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两天的时间，考试完了之后，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
不过这次宋予深觉得自己发挥得不错，虽然本质上她烦恼的从来都不是考试成绩这件事罢了。
考完试就放假回家了，宋予深是和楚瑾瑜一起出的校门，宋予深不着急回家，楚瑾瑜也是。其实宋予深偶尔还挺好奇到底楚瑾瑜的家里面是个什么样的情况的，但是她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什么立场去问。
宋毓给宋予深发了消息说是会回家，考完试的时候，还打电话让宋予深去买点东西，打算给她做顿饭。楚瑾瑜不着急回家，陪着宋予深去超市，两个人从超市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是怎么坐的车，竟然跑到了离宋予深的家挺近的河提边。
走着走着楚瑾瑜突然提议，“宋同学想不想吃雪糕？”
这天气？
“我不想。”宋予深冷漠道，“你要吃自己买去。”
楚瑾瑜撇撇嘴，耸了耸肩，“没钱。”
宋予深忍住给她一拳的冲动，“你没钱你吃什么雪糕？！”
“那你不是和我在一起吗？”
“……”
楚瑾瑜看见宋予深这副样子就想笑，她笑得肩膀抖了起来，楚瑾瑜抬手挼了挼自己的头发，在仰头的时候，微微露出了一点光洁的额头。
宋予深愣了一会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因此只好下意识问了一句，“你笑什么？”
“我笑你嘴硬。”说这话时，楚瑾瑜笑意已经收敛了。
其实宋予深从很早就发现了，楚瑾瑜这人没有什么表情，垂着眼睛看人的时候，显得莫名有些冷厉、不近人情，跟那种嬉皮笑脸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偶尔有时候，她会觉得楚瑾瑜这个人其实心里面藏了很多事。
宋予深面无表情，“你要什么口味的？”
然后楚瑾瑜就又开始笑起来。
宋予深不耐烦，“爱要不要！”
“芒果的。”
宋予深愣了一下，楚瑾瑜觉得她的反应似乎是有些意外。两人面对面僵持了几秒钟，宋予深递给她袋子，“你等着。”然后往路边的小卖部跑过去了。
远处街道车水马龙，华灯初上。宋予深拿着两根芒果味的冰棍，转身的时候，步履微僵。
楚瑾瑜不见了，连带着的，还有她刚刚去超市买的东西。
就在这当口，有人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的身后，疑惑地顺着她的视线往远方看过去，“你看什么？”
宋予深眉角一跳。
嗯？
她瞄见楚瑾瑜另一只手上的薯片，刚想骂，你不要脸的偷吃我薯片？！但是幸好宋予深眼尖，发现自己并没有买这个口味的，话锋顿时一转，“你不是说你没钱吗？”
楚瑾瑜刚刚想递薯片到宋予深嘴边的动作顿了顿，“额……”
宋予深不是没看见她动作，虽然她没接，不过为了缓和气氛，她没纠结楚瑾瑜说自己没钱的事情了，只说，“你怎么跑过来了？”
楚瑾瑜说，“那边没椅子啊。”
哦，也是，确实，那边没有坐的地方。
宋予深将冰棍递给她，要去提自己的东西，楚瑾瑜退后一步躲开了，“你要回家了？”
“要你管啊！”
要不是此刻一手提着宋予深的袋子，一手拿着宋同学递过来的冰棍，楚瑾瑜真想揉她头发，长得那么乖巧，怎么脾气这么爆呢？！
“一起啊。”楚瑾瑜接着躲开，“我可以陪你走到桥那边。”
“不用了，我谢你。”宋予深还是要去拿自己东西。
“诶，你这次考试考得怎么样？我觉得我考得还可以。不过以宋同学你目前的成绩，应该暂时还是没办法在一个考场的？”楚瑾瑜拎着她的东西往前走，自顾自地说着。
“……”
·
“咦，这个棍棍上有字，我看看是什么……”楚瑾瑜一板一眼地念出来，“千里姻缘一线牵……”
两人一起并肩走在河提边，楚瑾瑜手里拎着宋予深的东西，一边将吃完的冰棍举到自己的眼前，盯着看。
