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勾起一片竹叶打起转,柔和得近乎是贴着叶片那嫩黄的细长纹理行进。它这样在空中停滞,不知为何,短暂间被另一片竹叶打翻了面,就这么乱了风的弧线,躲到了地面上。
随即风分成几股,连起几阵交错的浅淡细纹在空中泛起难以察觉的波澜,泛及到几棵围成圈的竹子。
“噔——”的一声,接着又是“窸窸窣窣”错乱的摩擦声在上空响起,竹叶便如春日花瓣一般零落在空中。
接着,几乎了无声响,飘在空中的竹叶被一片叠一片,垂直打落在地。
最后,留那两片离竹林中之人最近的青叶,又是重复这个过程。
只那人手中细长竹枝,又裂出几条深青色细痕。
但林中之人突然不再动作,他抚着竹枝沉默不语,竹林便寂静下来,这时从竹林外行来一对持剑的白衣少男少女,向竹林中人行了礼。
“原汐师叔。”男弟子先了问好。
“师叔,掌门要召宗门大会商请千岳宗上元大比一事。”女弟子举剑低头,道,“请师叔移步剑离峰。”
未靡听此消息后静默一瞬,才收了手诀,将那竹枝震成细粉,任其飘散四处。
他转过身,墨竹色衣袂绕过,垂坠在他身侧,回礼道:“有劳霍伊,霍泽两位小师侄了。”
霍伊上前一步,先接过话:“弟子们不敢担。另外,师父让我们转话,千水长老已在剑离峰殿前中阙。”
未靡抚上袖口的手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掐住袖口一处银丝竹纹。
“上池仙君回来了?”他瞧了一眼霍伊,脚下已抬步向前,若有所思道,“她才去月离宗……怎么偏生大比的事这么上心?”
霍泽听原汐真君这话想抬头,但见霍伊并无动作,也就按耐住思绪了。
果然,未靡只是自言自语,见他们这样也没说什么。
他行走间施诀整衣束发,还不忘两位师侄,一挥袖,霍伊、霍泽手中均多出几张符纸,以及霍伊手中更有一块泛玉色光泽的木符。
“你们该还没学御剑或遁形术,且刚进师门,千缜仙子也不会让你们驯兽御行。”未靡一边告那符纸使用的节度,一边走着,“而那木符是给你们师父的,我会告知仙子,她是知道用处的。”
“多谢师叔。”二人齐声,心中欣喜。霍泽想那同期们说的话,倒果真不错。
霍伊告谢后先收起物件,霍泽也收起了。
未靡说完,人已近林外。
两位弟子慢其二步,走在后头。
他们才出了竹林,未靡同他们告别,先行施云行术离去,而这两位新晋中门弟子还得撕符,故而慢了。
原汐真君走后,霍泽向竹林望去,被霍伊敲了一下头,便接着忙不连跌地撕符。
霍伊也知他心中想什么,但也得到此为止,少说多做。
不过,毕竟是白灵竹,他们在凡间都听过帝王别宫处的宫廷灵物。
而当代皇朝只有几株,原汐真君这有一大片。可不令人咋舌。
百橋峰,是原汐真君的主峰,他们所在之地,就是百橋峰半山腰偏南的白灵竹林。该竹林不比其他洞天福地灵气充沛,反倒灵气亏虚,连凡间的荒野也比不得。
这是因为白灵竹不同大多仙植会产出仙灵气息,此物会将所覆盖之域的灵气尽数吸走,连自身也通体平凡,黯淡无光。
而清明前后五日,白灵竹每五株得一颗白灵笋,笋体莹润富有光泽,五日内采下,五日内食用或炼化,大益于修仙之人培本固元,或是令非修炼者延寿二十载。
但若过了这些“五日”中的任意一项,便随着时日大打折扣。
而白灵竹是少见的延年益寿而全无弊端的灵植,所以就算在修真界品阶不上不下,在凡间也是令人趋之若鹜的宝贝。
不过,百橋峰此处的白灵竹既不是养以食用或炼化,也非用以观赏。
这片竹林只是这位原汐真君借白灵竹吸取天地间灵气的特性,练习控灵之术的场地罢了。
他们是半月前被长缜仙子从下门弟子中提上来的,成为中门弟子不过半月,一切不甚了解,而下门的信息渠道太窄了。
因被师父排了要来百橋峰办事,就是霍泽也知不能犯了大人物的忌讳。
霍伊俏丽嘴甜,又很会投其所好,所以她人缘眼缘一向好,来了新师门也混熟得很快。
前些日子,她在弟子间打听这位原汐真君的事,这样也省得犯了不知的罪。
结果无意间听到白灵竹此物在原汐真君这不过是修炼的辅物,一时间有些张目结舌。
之后进一步了解这位原汐真君的名声,倒也明白为何了。但若说练控灵术,其实依照原汐真君的修为地位,白灵竹林也并非最适合的,但他就是用了白灵竹了。
这个,弟子间谁也不清楚具体缘由,只是不少人猜测同原汐真君的师姐,千水长老上池仙君有关。
这类绯色传闻,霍伊是向来看不上的。
不过自家弟弟,先天之觉十分灵敏的霍泽所感知的情况并不明朗,而霍伊又善于察言观色,听了师父的带话,见了原汐真君的反应,此时倒觉得真真假假是尚未可知。
“那毕竟是上池仙君啊。”
无论多少七嘴八舌的讨论,就会有人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大家也不反驳。
众弟子多少人来自二十四仙郡的仙家名门?多少人是凡间富有仙缘的权贵子弟?多少人是天赋异禀的寒门子弟,黔首平民?
