吧?再说,即使是施情画也干不出这种事吧?”
“都说是假设啦,”万晓安想了想,盯着陈泽锐的后脑勺说:“如果有个人,因为在路上有了遗憾,而选择淋第二次大雨走第二次路呢?”
陈泽锐这时却突然回头,撞上了万晓安的目光。
完蛋,偷看被发现了。万晓安想。
她索性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
她装作坦然地盯着他,他的目光里不带笑,仔细地打量她。
她很少见到这样认真的、不笑的他。
不知道哪里的人打开了图书馆的窗,屋外雨的声音和味道随着风一起掺杂进来,安静的图书馆好像也有些躁动。
谁也没有说话。半晌,陈泽锐移开了目光,又转头去看窗外:“我看你真得好好学习了。你们文科的哲学说‘人不能同时踏足同一条河流’,所以即使是淋两次雨,也不可能走两次同样的路。”
“说人话。”
“我是说,如果真的有一个人,这么倒霉又这么傻,必须淋两次大雨走两次路,即便是一样的路,走第二次的心境和第一次也是绝对不同的,因而也就变成了这个人崭新的路了,更何况如果走的路不一样呢。”陈泽锐看到雨逐渐小了,有些好心情地看着窗户倒映的影子笑:“说不定就像现在这样,走着走着雨就停了——总而言之,”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两个人说话间,雨已经变小了。
“首先得走下去吧。”陈泽锐说。
如果我重来一次,知晓所有未来会发生的事,迫不得已,必须再将过去所有经历再走一次。
或是重蹈覆辙成全我当年其他的幸运,或是抓住遗憾孤注一掷闯出我新的道路。
我已经做出选择了,我没法回头了。
我无法预计这场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大雨何时会来、何时会停,而我一旦选择了某一条路,就只能继续走下去。
我已经做出选择了。
万晓安在心里默念,不自觉间手握成了拳头。
虽然下过了雨,但天空仍然是阴沉沉的,图书馆已经将灯亮起,从布满水珠的窗户上能够清晰地映照出书桌旁人的影子。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窗户上陈泽锐的目光。
走下去吧!
“走吧,”万晓安朝窗户中盯着自己看的陈泽锐大大方方地笑,转头拿起自己的书包,
“雨停了。”
周日晚上再返校上晚自习时,关心陈泽锐和万晓安的流言果然少了。
万晓安自然乐得轻松,决心先不去管这件事情,边转笔边琢磨着自己的学习计划。
多亏了陈泽锐在周六特地帮她分析了试卷,她之后又询问了施情画和沈潇潇,制定起自己的学习计划顺利很多。至少万晓安现在知道,自己能在考试中拿到哪些题目的分数,也知道自己该如何针对这些分数的题型去进行练习。
这可比自己重头梳理知识框架再去判断容易多了。
感谢施情画、沈潇潇,感谢陈泽锐。
周六那天她和陈泽锐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他们俩就像是最普通的同学一样,单纯地去图书馆学习,单纯地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而耽误了回家的时间,单纯地道别——并在陈泽锐的坚持下,到家后给对方发去报平安的消息。
但两个人刚分手,一旦加上了这个关系,总觉得就变得不单纯了。
万晓安能感觉到陈泽锐最初找自己并不是为了来扶助困难同学的——绝对不是,他或许是问问学校这些流言是什么意思,或许是问问万晓安分手是什么意思(她期望是后者),所以她去赴约。
没想到两个人都不肯当第一个开口的那个人,反而让这次的图书馆之旅变得单纯起来。
她和他都不是那种分手就老死不相往来的人,上一次分手后也还能做朋友,虽然现在想起来知道中间的情绪和心思,但当时的他们却是不知道的。
那现在呢?
万晓安猜不到陈泽锐是什么想法。她花费心思绕了一大圈,非要在陈泽锐之前先提出分手,不过是为了能在他心里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至于陈泽锐什么时候意识到喜欢她、还会不会接着喜欢她,万晓安暂时没有什么想法。
将心比心,万晓安很努力地去想为什么能喜欢他这么多年了,明明一开始她也以为是和施情画安慰的那样,“不过是青春期的躁动罢了”。但又和后来的陈泽锐说的这样,“不敢问、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更不明白这些心绪是喜欢。”
万晓安突然很惆怅,她发现,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她和他都没有弄清楚冷战的原因,也没能面对面好好地谈一谈。
老张站在讲台上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锁定了他今晚谈话的目标,他走到万晓安的座位旁边,敲了敲她的桌子:“你来一下。”说罢便走出了教室。
来了。
班主任老张主动找自己谈话,万晓安反而松了一口气。她这次月考退步得厉害,302分就像是一把刀悬在头上,若是老师不找她,她可能反而还得担心是不是被老张视为无可救药直接放弃了。
她跟着老张走出门前,还看到坐在最后一排朝自己挤眉弄眼疯狂表明看戏的周路成。
老张就站在楼梯拐角等她,见她过来便开口:“你这次考试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
“状态不对。”万晓安老老实实低头认错,“老师下次我会努力的。”
“我周末接到你爸的电话了,”老张斟酌着说,他知道万晓安能明白他的意思。万晓安是个聪明的学生,只是心不在学习上:“你既然现在有心在成绩上,说明你还是想学习想进步的,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老师说。”
“好的,我知道的老师。”
他想到最近关于面前这名看似乖巧的学生的一些流言,忍不住想要暗示两句:“其实现在状态不好未必是坏事,总比等到高考状态不好强。你现在还能调整。也可以抓住这个机会,思考一下自己到底为什么读书,或者我建议你给自己定个目标。”
“好的老师。”万晓安权当老张是因为她退步太大特意拉她出来讲废话,只是态度诚恳地点头认错。
“还有一件事是……”“周路成!你过来!”老张没说完,他转头看到1班的班主任叫住了自己班的学生,万晓安也随着老张的目光看过去。
1班班主任就是老张刚刚在班会课上说的教导处的秦主任秦正。秦正这会把上课一直往外探头的周路成给叫了出来:“你去,把陈泽锐还有名单上这几个人立刻喊到我办公室来。”说完还瞥了万晓安这边一眼。
陈泽锐也有被找的一天。
万晓安幸灾乐祸的笑容没压住,给老张看到又叹了一口气,老张接着对这小姑娘说:“我刚也在班上说了,学校最近抓谈恋爱抓得严,我们年级也要约谈部分学生。”
谈恋爱关她万晓安什么事!还好她分手分得早!万晓安怕自己在老张面前直接笑出声来,只好垂着头去看自己的鞋。
“你刚刚也听到了,秦主任喊周路成把人给喊到他办公室去了。我看过那个名单,”老张斟酌着要怎么和小姑娘说话更委婉些,下半句话还没能说出口,万晓安就听到周路成那个野猴子大叫:“万晓安,这名单上有你耶!”
“是的,有你的名字。”老张破罐破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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