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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教二代”与“最后的晚餐”

雪停了,积雪开始消融,留下满地泥泞。然而,一个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流言,却像寒风中的冰屑,迅速在我们年级蔓延开来——韩燕,竟然和那个仗着父母是老师而在学校横行霸道的“教二代”谈恋爱了!

那个“教二代”成绩极差,不知怎的竟也分到了我们文科班。打架斗殴、顶撞老师是家常便饭,却总能凭借父母的关系大事化小。他曾多次纠缠骚扰韩燕,都被韩燕冷着脸、义正词严地骂走了。这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现在,竟然有人看到他们一起吃饭,甚至……有人还看到那个“教二代”用自行车载着她!

流言蜚语像污水一样泼洒开来,各种难听的猜测和议论甚嚣尘上。韩燕清冷孤高的形象仿佛一夜之间崩塌了。

“大哥!”陶晏找到在操场边发呆的我,脸上写满了焦急和难以置信,“你和韩燕……到底是怎么回事?外面传得可难听了!说她……说她……”陶晏气得说不下去,“韩燕怎么会和那种人搅在一起?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心头像压着块巨石,“我还想问你呢!韩燕怎么会和那个混蛋在一起?你们不是室友吗?你一点都不知道?”我把问题抛了回去。

“我也奇怪得要命啊!”陶晏急得直跺脚,“这两天我听到的闲话,简直不堪入耳!说什么的都有!你们……你们真没什么?”她探究地看着我,眼神锐利。

“没……没什么啊……”我眼神闪烁,底气不足。韩燕消失在雪中的那个寂寥背影,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陶晏盯着我看了几秒,像是明白了什么,语气带着失望和责备:“真的没什么?大哥,你看着我的眼睛说!是不是你对韩燕说了什么混账话?”

我被她看得无处遁形,像被戳破了的气球,颓然地靠在篮球架上。“我……我那天……对她说……以后我们还是少来往……”我觉得自己像个打碎花瓶的小孩,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陶晏气得脸都红了,指着我,“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这不是往人家心窝子上捅刀子吗?!你明明知道韩燕她……她对你是……”她气得说不下去,“你简直残忍!得,现在你满意了?她要是真因为赌气,或者……或者想报复你,才跟那种人混在一起,你……”

“你别骂我呀!”我也急了,“都这份上了!给大哥点面子,帮我劝劝她吧!不能让她往火坑里跳啊!”我低声下气地说。

“劝?怎么劝?”陶晏冷笑,“我早劝过了!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没用!她谁的话也不听!‘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结是你打的,你自己去解!”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我一眼,“怎么?现在知道要面子了?拉不下脸了?你们这些臭男人啊!”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再理会我在她身后的叫喊,气冲冲地走了。

巨大的恐慌和自责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我的心。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毁了自己!我走出校园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街上乱逛,试图冷静,却心乱如麻。

在一个街角台球厅烟雾缭绕的门口,我猛地刹住了脚步。陈小宇!他正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穿着暴露、根本不像学生的女孩走出来。陈小宇嘴里叼着烟,头发染了一缕刺眼的黄色,眼神浑浊,带着一种流里流气的痞笑。那女孩也浪笑着,旁若无人地依偎在他怀里。他们走过的地方,路人纷纷侧目,投去鄙夷的目光。

陈小宇没有看到阴影里的我。我想叫住他,喉咙却像被堵住,张了张嘴,最终只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那个曾经在阳光下哈哈大笑、和我讨论“缘”字的少年,那个眼神里偶尔闪过野心的陈小宇,他的背影在霓虹灯下扭曲、变形,最终消失在街角的黑暗中,只留下劣质香水混合着烟味的刺鼻气息。一种物是人非、无力挽回的悲凉感,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头。

我失魂落魄地往回走,脚步沉重。就在快到学校后门那条僻静小路时,刺耳的车铃声和一阵肆意的笑声传来。我抬头,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韩燕!她侧身坐在一辆崭新自行车的后座上。而骑车的,正是那个一脸痞相、叼着烟头的“教二代”!他故意把车骑得歪歪扭扭,引得韩燕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韩燕!”我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冲口而出,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愤怒。

