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云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他坐在桌前，把胸前常挂着的玉佩取下，放在一个小盒子里。
“景云，你好了吗？”宋禾敲了敲门催促，楚景云把玉佩放在桌子上。今天是他母亲舒盈的忌日，他每年只有这一天不会带玉佩。
宋禾是楚景云父亲楚鸿尽的一个小助理，每年也是宋禾哥开车带他去陵园。楚景云对楚鸿尽疏离陌生，完全不是该有的父子模样。
母亲的离世，和楚鸿尽脱不开关系。他幼时见过太多次，母亲孤独落泪的模样，楚鸿尽平日里也不着家。
舒盈在楚景云十岁那年去世，楚景云在棺材旁哭得撕心裂肺，楚鸿尽一脸冷漠盯着他，“哭成这样，丢不丢人？”
舒盈的忌日，从来只有楚景云去。
再然后，楚景云十二岁这年。楚鸿尽告诉他：“明天，后妈要带着弟弟来家里。”
楚景云彻底懵了，谁是后妈，弟弟又是哪来的？他满脸恨意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被楚鸿尽一个眼神震住了。
到了目的地，宋禾停车，楚景云也暂时从回忆的织网里挣脱。楚景云和宋禾各捧着一束菊花去往舒盈的墓地。
宋禾放上花后离开了。大概十几分钟，楚景云回车上了，看着有些疲惫，宋禾拿了瓶水给楚景云。
“谢谢宋禾哥。”
“跟我这么客气？”宋禾笑笑，系上安全带开车，在后视镜里撇见楚景云偷偷抹眼泪。
两人在家门口分别，宋禾还要去公司。楚景云忽然听见一声闷响，他皱眉赶紧上楼，看见自己卧室门大敞。
书桌上原本整齐摆放的书，如今在地面凌乱散落。楚耀撞倒了书架，摸着脑袋，喃喃道：“疼死我了。”
他转头，看见门口的楚景云，表情琢磨不透，楚耀也懒得琢磨，“你作业呢？给我抄下，物理的。”
楚景云蹲下身子，在角落看见了碎掉的玉佩，孤零零碎成两半躺在地面上。
楚景云瞬间耳鸣，楚耀还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讲话，楚景云什么都听不清，脑袋一片空白，蹲在地上的身子僵住在原地。
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东西。
他唯一的牵挂，唯一的念想。
楚景云情绪溃堤，内心世界破碎崩塌，千百把利剑刺进滚烫的心脏，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楚耀喊人好几声没回应，伸手想拍拍人，还没放人肩膀上，就被人掐紧胳膊来了个过肩摔。天旋地转，脑袋狠狠砸在地上。
“你他妈…！”楚耀张口就骂，又瞬间满俩恐慌，甚至不敢呼吸。楚景云瞳孔暗黑如一团墨，带着怒意粗暴抓起楚耀的衣领，对着脸就是重重一拳，楚耀嘴巴不停哆嗦，语序混乱。
血液四处乱溅，楚耀半晕了过去，眼神涣散全身发抖。楚景云的怒火旺盛，揪起楚耀的头发按在地上，旁边是一堆杂乱的书本，“要作业？给你了，好不好？”
楚耀的脑袋被按在在地上框框砸，混着血液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下又一下，楚耀痛苦地嚎叫，□□裹着尿液全湿了，他从没想过楚景云还有这么暴戾凶残的一面。
软组织交错，相互摩擦发出窸窣声，这一刻的所有感官被放大，楚耀动弹不得，全身疼痛发麻，被恐惧彻底吞噬。
贺岚钰挎着名牌包回家，听见楼上咚咚的响声心慌得不行。她推开半掩的门，看着脸上沾血的楚景云和地上奄奄一息的楚耀，血液瞬间凝固静止，几秒后，刚才还意气风发的人彻底瘫软地上。
