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张的数学课上,万晓安终于记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高三抓到一对典型早恋导致成绩下降的情侣,引发了学校对于恋爱问题的重视。但她那时已经分手了一段时间,成绩又有所进步,老张和秦正商量着把她从名单上划掉了。
看来还是成绩退步太大的问题,就算分手了,老张也保不住她。
秦正做事雷厉风行。万晓安昨晚去教导处走了一遭,把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年级里的情侣都认了一遍,秦正话没多说,按着名单排序让他们轮流打电话叫家长,第二天直接来学校谈话。
她特意找了一圈陈泽锐,想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也想着在明天以前串个口供,没想到陈泽锐竟然不在。她回宿舍时又特意问了施情画,但施情画告诉她陈泽锐晚自习就没来,听说是请假了。
万晓安突然就明白了,秦正那一句“把陈泽锐叫到办公室”,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秦正是1班班主任,陈泽锐请假,他不可能不知道。
怪不得他还刻意看了自己一眼。
但她明白也没用,事已至此,待会李欢女士就会在教务处得知自己女儿万晓安早恋导致学习退步。
“晓安来了啊。”秦主任正对着门口,看到她走进来,皮笑面不笑地和她打招呼:“先来坐,陈泽锐去接他的家长了。”
“秦老师好。”万晓安只当没听到他说的后半句话,身子往李欢女士那边蹭,“妈。”
“能耐了啊你。”李欢女士显然不吃她这套,低声凶她。
“不是,”万晓安想解释,但发现自己成绩下降是事实,谈恋爱也是事实,做过的事情她也不能不承认。
算了,反正她和陈泽锐在一起是迟早的事,就当是现在提前见家长了。
然而李欢女士看到被凶的万晓安不仅没露出羞愧的神情,甚至连笑容都没压住,气得她上手在万晓安的肩膀拧了一下:“还笑!”
陈泽锐带着家长走进教务处办公室时,就听到万晓安妈妈说的那一句话。
不愧是万晓安。他也想笑,但顾虑到班主任在前家长在后,还是给忍住了。他敲敲敞开的办公室的门:“报告。”
他昨天请了假,请假的时候秦正就和自己说了今天的事,还亲自和他妈妈打了电话,陈泽锐就在旁边听,听着秦正夸张地和陈筱说他这次成绩退步,还有年级里沸沸扬扬的传言。
他倒想找万晓安对口供,但无奈陈筱听说这件事后直接把他手机给收了,虽然暂时没多说什么,不过按照陈筱的性格,估计是等着今天从学校出来前再给他一顿狂风暴雨。
秦正瞥了他一眼,请李欢和陈筱两位家长坐下,直接进入了正题。
正题就是一套空话套话,他总觉得和昨晚听到的没什么差别,但面上还是装出诚恳倾听的样子,谁说话就专注地盯着谁的眼睛看,时不时还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但他余光里一直在瞥万晓安,看到万晓安作出一脸沮丧低头玩手指,却总是在听到有些话的时候压不住嘴角的笑,只能抬起手捂住下巴,也作出很认真倾听的样子,然而眼角又带着笑意。
陈泽锐很想问问她到底听到了什么好笑的。
他高一的时候和万晓安一个班,军训的时候万晓安因为站军姿时一直笑,教官让万晓安出列面对着全班站军姿,问她为什么笑。
万晓安笑是笑,但站军姿没一点含糊:“报告教官!我听到后排男生说隔壁班教官长得像蜡笔小新!”
