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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墨痕无声

省纪委的谈话室如同一口冰封的深井。磨砂玻璃窗透进来的天光越发稀薄,在墙壁上投下模糊而游移的光斑,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加深了空间的幽冷与凝滞。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盘旋,混合着纸张和陈旧家具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沈清荷依旧站在房间中央,背脊挺直如初。长时间的静立,并未在她脸上刻下丝毫疲惫的痕迹,只有那层覆盖其上的冰霜,似乎更坚硬、更寒冷了几分。她闭着眼,呼吸微不可闻,仿佛融入了这片死寂。指尖那细微的描摹动作早已停止,双手自然地垂落身侧,只有右手指尖内侧那点微不可察的粘腻感,是此刻她与那摊浓黑如墨的死亡之间唯一的、冰冷的维系。

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沈清荷缓缓睁开眼,深潭般的目光平静地投向门口。不是预想中的审查组成员。吴文清独自一人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藏青色的行政夹克在室内黯淡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沉,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带着一种审视的平静,脸上那丝程式化的悲悯似乎淡去,只剩下纯粹的、不带情绪的观察。他没有走向桌子,而是在距离沈清荷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落在她的脸上、肩头、垂落的手上。

“沈清荷同志,”吴文清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审查组的同志临时被紧急会议耽搁。我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 他的视线,极其自然地扫过沈清荷的肩头,掠过她垂在身侧的右手,最后落回她的眼睛。那目光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极其精准的、如同擦拭精密仪器般的专注。

沈清荷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眼底深处那片死寂的冰原之下,仿佛有更冷硬的物质在沉淀。她清晰地捕捉到吴文清目光扫过她右手指尖时,那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他在确认。确认她身上是否还残留着太平间的“痕迹”,确认那点墨色的死亡烙印,是否还附着在她身上。

“没有需要。”沈清荷的声音如同冰面摩擦,清晰而冷硬,“遵守程序,等待谈话。”

吴文清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刚才那无声的探查从未发生。“那就好。”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整个房间,似乎在确认环境,“这里条件有限,但组织程序必须遵守。希望你能理解。”

他的右手抬起,极其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藏青色夹克的领口。动作流畅,指尖习惯性地拂过右侧腰线下方那个细微的褶皱处。这一次,他的指尖在那处褶皱上停留了比之前更久一些,力道似乎也稍重了一点,像是在反复确认某个触感,又像是试图抹去某种无形的东西。随即,他的手放下,重新搭在身侧。

“理解。”沈清荷的目光,如同最冷的冰棱,极其短暂地掠过吴文清那整理衣襟后放下的右手,掠过他右侧腰线下方那个被反复触碰的褶皱点。她的回答依旧简短,却像两枚淬了寒冰的钉子。

吴文清镜片后的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极其细微,快得如同错觉。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房间。门锁再次传来“咔哒”的轻响,将他隔绝在外,也将更深的寂静和冰冷的压力留给了沈清荷一人。

沈清荷的目光重新投向那扇紧闭的门。吴文清反复确认那个褶皱的动作,以及他指尖那一下加重力道的拂拭,如同无声的证词。他察觉了。他不仅察觉了那点污迹的存在,更清楚地知道它来自哪里,代表着什么。这绝非意外沾染的灰尘。这是一种标记,一种来自被强行凝固的死亡现场的、无声的指控。他试图抹去它,无论是物理上的污迹,还是心理上的不安。

这反复的确认和试图抹除的动作本身,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指向一个冰冷的事实:张永贵体内那浓黑如墨的血液,其特殊性,是吴文清(或者说他背后力量)必须彻底掩盖的核心秘密之一。这血液本身,就是指向“L”和那个精密“胶囊”来源的、无法被常规销毁的铁证!

沈清荷缓缓抬起右手,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那点微末的污迹早已被她处理干净,皮肤上只残留着极其微弱的粘腻感。但此刻,她仿佛还能看到那浓黑如墨的颜色,感受到那粘稠冰冷的触感。

材质……载体……

吴文清的紧张,恰恰证明了她的猜想。常规的封存和销毁,无法彻底抹杀这种特殊材质本身携带的“指纹”。它需要更彻底的物理隔绝,需要时间的腐朽,或者……需要一种能够彻底分解其独特分子结构的方式。

她的目光转向房间角落那个冰冷的金属文件柜。柜门紧闭,锁孔反射着幽暗的光。那里面,或许会放上她的“自述材料”,或许什么都没有。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吴文清身上那个被标记的褶皱点……那点来自张永贵体内的墨色印记,此刻正如同一个沉默的坐标,附着在藏青色的布料深处。

那点墨色,是钥匙,也是引信。它被带出了死亡的牢笼,附着在了一个活人的身上。而这个人,正试图用“程序”的铜墙铁壁,将它重新封存。

沈清荷深潭般的眼底,那片死寂的冰原之下,仿佛有极细微的冰晶在缓缓旋转、凝结。她重新闭上眼,将所有的感官和思维再次向内收敛。这一次,她“看”到的,不再是碎片,而是一张无形的网。网的中心,是那点浓黑如墨的印记。网的节点,连接着吴文清反复拂拭的手指,连接着太平间被交叉封死的门,连接着ICU里依靠机器维持的生命,连接着金属方片边缘转瞬即逝的暗红微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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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ICU设备间,沉闷的敲击声如同垂死的心跳,在粗大的管道和冰冷的机器间回荡。维修工骂骂咧咧地对付着锈死的阀门,汗水混着油污从他额角滑落。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扳手撞击阀门的闷响,掩盖了所有细微的动静。