市中心医院，贺岚钰满脸泪水看着被纱布裹成包子的楚耀，楚耀疼得呲牙咧嘴。她犹豫了一会，给楚鸿尽打去电话，她声音尽量不颤抖，但哭腔明显。
她和楚鸿尽也不算得多恩爱的夫妻，他们的相遇是贺岚钰拼了命倒贴上去的。她早些年未婚先孕，而那个男人抛弃了他们母子，她独自抚养楚耀长大成人。
楚鸿尽愿意给她钱，她就愿意跟着这个男人，她不想再过过去穷苦的日子了。而楚鸿尽对她和楚耀唯一的要求并不多，贺岚钰偶尔干的小事，他都能包容视而不见。
楚鸿尽此时在外地，听贺岚钰说完，让助理开车回来。他没有选择去医院看望楚耀，而是马不停蹄回家。
血渍被保姆清理干净，宅子恢复如初，但宅子里的人早就变了。楚鸿尽去了书房，看见了跪在桌前的楚景云，不卑不亢的模样似乎有多不服气。
“你为什么打楚耀？”
楚鸿尽分明是明知故问。
“他把妈妈玉佩摔碎了。”
楚景云声音嘶哑，楚鸿尽眯着眼看他，并没有有所触动。舒盈？一个不愿听他话的女人罢了，而眼前这个五官近乎全部随她的亲生儿子，看起来似乎也逐渐想摆脱他的控制。
“楚景云，你和舒盈真是。”
“如出一辙。”
楚鸿尽忽然笑了，楚景云脊背顿感凉意，一般这个时候，楚鸿尽的鞭子就会下来，那种钻心骨的疼痛重蹈覆辙，楚景云紧闭上眼等待来自楚鸿尽的审判。
鞭子并没有下来，他听见楚鸿尽说：“你走吧。”
他抬头，仰视这个居高临下的男人，眼神永远凌厉残酷，比毫无感情的机器人还冰冷。
楚景云走了，他在街上漫无目的走了好久。最后，才想起学校的好朋友张陌。凭着记忆，他找到了张陌的小区。
张陌打开门那刻，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他差点以为大半夜撞鬼了。
楚景云衣服皱巴，乌黑的头发汗湿凌乱贴在额头。他来前擦干血迹换了一身衣服，只是拳头蹭破皮挂着血珠。
张陌家这层楼的声控灯总坏，要么闪灯要么干脆没反应。昏暗透白的灯光把人照得一明一暗，楚景云整张脸被寒风冻得惨白。
张陌惊骇，赶紧让人进门，再不进门他晚上得做噩梦了。而且，楚景云精神状态看起来十分差劲，他实在担心楚景云出什么大事。
“你——还好么？”
楚景云沉默了一瞬，“和家里人吵了一架。”
楚景云囫囵回答，他并不想把家里这些糟心事吐露给朋友。张陌只当是普通吵架，他有时候也会和父母闹矛盾，反正这个年纪都这样。
“我爸妈今天都值夜班，刚好就我俩了。诶，我给你找找创可贴。”
“好，谢谢”楚景云声音哑着，情绪很差。
张陌在茶几下面翻翻找找，翻出几片创可贴，扔给楚景云自己贴。他没再问，给楚景云找了个毯子睡觉。楚景云来得匆忙，客房并没有收拾，他实在疲惫，倒在沙发上，皱紧眉陷入梦魇。
第二天去学校，楚景云看着办公室里的贺岚钰，看着那张转学申请表，才终于明白楚鸿尽那个“走”是赶走的意思。
楚鸿尽为了楚耀，能把楚景云赶出家门。楚景云捏紧了拳头，死死盯着贺岚钰，对这个女人的厌恶到达了顶峰。他和这位后妈的关系实在平淡，出了这件事后，更是彻底分崩离析。
楚景云所在的高中，教育水平在省里能排上前几名，也是他自己中考考上来的，实验班也是他凭着高中以来的成绩分进来。
楚耀人烂成绩也烂，贺岚钰当时算是费尽心思，找关系又塞了大把钱把楚耀弄了进来。
而这些，都只是楚鸿尽一句话就能改变的。楚景云能做什么？身上陈旧的伤疤忽然又开始痛痒，警示他不要再反抗。
…
“你…要去哪？”张陌忍不住发问，楚景云装书的动作停滞，是啊，他要去哪呢？他自己也不知道，楚鸿尽的每个决定，他都只能悉听尊便，容不得半点反抗。
“转学而已，别想太多。”
楚景云朝好友露出一个笑容，目的是让张陌安心，张陌眉头皱得更紧了。暂且不说高三这个时候转学有多罕见，单论楚景云他自己，他这人平时能有这么安静吗？
“真没事，到地方了我给你发微信。”