自行车猛地刹住。韩燕的身体晃了一下,她跳下车,站在那儿,没有动。那个“教二代”单脚支地,扭过头,挑衅地看着我,嘴角挂着恶意的笑。

“你过来一下!”我的声音绷得紧紧的,心跳如雷。韩燕犹豫了一下,在那“教二代”轻佻的口哨声中,还是慢慢地走了过来。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我和她面对面站着,距离很近,却感觉隔了千山万水。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为什么?”我盯着她低垂的头顶,声音压抑着怒火和痛心

韩燕猛地抬起头。她的脸色苍白,嘴唇紧紧抿着,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眼睛,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冰,空洞而冷漠。“我怎么啦?”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你为什么要和这种人搅在一起?!”

“这种人怎么啦?”她突然提高了音量,带着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尖锐,“我愿意!我喜欢!你管得着吗?!”她的胸口微微起伏,眼神里充满了受伤后的倔强和叛逆。

“你……”我被她的冷漠噎住。

“少跟他废话!咱们走!”“教二代”走上前来拉韩燕的手。

“你滚开!”我冲他怒吼着,转头眼睛死死盯着韩燕。

“你他妈找死!”我只觉得鼻子一阵剧痛,眼前金星乱冒,一股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瞬间涌了出来!是血!

我抹了一把鼻血,鲜红的颜色刺激着我的神经。怒火彻底吞噬了理智,我抡起拳头想朝“教二代”扑过去!

“蓝枫!不要!”韩燕猛地张开双臂,死死地挡在了我和那个“教二代”之间!她仰着脸,苍白的脸上溅上了几点刺目的鲜红,那双蒙着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痛苦、绝望,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冰冷的决绝——就像那个雪夜,她跑开前最后看我的那一眼。

“你走吧!”她对着我,声音嘶哑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走啊!”

我像被施了定身咒,拳头僵在半空,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属于我的血,看着她眼中那彻骨的寒意。

“听见没?让你滚!”那个“教二代”得意地叫嚣着,伸手想去拉韩燕的胳膊。

“滚开!”韩燕用力甩开他的手,眼睛却依旧死死地盯着我,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涌了出来,混合着脸上的血污,狼狈不堪,却带着一种凄厉的美。“你走……”她重复着,声音破碎。

我的鼻血还在不停地流,滴落在坚硬的地面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红花。我猛地转身,带着满脸的血污和满心的狼藉,一步一步地离开了那条伤心的小路。鲜血流进嘴里,又咸又腥。那个曾经系着蓝绸带麻花辫、在路灯下巧笑倩兮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身后,只留下满嘴的血腥和一片死寂。

不久后,听说韩燕和那个“教二代”分了手。消息传来时,我正在题海里挣扎,心头只是微微一颤,随即被巨大的麻木和疲惫覆盖。没有预想中的激动或释然,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空洞。高考的倒计时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骄阳似火,炙烤着校园,也炙烤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我和韩燕,像两条短暂相交后又无限延伸的平行线,彻底陷入了沉默的深渊。偶尔在走廊、水房不期而遇,目光会有一瞬间的交汇,随即又像触电般迅速移开。没有问候,没有点头,只有擦肩而过时带起的一丝微弱气流,和空气里弥漫的、令人窒息的尴尬与疏离。那种沉默,比任何争吵都更伤人,它无声地宣告着一段关系的彻底死亡。

高考终于来临。走进戒备森严的考场,坐在冰凉的椅子上,握着笔的手心全是汗。铃声响起,试卷发下,世界只剩下笔尖划过答题卡的沙沙声。时间在高度紧张中流逝得飞快又缓慢。

当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尖锐地划破寂静,我随着人流走出考场。阳光刺眼,晃得人有些眩晕。预想中应有的狂喜、解脱、呐喊……统统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虚空感,仿佛身体被掏空,灵魂飘在半空,做什么动作都觉得别扭,说什么话都觉得多余。高中三年,所有的汗水、泪水、欢笑、争吵、隐秘的心动和尖锐的伤痛,都在这一刻,随着那声铃响,被粗暴地画上了句号。一种失重的茫然笼罩了我。