千岳宗近年虽挤进上等大宗大派,但也不是这些心气高的天纵之才的唯一归属,它的名气和底蕴还不够他们多去高看一眼。
千岳宗再名气大盛,对于重视大宗底蕴、千秋万代的修真界来说,能不能被正式接纳到他们的阶级也要看千岳宗的本事。
但千岳宗居然是做到了。
从原散修现掌门的未冕极接手其妻先掌门桓源泠手里的千岳宗,又是宗里有一堆能人异士,其掌门之子未靡也惊才绝艳,二十四仙郡中哪家仙门世家不知香若公子盛名?再到凭空杀出修真界的菩提道随漪打出了个仙门魁首的称号。
天知道为什么修习曲穹道的未冕极怎么教出菩提道的?
而且好神隐、修习人数极其少的菩提道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位神神鬼鬼的随漪?
但……
“那毕竟是上池仙君随漪。”
这句话的作用简直就如免死金牌万金油。
不过话又说回来,原汐真君,究竟是如何看待这位天赋修为机缘都压他一头,又深得自己父亲喜爱,而被授予千水长老地位的上池仙君,他的师姐随漪呢?
……
未靡来到剑离峰主殿千围殿前时,在殿前白鹤坛站住了。
他也不做什么,只站了一小会儿,才再正衣冠,拂衣理裳,正步上前踏去。
此时来往人不少,见原汐君来了,远远拱手行礼,也有些与他相熟的、或是性善的走来同这位原汐君招呼一声。
未靡也一一回礼,举止得体谦和。
“原汐小儿,上元大比在即,你这爱偷闲的怕是该不爽利了哈哈。”这是天六地五林的尃与老道,她是爱调侃小辈、拱火道友的秉性。
“先生说笑了。”未靡微笑,也不多言。
“原汐。”刑豸殿的莫越凝视未靡时,一双深黑冰凉的眼眸静若沉水。他是不爱说话的。
未靡对自己这位好友轻声道:“以阖。”
“远远就见原汐君仙风道骨,你却只顾和莫越说起小话。”这是兽煦府的唯悦,她是对照莫越的,“公子又是难得来我兽煦府吃杯茶,我可是不痛快了。”
“木符已经托两位师侄送入府中,长缜仙子莫怪。”未靡拱手道。
听此言,唯悦瞬间态度一百八十大变,弯起眉眼,语气也温和不少:“香若公子是懂我的,长缜怎么会真的怪你。也是有劳你关照霍伊、霍泽这两个小家伙了。”
未靡面上惭愧,说的话也是:“靡惭愧。”
此罢,寒暄已过。
见时间不多,他抽不开身,便和几位一道走了。
剑离峰主殿长虹殿是一碧如玦,恢弘大气的。
他们自殿前白鹤坛走入,足下是青灰松色石板,其正中印有两条阴阳鱼,如活物一般摆尾游动在他们脚下。
殿门两侧有两张大嘴的石狮子,从口中吹出风来。
左有热风,右有冷风,围着白鹤坛吹大半周,在长阶两侧又分离四散开。风中截然不同两种香气似掠波而来,热之为流水青荇冷香,冷之为盛艳繁花热香,二者可混为一种奇香。
这奇香初是闻不出什么名堂的,离开此地后却又令人想起一种洁净而极为浅淡的檀香。
那是先掌门炼制的法器,只长虹殿白鹤坛一处有,自先掌门逝世后,两头石狮子就举世无三了。
而那香也是用在宗门会议里清心凝神。檀香很淡,离了不过三尺就会闻不真切。这却是她身上时常沾染上的香。
这奇香本是不沾人沾物的,同时也极为容易被其他气味冲散混匀。
故而,别人身上是没有的,连住在剑离峰的掌门,也因为腰间总挂着亡妻赠与的薄荷冷梅香囊,而难有沾染。
或许因为修的是菩提道,同檀香亲近,也或许是她从不用香,而又是时常出入剑离峰,随漪不同别人,身上总有这极为浅淡的檀香。
难以察觉的,离了又觉得缺了什么。
他闻了这香,回忆一瞬转过。
她也总会一身素色月青袍,携来浅浅檀香而来。有时也心血来潮,一袭锦袍,许是隐青银纹长袍,衣袂绣银丝竹纹,携着檀香而去。