有些商品确实是会这样，为了赚点好奇心，吸引买家什么的。宋予深也知道这种套路，但是没注意过。现在听到这人用这种故作深情的口吻念出来，宋予深差点干呕，“你脑子进水了吧？”
楚瑾瑜睨了她一眼，“真这样写的，你的是什么，给我看看！”
“看你大爷，滚开啊。”宋予深攥着那小棍子，奈何现在找不到垃圾桶，她偏偏又不是一个喜欢乱扔垃圾的人。
“给我看看啊，又写的不是真的，那么在意干什么。”楚瑾瑜非要看。
“你是不是真有病，有病就去医院。”
“没钱。”也真是难为楚瑾瑜了，手里拎着一大堆东西，还能把宋予深圈在河堤围栏和自己身前，“给我看看。”
宋予深皱眉，往后仰着，手举得很高，“看，有飞机！”
楚瑾瑜，“……”
空气似乎是凝滞了。
宋予深也觉得这个理由说出来现在三岁小孩都不会信，她推楚瑾瑜肩膀，“你让开，我要回家。”
“你给我看看我就让开。”
“有什么好看的啊？要看自己买一堆回家看去。”
“我不是说了我没钱嘛？”
“没钱我借你！”宋予深完全是下意识做出的反应，她去摸自己兜里面的零钱，结果没有想到的是，楚瑾瑜瞅准了这个时机，过来抢她的冰棍棍子。
宋予深咬牙，抬腿用膝盖顶她，“你给我滚远一点！”
楚瑾瑜侧身躲开，接着去抢宋予深手里面的棍子，“宋同学你不能这么小气，给我看一眼又不能要了你的命。又不是写什么我是你命中注定的，你怕什么……”
宋予深脸色僵硬。
楚瑾瑜，“卧槽！该不会真是？”
“不想死就闭嘴！”
“我觉得要是真动手，你估计比我死得快！”
宋予深瞳孔微微压紧，“你真的是找死。”
楚瑾瑜只笑，然后上半身向前倾，认真地看着她，“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这次考试考得怎么样呢？”
宋予深蒙了，她完全搞不懂这个人为什么聊天跨度可以变化得这么大，关键是还离奇的自然。河提上方的高架桥有车驶过，路灯映照之下，显得宋予深乌黑的瞳孔在弯曲浓密的眼睫下闪着细碎的光点。
“所以，如果你不告诉我你的考试感想的话……”楚瑾瑜嘴上的笑容加深，“那就让我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字不就行了？”她手上猝然发力，探身往前，抬手去勾宋予深的手腕。
宋予深也不是吃素的，她很快反应过来，立刻转身，抬手去挡。
这本来应该是个教科书级别的格挡姿势，但与此同时，她才刚刚从裤兜里面掏出来的钱，就这么华丽丽地随风落在河里，然后随着水流，一路从宋予深和楚瑾瑜的眼底飘走了，
走了。
了。
空气很安静，比刚刚——看，有飞机！的时候还要安静。
楚瑾瑜语气中坚定又带着一丝动摇，“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钱的颜色好像都是绿色的是吧？”她盯着宋予深，再次确认道，“是的吧？”
宋予深果断，“不是。”
“就是。”
“明明就不是。”
“我没有看错，绝对都是绿色的。”
“我自己的钱是多少，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楚瑾瑜，“……”好像是嚯，没有办法反驳。
楚瑾瑜没辙了，她抬手揉了揉后颈，“那你想怎么办？”
“赔钱啊。”宋予深面无表情，“那是我一个月生活费。”
楚瑾瑜都惊了，“你一个月生活费就几块钱啊？”
宋予深嘴角勾了个笑，楚瑾瑜眉心重重地跳了一下，隐隐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妙。
果然，下一秒——
宋予深微微垂了垂眼睫，整个人变脸似的一瞬间将她那张脸天生的外貌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她低着头，柔柔弱弱极为温顺地，“那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不是好几块，有好多呢，结果现在全部都被你给弄丢了。我刚刚还请你吃了冰棍，你就这样对待我？”