这种无处安放的尴尬,最终还是被学校组织的“最后的晚餐”解决了。年级以班级为单位组织“散伙饭”聚餐,男生们终于找到了最直接的发泄方式——醉酒。

巨大的圆桌摆满了菜肴,但很快就被冷落。啤酒瓶成了主角。金黄色的液体在杯中翻涌,泡沫溢出杯沿。有人开始挨桌敬酒,脸红脖子粗地喊着“前程似锦”、“苟富贵勿相忘”。很快,几乎所有男生都加入了这场无序的狂欢,提着酒瓶,窜着桌子,碰杯声、笑骂声、起哄声震耳欲聋。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精、离别的伤感和对未来的迷茫。

我也被这气氛感染,暂时抛开了心头的郁结,提着一瓶啤酒走了两桌。冰凉的液体灌入喉咙,带来短暂的麻痹和虚假的兴奋。酒精模糊了视线,当我摇摇晃晃地走到第三桌时,透过晃动的酒瓶和氤氲的雾气,我看到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韩燕。她安静地坐在一群兴奋的同学中间,小口地喝着饮料,脸颊也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考得……怎么样?”我站在她旁边,声音因为酒精和紧张而有些含糊。

韩燕抬起头,看到是我,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漾开一个淡淡的、礼貌的笑容。“不说这个行吗?”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微醺的慵懒,“今天……挺高兴的。” 她的目光清澈了些,似乎暂时卸下了防备。

“行!不说这些烦心事儿!”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嘴,试图驱散那点尴尬,也挤出一个笑容。借着酒劲,我举起手中的啤酒瓶,“来!祝你……前程似锦!” 声音很大,像是在宣告什么。

韩燕也笑着举起了她的饮料杯,杯中是橙黄的果汁。“祝你……前途无量!”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我耳中。她主动将杯子伸过来。

“铛——!”

玻璃杯和啤酒瓶用力地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带着决绝意味的声响。澄澈的果汁和翻涌的啤酒泡沫在杯壁上短暂交汇,又迅速分离。我们相视一笑,将杯中物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入食道,带着苦涩的回甘。这一刻,所有的爱恨纠葛、误会伤害,仿佛都在这杯酒中,被短暂地冲淡、和解,然后……彻底咽下。

晚餐在喧嚣中走向尾声。酒精上头,我感觉头晕目眩,只想赶紧回寝室蒙头大睡,把这混乱的一切都隔绝在外。

“大哥!你干嘛去?”正想回寝室睡觉,就被陶晏叫住了。她脸颊绯红,眼睛却亮得惊人,显然也喝了不少。

“睡觉……”我有气无力地回答,感觉天旋地转。

“什么?!”陶晏的声音拔高了,带着难以置信,“明天就要各奔东西,彻底拜拜啦!你就这么一睡了之?!猪啊你!”

“今天到此为止……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我打着酒嗝,只想快点摆脱她。

“明天你跟谁说去?!”陶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尖锐,在喧闹渐散的餐厅门口显得格外刺耳。她一步跨到我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那双总是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怒火和一种近乎悲愤的情绪。

她用力戳着我的胸口,指尖带着酒后的微颤,“你以为高考完了就万事大吉了?你以为明天太阳照常升起,大家还像今天一样聚在这里吗?我告诉你,过了今晚,明天!明天大家就拖着行李,各奔东西!去天南海北,去你找不到的地方!消失得连根毛都不剩!”

她喘了口气,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哽咽,眼神却死死地盯着我,像要看穿我灵魂深处的懦弱和逃避:“韩燕!她也要走的!她可能会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今晚!就今晚!可能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能这样看着她,能跟她说句话的机会!你懂不懂啊?!你这头猪!”