她去任何地方,总是任何地方。
他身上是有香的,又时常更换,全因他对香颇有些门道,如他的表字。
故而,若只是去发现有其香,十尺亦可,但只有同她靠近,才能闻清那细若蛛丝的檀香。
未靡此刻已经过了白鹤坛,同人一起上阶,离坛已过十尺,他应该闻不到才是。
抬步上阶之时,眼前是不时走过的诸位仙师,他时不时就要招呼回礼。
他迈上长阶,眼前依然是来来往往的各色衣袍,他谦和微笑。
而来往的深衣袍服间,似乎夹进一抹衣袂翩飞的侧影,正在其中,要转过身来。
微凉的浅淡檀香潜入鼻端,熟悉的气味唤起远去的记忆。
他想,那是与白鹤坛处香相似的,却也是截然不同的。
那香是活的。
携着模糊温和的话而来,模糊了记忆与时间,令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
“……香若。”
缥缈浅淡的言语,令未靡站定了。
他今日不大宁心,所以才去了竹林静心,但却一次又一次,做出突兀的举止。
未靡觉得自己平日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此刻却很不合时宜地精神泄横,忽感心间发热,散至百会,觉着从记忆里听见悠悠玉珏脆铃声。
他恍惚一瞬。
这是很不明显的,他将手指拢于袖中,姿势稳定,近乎冷淡。
但他站定在那,这样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引起他身边人去注意。
他失态了。他想。
很多人在看他,从他走入此地开始,他的举止被看去,他的仪态令人挂心。
不过,那到底如何?他眼中闪过一丝漠然,又有些探不得门路的迷惘。
那又会如何?
而顾不上解释,未靡已向一处看去。
人来来往往,进入长虹殿内。
他在寻些什么,或是什么人。
他想,他们说敬仰上池仙君,却根本没多少人真正见过她的真容。
他们总是会看不见随漪本人的。
却有一人无所觉地站到未靡视线前,向那挡去,未靡表情不变,眼中种种冷了下去。
那人站在未靡身前,随未靡视线游走而左挡右阻,就是不顺未靡的意。
来人手中羽扇扇动,乜了未靡一眼,冷笑道:“香若公子,别来无恙。”
其他几人见此情况,也知又会如何,便先行告别入殿。
唯悦笑眯眯地瞧着未靡,被同她亲近的尃与老道拉走了。
莫越看了未靡一眼,见未靡点头,他就也先走了。
未靡此刻还是没理那人,那人依然故我,我行我素。
“听说你数月来都在百橋峰校订藏书,这闲确是难空出来。”那人长吁短叹,道,“公子忙啊,没办法。虽然公子不见我,但我理解香若公子,毕竟我和上池仙君一同远去月离宗时,那差事不多,是不如你勤恳的。”
这人抚过自己的美须,又叹过气。这人是和未靡本人不对付的。
未靡听此话,凝神望了过去。
他仍是眉如剔羽,恰似远山黛青,看过去时也依旧谦和守礼。他面上换了淡淡笑意,温而淡的,却像是画上去的。
“雅乐君海涵。”未靡笑道。
雅乐君桓萧摇着羽扇,哈哈大笑,未等他走流程地话里藏锋同未靡对上几招,“踏——”一声,殿内走出了人,玉门被大开,殿内有风穿堂出户,伴着薄荷冷梅香气,那檀香就又似有若无了。
雅乐君先收扇行礼:“掌门日安。”
未靡晚了一会,看殿前只掌门一人,未靡也不失望,垂眸淡淡,语气冷静不少:“掌门。”
千岳宗掌门未冕极看一眼未靡,收回视线挥手笑道:“我可在里面就听见你们吵吵闹闹的,两人还是这性子。乐笙,久不见你,可好?”