这下全班人都笑了,引得隔壁班的教官也瞧过来——确实像,教官也笑了,军姿也不让他们继续站了。
那时候陈泽锐只觉得万晓安挺有意思的,后来军训结束,发现万晓安就坐在自己前面,就多留意了一些。
她和自己同桌的周路成是初中同学,周路成常常在自习课的时候伸脚去踢她的凳子,或者是问她要作业,或者是突然无厘头地找她还有她的同桌——是叫施情画,三个人聊天。
三个人说废话没有要撇开新同学的意思,万晓安和周路成拌嘴,常常冷不丁地问一句陈泽锐“同学你觉得呢”,或是他们又要说笑话了,陈泽锐也能很愉快地加入,四个人就这样熟络起来。
他开始了解万晓安。
她实在是一个很容易明白的人。也就只有万晓安会相信周路成满口胡话说毕业了就去打工,还要反过来劝对方好好做体育生。
恰逢班主任来巡查,施情画一推万晓安就知道谁来了,伸手胡乱拿一本习题翻开就问陈泽锐怎么写,陈泽锐照着物理念化学,只有一脸茫然的周路成被老张拿书锤了头。
他没有看周路成,而是看到万晓安把手里的习题册抬高了些,遮住自己幸灾乐祸的笑容,又在周路成能看到的视野里朝对方做鬼脸,嘴上却问他:“陈泽锐你再帮我看一下这道题,我还是搞不懂要怎么把绝对值去掉。”
万晓安真有意思。陈泽锐想。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陈泽锐和万晓安,你们说说,自己是怎么想的。”秦正突然地把话题转给面前的两个人,并点名:“万晓安,你先说说,自己是怎么想的。”
这都叫家长了还能怎么想。万晓安抬起头正视秦正:“老师,我之前也反省过了,觉得这样不行,我也意识到现在准备高三了,作为学生最重要的任务还是学习,我和陈泽锐月考前就分手了。”
万晓安观察着两位家长的反应。李欢和陈筱先前显然不知道他们已经分手了,听万晓安这么一说,李欢显然是松了一口气,这就表明她过关了。而陈筱则不然,她看着万晓安的眼神很柔和,没有怪罪或者探察的含义,但她很快就转头去看同样站着的陈泽锐——那样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硬生生挫得陈泽锐低下了头。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低头认错的陈泽锐,甚至没听他提过,他好像一直在她面前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但陈泽锐还是陈泽锐,他很快地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抬起头说:“是的老师。我和万晓安同学已经认识到自己之前的错误了。我这次考试主要是因为生病,复习不够充分,我相信下次不会的。”
“复习不充分就没考好,说明平时基础不牢固,怎么能靠临时抱佛脚决定自己每次的成绩。”陈筱不由分说就落他面子。“你呀,平时就应该更努力,上周六说去图书馆复习是不是也是骗我的?”
“我上周六真去图书馆复习了。”陈泽锐有点无奈,“那不是做过的卷子都给你看了吗。”
“陈泽锐妈妈,”秦正看到陈筱就要发作,连忙出来打圆场,“陈泽锐平时成绩不错,任课老师也说他基础很扎实,他也很聪明,相信经过这次教训以后,陈泽锐,万晓安你也是,都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万晓安你也说了,马上就要高三了,我不希望你们因为这些事情影响学习。”
两个人都点头。陈筱也冷静下来,她对李欢说:“晓安妈妈,真不好意思,我这孩子做事毛毛躁躁不顾后果的,我还得给你和晓安道个歉。”
“哪里哪里,小帅哥多懂事呀。”李欢忙说,“也是晓安不懂事,小孩子,知错能改就好。”
家长说话,那就没有自己什么事了。万晓安知道这件事暂时算是过去了,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做出认真反省的样子,但却忘不掉刚刚陈泽锐和妈妈相处的样子。
她无端地为下意识就低头的陈泽锐难过。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陈泽锐,也没想过陈泽锐和家人相处竟然是这样的。她原本以为陈泽锐这样骄傲自满的性格,应该和她一样拥有好说话的爸妈,但现在看起来并不是。
她并非想去指责陈筱对待陈泽锐的方式,这不是她一个外人能够去指摘的,更何况她觉得陈筱很好——她没有怨怼万晓安和李欢,反而还与他们道歉。
但是她一想到那样骄傲的陈泽锐在迎上母亲目光时下意识地低头,就像是小孩做错事情后害怕被责骂一样,她就觉得难过。
万晓安发现,她虽然了解陈泽锐的性格,却从不清楚他如何成为现在的他、如何成为以后的他。
甚至于,她的了解大多数来自于以后的陈泽锐的诉说。
万晓安在心里琢磨,以后的陈泽锐说的就是所有吗?那能代表现在的陈泽锐吗?
她应该怎么去了解现在的陈泽锐呢?