“连后悔都找不到坟头哭的机会!”她几乎是吼出了最后一句,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我混沌的脑仁上。

说完,她猛地一甩手,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也像是彻底对我失望透顶。她不再看我,转身就走,脚步有些踉跄,白色的裙摆在昏黄的路灯下划过一个决绝的弧度。

然而,走出几步,她又猛地停住。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起伏。夜风吹起她散落的发丝。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疲惫的、近乎耳语的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夜晚的寂静,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精准地凿开了我最后的防线:

“告诉你,一会儿教室里……有晚会……韩燕……她也会在。”

话音落下,她不再停留,加快脚步,身影迅速融入了校门方向的黑暗中。

我独自在昏暗的校园里踱步。白天的喧嚣早已散尽,只有路灯在水泥路上投下一个个昏黄的光圈。蝉鸣依旧不知疲倦,但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夏末的疲惫。高考结束的巨大虚空感,混合着酒精的余韵和陶晏那句“最后一次”带来的尖锐刺痛,在胸腔里翻腾、撕扯。陶晏最后那句沙哑的“韩燕……她也会在”,像魔咒一样盘旋不去。

最终,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教学楼的方向。远远地,就听到教室里传来节奏强烈的音乐声,夹杂着隐约的喧闹。推开虚掩的门,一股混杂着汗味和兴奋荷尔蒙的气息扑面而来。

教室的桌椅被推到了墙边,中间空出一片不大的舞池。墙角那台老旧的录音机正声嘶力竭地播放着小虎队的《放心去飞》:

“放心去飞,勇敢地去追,追一切我们未完成的梦……”

“放心去飞,勇敢地挥别,说好了这一次不掉眼泪……”

伤感的旋律在喧闹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无比契合此刻离别的氛围。光线很暗,只有几盏应急灯和几个同学举着的、快要没电的手电筒提供着微弱的光源。我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将自己隐藏在阴影里,目光茫然地扫过晃动的人影。

几个女生靠墙坐在地上,姿态放松。一点猩红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她们竟然在抽烟!烟雾缭绕中,我依稀辨认出其中一个纤细的侧影……是韩燕。她微微仰着头,吐出一缕淡淡的烟雾,侧脸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模糊而疏离。那画面,带着一种颓废的、陌生的美感,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痛了我的神经。她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个?

我迅速低下头,盯着自己沾满灰尘的球鞋鞋尖,不敢再看。音乐换成了更快的舞曲,有人开始随着节奏扭动身体,笨拙地跳着舞。一双双晃动的脚从我眼前滑过。

“大哥!”一个欢快的声音响起。我抬起头,是陶晏。她正拉着韩燕在跳舞。陶晏跳得热情奔放,动作夸张,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晕。而韩燕,显然不太会跳,动作有些僵硬和羞涩,被陶晏带着转圈。陶晏看见我,隔着晃动的人群,用力地朝我挤了挤眼睛,嘴巴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看!我把她拉来了!”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韩燕身上。昏暗的光线下,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着,看不清表情。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脚步也有些凌乱。随着音乐的节拍,她们旋转着,又渐渐跳远了,重新融入晃动的光影里。

我再次低下头,将自己更深地埋进阴影。心绪纷乱如麻。毕业的茫然,离别的伤感,对韩燕的愧疚、不解、残留的悸动,还有刚才那抽烟的画面带来的冲击……各种情绪像打翻的颜料盘,混杂在一起,辨不清颜色。

“你怎么不跳舞?”一个熟悉又带着点怯意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我猛地抬头。韩燕不知何时站在了我面前。她微微喘着气,额角有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为刚才的舞动而泛着红晕。昏暗的光线柔和了她清冷的轮廓,那双眼睛在阴影里显得格外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我……”喉咙有些发干,“我不会……真的。”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试图掩饰内心的兵荒马乱。

一阵沉默在我们之间弥漫开来。教室里喧嚣的音乐和笑闹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膜隔开,变得遥远而模糊。只有我们之间这方小小的角落,安静得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汗水和某种清新皂香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飘过来。

“我们……”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有些沙哑,“出去走走吧。”这句话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滑了出来。

韩燕看着我,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几秒钟后,她轻轻点了点头:“嗯。”

我们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依旧喧闹的舞池,推开教室门,穿过空旷沉寂的大操场。没有商量,脚步却默契地转向了那个熟悉的方向——小操场。