楚瑾瑜，“……”不是，等等……你给我等等，怎么就成了我给你弄丢的，咱俩半对半好吧？！再说了，你是不是拿错剧本了，你这样子是想搞什么，我是不小心害你丢了钱，但你这语气怎么弄得像是我对不起你什么一样？！
关键是，楚瑾瑜明明就知道这个人是装的，但是她居然还没办法拆穿，因为她真的是装得太像了。而且事实确实胜于雄辩，她也确实理亏在先。
楚瑾瑜舔了舔唇，“那你说到底是多少，我赔你。”
宋予深小声嘟囔了一句，“好多，好多。”
“好多到底是多少？！”
“好几千吧。”
楚瑾瑜，“……”她这算是被碰瓷了吗？
宋予深欣赏着楚瑾瑜那哭笑不得的表情，只觉得心情大好，接着不动声色地将那小棍在放在自己兜里面了。其实确实没多少钱，都是她刚刚去买冰棍的时候，找的几块零钱。
“诶，我跟你说……”宋予深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结结实实地怔住了，因为楚瑾瑜，“刷拉！”一把将宋予深的东西放在地上，然后抓住了宋予深的手腕。
“你……你有病啊？！”宋予深下意识要挣脱，但是楚瑾瑜握得很紧，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挣开，反而还被勒得有点疼。
“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想给你说了，你真想骂我，不能找点新鲜的词吗？”楚瑾瑜抓着她的手，然后另一只手将自己抓着宋予深的右手手腕上的手链摘了下来。
宋予深怔了一下，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不用非得赔，你……”
或许是因为楚瑾瑜一直戴着的关系，那银色的蛇骨手链落在手腕上的触感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冰凉，楚瑾瑜仔仔细细地给她扣好，“这是我妈找代购在外国给我买的，基本上一般都是一个珠子一个珠子的串，但是我妈说是为了好看，给我多串了几个，对我而言还挺重要的，而且你也可以去搜搜行价，应该是抵得上你的生活费的。”
宋予深是真蒙了，她刚刚都开玩笑的，“楚瑾瑜，你……”
她抬头，正撞进楚瑾瑜的眼睛。
楚瑾瑜的表情有一点奇怪，她没因为这个玩笑恼怒或者是气愤，反而有点出乎意料的郑重。但也正是因为这份严谨，让宋予深一时竟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楚瑾瑜给她戴好后，仔细看了看，那一截手腕被衬得就像是泛着光一样，比她想象中还要好看一点。
“好了。”楚瑾瑜放开她的手，“以后你的生活费，我一星期给你补一块，什么时候补完了，你什么时候把项链还我就行了。”
“一星期一块？”
楚瑾瑜理所当然，“不行吗？”
宋予深都懒得看她，“你开心就好。”
楚瑾瑜从善如流，“是挺开心的啊。”
宋予深没话说了，她拎起地上放着的袋子，往家的方向走，“我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她走了几米，回头，楚瑾瑜还站在原地。
“楚瑾瑜。”
“嗯？”
宋予深看她，笑道，“我这次考试还不错。”
远方骤然风起，穿过繁华都市的高楼与隐藏在街角一隅的低矮房屋，上方的高架桥上车流涌动，汽车喇叭的刺耳声响接二连三地响起，由远到近。
楚瑾瑜站在原地，看着那少女被风拂起的衣角，如一只灿然翻飞的蝴蝶，最终幻变消失在她的瞳孔里。
她眯起眼梢，慢慢蹲在地上，抬手抱着自己的后颈，努力抑制住自己胸腔的起伏。楚瑾瑜指尖木然地拿起那根棍子，盯着上面的纹路，许久才颤抖着呼出一口灼烫、嘶哑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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