张陌也只是高中生，说白了，也是无能为力。他弯腰身子，帮楚景云一起整理书本。他看着楚景云背着书包离去，心里长久的惆怅。
叮铃铃——
下课铃声再度响起，楚景云浪费了一节课时间去想这些破事。他看见前面两人笑闹，关系亲密无间。
“楚景云，主任叫你！”有同学喊他，楚景云看见了在门口的楚致以，起身离开教室。
阮忱和陈元民交换了个眼色，陈元民啧啧，“果然是亲戚！关系户吗？”
阮忱佩服陈元民的眼瞎程度，无力吐槽：“你是真没看见你衣服鞋子上的logo吗？”
比起楚致以，楚景云更像是身后有大关系的人吧。他们这小地方，也能来个小少爷。
陈元民摇摇头，他确实没注意到：“不过你没发现，比起logo，他的脸更引人注目吗？咱班上好几个女生偷偷看他呢。”
“呵呵——”阮忱轻靠在墙上，耸了下肩膀，表情有些轻浮，又故作神秘，“我看啊，不止女生。”
陈元民疑惑：“那还有谁？”
“你呗。”
说完，阮忱就挨了陈元民结结实实一锤。陈元民看着阮忱，忽然问：“我怎么发现你和楚景云好像不对付的样子？”
他挑衅我，这句话哽在阮忱喉间，陈元民这二愣子肯定没看出来。
阮忱远远看了一眼走廊交谈的两人，语气愤然，“怎么可能，只是有一点点磁场不合而已。”
楚景云对视线莫名敏感，他转过身看见了阮忱幽怨的眼神，两人透过窗户对视了一瞬，阮忱先错开目光，心虚找事干。
“怎么了？景云？”
楚景云摆手笑着，“没事二叔。您说的我都记住了。”
楚致以掏出一盒牛奶给楚景云，“喏，你这个年纪少喝点碳酸饮料什么的。知道吗？”
楚景云点头，接过牛奶。他看着楚致以，似乎很是认真。指尖扣紧在手心，这是他不耐烦时会有的动作。
楚致以又叨叨了半天，才放楚景云走。楚致以和楚鸿尽虽是亲兄弟，但各自成家后除了逢年过节，其他时间往来甚少。
楚鸿尽是家里长子，继承爷爷那辈打拼出来的公司。相反楚致以没有多远大志向，毕业后回家乡当老师，闲暇时刻陪陪年迈的父母。
他不太清楚也鲜少过问楚鸿尽的家事，但他记得参加嫂子葬礼那年，楚鸿尽态度有多冷漠，家里亲戚背地里也有不少说他闲话的。
想到这里，楚致以心里叹息。他看着楚景云挺拔昂扬的背影，更觉得惋惜。他不知道楚鸿尽这个做父亲的，放着好好的学校不让念，突然把楚景云转学到这里来是要干什么？
哪有**害自己亲儿子的？
只是他对楚鸿尽的家事实在是无权过问。他也只能尽一个叔叔能做的，对楚景云好点，再好点了。楚致以每日梳得锃亮的头发都黯淡了，他背着手离开，步伐都变得沉重。
楚景云回教室，把牛奶放在桌上。他拿笔戳了戳阮忱的后背，阮忱瞬间炸毛，转过来吼道：“你想干嘛！！？”
楚景云把牛奶推到阮忱面前，和阮忱的炸毛截然相反，他语气温和平静，“给你了。”
阮忱对楚景云忽然的示好沉默了几秒，然后振振有词道：“不要。我过敏。”
说完他就转过头去了，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陈元民赶紧打了个哈哈，“楚景云，我能要吗？我有点渴。”
楚景云笑了下，意思是可以。陈元民拿了过来，推了一下阮忱，声音轻微得跟蚊子似的，就怕楚景云听见，“你什么时候牛奶过敏了？”
“我对楚景云过敏。”
“……”
发发存稿，假期结束了，好痛。
明天早上还满课，更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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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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