雅乐君桓萧桓乐笙向未冕极温声道:“托掌门的福,乐笙很好,昨日随上池仙君回宗,匆忙之间忘了向掌门讨杯茶,是在下失了礼,掌门莫怪。”
未冕极闻弦歌而知雅意,也没怪桓萧,反而笑出声:“你这性子。”
未掌门让桓萧先进殿,桓萧就不多言,几句寒暄后走进去了。
等到未靡看不见他的身影,却听殿中传来桓萧似有桑中之喜,含笑道:“上池仙君……”
“你,别看了。”
未冕极此刻却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总是性子倔,不听我的,我却是没办法的。”未冕极唉声叹气道。
未靡垂眸:“父亲。”
“嘘,噤声,别说话,也说不出什么好话。为父不跟你吵。”未冕极背手,话语有些揶揄之意。
他等着桓萧远去,一阵环佩叮当之响由远及近,未冕极就又朝身后轻喊道:“潋之,你来。你过来治治你师弟。”
“殿中还有事宜有待商榷,你们可要快点。”说着,未掌门背着手入殿了。
未靡才抬眸,墨色的瞳泛着淡淡光华。
听着那环佩叮当之响,微凉的淡雅檀香如波荡来,他瞥到一角隐青银纹长袍,银丝竹落至青色袍摆,竹叶自视线一角横曳而过,绽开的银丝竹开出三两枝。
他用食指掐着拇指尖,止住自己抬步上阶的意念。
他站在青灰松石阶上,看她自殿门后走出,不徐不疾,迈步跨槛而出。
一身隐青银纹长袍随穿堂风而动,青色衣袂翩飞,再垂坠身侧,这风也令她虚拢颈后的乌发散开,几缕青丝落于襟前。
他是知道,只千岳宗一处,敬慕随漪的就不知凡几。可他们见的,多是她变换出的各类容貌,难见其真容。
可未靡知晓,随漪此刻并未用法术换容。
她此刻伸手拨开那几缕青丝,抬袖间,容姿神色一时难辨其类,只觉得像是山水墨画。
面色素净,眉如鸦羽,瞳中黛黑。
许是因为昨日才回,从月离宗赶来是免不了一路奔波劳累的,所以她眼下淡淡青黑,只是神态依然明润,所以那倦意又是几乎看不见的。
她终于看了下来,抬步,走下台阶。
她向他走来。
她看他眼神很温和、恬静,还藏着自然放松的笑意。
她看她的师弟。
“香若。”她温声道,“早。”
未靡温软谦和地抬着头,看随漪。
“师姐,久见。”
他淡笑着回答。
他想,他们总是看不见随漪本人的。
未靡是师弟,随漪是师姐。
未靡是仙门世家公子,师姐在他心里是白月光,但他又并不全然光明磊落,所以产生的私心也并不干净。
他对待师姐,即希望她一直如高悬明月,自己则是旁边衬托她的星;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阴晴圆缺,变化的原因没有自己。
只是他这会还没看明白自己,在迷茫呢。
那个设定稀奇的檀香和褚改玉那里出现的是很相似的,但不容易消失。
因为是褚改玉的自己调的,随漪习惯了,他调给随漪,而且味道又不完全一样,还更不容易香味消失。
调制独一无二的香,留下一间精心准备的房间,十年二十年地燃香,等她来到楼顶那间房,几乎没有陌生感。
在她面前哭泣,让她心软,为他拭泪,求她怜悯,引她叫瑚琏。
但他在原著的设定可是类似于起点那边无cp向的男主,孤高薄情寡义,卧薪尝胆白切黑啊。
不过上面那句当然是原著里的啊,本文里货不对板可是概不退换的。
所以褚改玉什么性格,懂我了吧?(点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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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仙道魁首死而复生了(未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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