这竟然是前任想的问题,万晓安突然意识到,她和陈泽锐在这场恋爱里谈的好像只是一场幻想,所以为什么吵架没关系、为什么和好没关系,甚至不了解对方也没关系。
怪不得会分手。
“那陈泽锐和万晓安先回去上课吧,我再和你们家长聊聊,有什么事我再找你们。”大课间过得快,秦正不耽误他们上课,“悬崖勒马是好事,都签了保证书的,回去都自己好好想想啊。”
“好好听课啊。”李欢又捏了捏万晓安的手才放她走。
当然没傻到在家长和老师面前一起出办公室的门。万晓安特意磨蹭了一会儿,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办公室的门。
从办公楼出来,万晓安往教室所在的哲理楼走,果然在树荫下看到站在公告栏前的陈泽锐。
“同学,哪个班的,上课了还在校园里乱晃。”万晓安模仿秦正的语气。
“昨天秦正给你们说了什么?”陈泽锐看到万晓安终于过来了,也继续往哲理楼走。两个人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恰好能听到对方说话,但看起来也不像是结伴而行。
“秦正特意当着我的面,让周路成叫你去办公室。”万晓安却是先讲了自己觉得最有趣的部分,“他也没说什么,就是挨个叫家长,说今天慢慢说。”
“那我惨一些,今天的话我昨晚就听过一遍了。”
“你那是活该。”
两个人都挺放松的。刚刚在办公室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两个人虽然没对口供,但在应付老师和家长上很有默契,从进到办公室起就刻意保持的距离,无论在说什么都视对方不存在,态度清晰地表明和对方现在毫无关系。这显然让秦正和两位妈妈都很放心,后来说得多的反而是两个人各自学习的话题。
“我周六还特地帮你复习呢,刚刚还因为这事儿被我妈骂,你就对我这态度?”
“兄弟,我要是不是这个态度,咱们就不用从教务处出来了。”万晓安想起陈泽锐妈妈对待自己和对待陈泽锐不同的态度,小心地试探道:“说起来你妈妈还挺温柔的,竟然还说要给我和我妈道歉,你怎么和她完全不一样。”
陈泽锐一怔,突然笑了:“你不懂。”
万晓安看到他的笑容,心中的疑惑更加深了:“我说错话了?”
“没有。”
“你突然这样笑,我还以为我说错什么话了。”毕竟他的笑容有些勉强,陈泽锐或许瞒得住别人,却绝对瞒不住万晓安。
“怎么问我这个?怕我不高兴?”陈泽锐伸手想要揉万晓安的头发,却被早有防备的万晓安躲过。
几句话间已经到了哲理楼,万晓安也懒得再和陈泽锐解释:“回去上课了,拜拜。”
抓早恋典型的风波一开始声势大,年级里大家都人心惶惶的,害怕自己被抓,担心身边熟悉的朋友被抓,然而最后也只是当面告知了各自的家长,签了可有可无的保证书,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处分惩罚。
尔后就是高考。泉中例来要做高考的考场。放高考假的前一天,高一高二的学生依着泉中传统站到高三教学楼前,给高三的学长学姐大声喊高考加油。若是有熟悉的学长学姐,在统一加油之后,就会再专门带上名字再喊一次。
后来又发展成前后辈之间掺杂着玩笑和感激的喊话。
万晓安听到周路成伙同他那几个哥们,冲着高三教学楼喊:“对面穿校服!”而对面高三里显然是有他们认识的学长,故作恶心地掐着嗓子喊“周路成我在大学等你!”大家笑成一片。
万晓安没有特别熟悉的前辈,喊完年级统一的三声加油就不说话了。她就是站在那,听着周围的人吵吵闹闹的,找着自己喜欢的学长学姐,她觉得很开心。
这一切好像离她很近,又离她很远。
还有一节课才放学,沈潇潇问她要不要一起回教室接着自习。万晓安答应了,她们穿过高三楼的走廊时,正碰上一个把书搬回宿舍的学姐。万晓安帮她把掉落的书给捡起来,学姐向她们道谢。
“不用谢,学姐高考加油。”万晓安说。
“高考加油学姐!”沈潇潇也说。
那个不知名的漂亮学姐眨眨眼,笑着回应她们:“谢谢,你们也加油噢。”
这一刻她们仿佛已经认识了很久,因为同处一个学校,因为过几天就要到来的考试,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被悄然拉近。
她喜欢这种氛围。
万晓安没有多少时间伤春悲秋,高考结束就要轮到高二的学考了。以万晓安现在的水平,她还真不敢断定自己能不能够一次通过。于是高考假期间她没闲着,每天早起复习学考科目,在难得的闲暇时间里翻看自己之前的日记,企图回忆起经历过的事情。
她的爸妈因为万晓安之前谈恋爱被找家长的事,还对她有些担忧,但看到她每天认真学习的勤奋样儿,慢慢也放下心来。李欢女士还担心她压力太大身体遭不住,督促老万每天给她做不同的夜宵吃。
高考放榜当天晚上,泉中依照惯例放了烟花,万晓安他们得了老师的准许,热热闹闹地站在教学楼走廊上围观时,发现高三有些教室的灯打开了。
哲理楼和原来的高三教学楼距离并不远,万晓安站在走廊上,能够清楚地看到对面高三开灯的教室里,有老师站在讲台上。
第二天,高二学考的考场就在高三教学楼布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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