双杠依旧冰冷地矗立在原地。那根见证过“月光乌龙”的电线杆和那棵据说吊死过人的老树,也沉默地伫立在黑暗中。曾经堆沙的地方空空如也,只留下地面些许不平整的痕迹。

“时间过得……真快。”我靠在双杠上,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T恤传来,打破了沉默。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韩燕站在几步之外,仰头望着黑沉沉的、只有几颗疏星的夜空,幽幽地说:“不知道……等我们老了的时候,会怎么回忆……今晚,还有……以前。”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缥缈的感伤。

一阵夜风吹过,带着夏夜特有的温润和草木的气息。老树的枝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忽然,周围的光线似乎明亮了一些。几乎是同时,那个熟悉的、带着傻气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今晚……月亮真亮啊。”

韩燕的身体明显顿了一下。然后,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向我。黑暗中,我看不清她全部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目光的注视。她没有像上次那样笑出声,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我们几乎同时抬起了头——

深蓝色的天鹅绒天幕上,依旧没有月亮的踪影。只有那根熟悉的水泥电线杆顶端,那盏昏黄老旧的路灯,正散发着它一成不变的、微弱而固执的光芒。光晕笼罩着我们,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纠缠又分离的影子。

没有笑声。只有沉默。一种充满了太多未竟之言的沉默。

我呆呆地望着那盏灯。昏黄的光晕里,仿佛又浮现出那个系着蓝绸带麻花辫、在同样灯光下巧笑倩兮的女孩,那个递给我药膏时红着脸跑开的女孩,那个在雪地里留下寂寥背影的女孩……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悸动,所有的伤害和误解,所有的沉默与疏离,都在这昏黄的、误认的“月光”下,汹涌地回放着,最终汇聚成眼前这个在路灯下沉默伫立的、熟悉又陌生的剪影。

韩燕依旧仰着头,望着那盏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线条,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时间已经停止,她才极其缓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地吐出来。

然后,她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了我的脸上。那目光很平静,像深秋的湖水,没有了之前的冰冷、愤怒、叛逆,也没有了羞涩和期待。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疲惫的平静,以及……一种洞悉一切的、温柔的哀伤。

“蓝枫,”她的声音很轻,很稳,像一片羽毛落在心上,“我该走了。”

我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千言万语,在胸口冲撞、撕扯,最终却只化为一片无声的荒芜。我能说什么呢?道歉?挽留?解释?在这样平静的目光下,在即将彻底分道扬镳的时刻,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不合时宜。

最终,我只是看着她,艰难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韩燕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像是一个疲惫的、释然的弧度。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盏昏黄的路灯,然后,转过身,像一片轻盈的羽毛,悄无声息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通往宿舍楼的黑暗。

没有回头。

我依旧靠在冰冷的双杠上,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塑。目光追随着那个越来越模糊的白色身影,直到她彻底融入宿舍楼门洞那片更深的黑暗里,消失不见。

昏黄的路灯,依旧固执地亮着,在地上投下我孤零零的影子。头顶,是亘古不变的、没有月亮的夜空。夏夜的暖风拂过脸颊,却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凉意。

小虎队那伤感的歌声,仿佛穿越了空间,再次隐隐约约地在耳边响起: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天,

要奔向各自的世界,

没人能取代记忆中的你,

和那段青春岁月……”

一切都结束了。

那个有莫晓插科打诨、有陈小宇谈论“缘”字、有陶晏叽叽喳喳喊“大哥”、有韩燕在路灯下说我“真逗”的夏天……那个充满了躁动、憧憬、甜蜜、苦涩、尖锐疼痛和巨大遗憾的青春夏季……

它,轰轰烈烈地来过。

它,也终于,彻彻底底地,不再来了。

路灯的光晕在视线里渐渐模糊。我仰起头,用力地眨了眨眼,将某种滚烫的液体逼退回去。然后,转身,迈开脚步,也一步一步地,离开了这片承载了太多记忆的小操场,走向了同样未知的、没有她的黑暗。

身后,只有那盏老旧的路灯,依旧沉默地亮着,像一只永不疲倦的眼睛,注视着青春散场后,满地的寂静与荒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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