陈默站在通风管道下方,仰着头,目光如同被焊死在那狭窄的缝隙上。缝隙下方,ICU冰冷的灯光勾勒出那个银色冷藏箱沉默的轮廓。距离如此之近,近得仿佛能闻到玻璃管内墨黑血液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铁锈与**气息。然而,横亘在眼前的,是坚硬的金属管道壁,是狭窄到令人绝望的缝隙,是下方偶尔走过的、脚步无声的护士身影。

帽檐下的阴影里,陈默眼中那孤注一掷的疯狂火焰被强行压缩,沉淀为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汗水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油污的工装领口。时间在每一次扳手敲击的间隙里沉重地流淌,每一秒都像在周砥生命的天平上添加砝码。

他需要一个工具。一个足够长、足够纤细、末端能精准勾取或吸附住那管血样的工具。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设备间堆放的杂物:废弃的电缆线、散落的金属零件、维修工具箱……

工具箱!就在维修工脚边不远处!盖子半开着,露出里面凌乱摆放的各种工具。

陈默的心跳陡然加速。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制造一个合理的、足以吸引维修工短暂离开视线的“意外”。

“师傅!”陈默猛地提高声音,带着一丝焦急,指向头顶通风管道缝隙旁边一根正在轻微渗水的冷凝水管接头,“这边!这边接头松了!水快滴到下面配电箱顶盖了!”

“什么?!”维修工猛地抬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根不起眼的冷凝水管接头处,正缓慢地渗出细小的水珠,滴落在下方一个大型配电箱的金属顶盖上,发出轻微的“滋啦”声,冒出细微的白烟!虽然暂时不会引起短路,但足以让任何维修工神经紧绷!

“妈的!屋漏偏逢连夜雨!”维修工脸色一变,骂了一句,也顾不上锈死的阀门了,随手把大号管钳往地上一扔,弯腰就去工具箱里翻找密封胶带和扳手。“看着点!别让水溅开了!”他头也不抬地吼道,显然认为这个渗水问题更紧急。

就是现在!

陈默的身体如同蓄满力的弹簧,在维修工弯腰的瞬间猛地启动!他没有奔向工具箱,而是闪电般扑向刚才维修工随手扔在地上的那根沉重的大号管钳!他的动作快如鬼魅,落地无声,右手抄起管钳冰冷沉重的金属杆,左手同时从自己工装口袋里掏出一小圈他在地下管道层找到的、极其坚韧的细钢缆——原本是用于捆扎废弃电缆的!

时间仿佛被压缩到了极限。维修工还在工具箱里埋头翻找,发出叮当的响声。

陈默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右手紧握沉重的管钳,如同握住一柄长矛,左手以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将细钢缆的一端在大号管钳最前端的钳口内侧打了个极其牢固的死结!钢缆的另一端,被他用牙齿死死咬住绷紧!整个过程,在昏暗的光线下,在维修工翻找工具的噪音掩护下,只用了不到两秒!

紧接着,陈默猛地深吸一口气,身体后仰,如同一个准备投掷标枪的古代武士!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头顶通风管道那道狭窄的缝隙!全身的力量瞬间灌注到右臂!

“呼——!”

沉重的管钳带着凌厉的破风声,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上掷去!目标不是缝隙本身,而是缝隙旁边那根用于固定通风管道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支撑角钢!

“铛——!!!”

一声极其沉闷、如同重锤砸在铁砧上的巨响,猛然在设备间狭小的空间里炸开!巨大的声浪甚至盖过了机器的嗡鸣!

管钳沉重的头部精准地、凶狠地砸在角钢与墙壁的连接处!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通风管道都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大量的陈年锈渣和灰尘如同黑色的瀑布,哗啦啦地从管道缝隙和接口处倾泻而下!

“哎哟我操!”维修工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头顶落下的灰尘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刚找到的密封胶带掉在地上,整个人猛地抱头蹲下!

就在这巨响爆发、灰尘弥漫、维修工视线被完全遮蔽的瞬间!

陈默的左手如同毒蛇出洞!借着管钳砸中角钢后因反作用力短暂悬垂在空中的惯性,他猛地一拉死死咬在齿间的细钢缆另一端!

“嗖!”

被钢缆末端系牢的管钳,在灰尘弥漫的空中划过一道短促的弧线,沉重的钳口如同一个被精准操控的钩爪,瞬间穿过那道狭窄的通风管道缝隙!

下方ICU角落,那个银色冷藏箱顶部的密码锁扣位置,在陈默脑中如同被强光照射般清晰!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天籁般的金属咬合声,透过弥漫的灰尘和设备的嗡鸣,清晰地传入陈默高度集中的耳中!

钩住了!

陈默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腔!他没有丝毫犹豫,左手猛地向下一拽!细钢缆瞬间绷直如弓弦!

通风管道缝隙下,那沉重的管钳带着巨大的下坠力量,如同一个被激怒的野兽,狠狠拖拽着钩住的冷藏箱锁扣部位!

“哐当!咣啷啷——!”

下方ICU内,传来金属箱体猛烈撞击地面和翻滚的刺耳噪音!伴随着护士惊恐的尖叫!

“什么声音?!” “冷藏箱!冷藏箱倒了!”

成了!

陈默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猛地松开咬住的钢缆,右手闪电般探出,抓住那根因拖拽而垂落下来的细钢缆中段,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下一扯,然后猛地松手!

“啪!”细钢缆如同失去生命的毒蛇,软软地垂落下来,管钳也沉重地砸落在地面,发出闷响。

“妈的!怎么回事?!”维修工被灰尘呛得咳嗽,惊恐地抬起头,只看到头顶通风管道一片狼藉,灰尘弥漫,陈默正弯腰去捡地上的管钳,似乎也被这“意外”震得不轻。“操!上面管道塌了?!”维修工惊魂未定,根本没看清刚才电光火石间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震得太厉害了!”陈默粗着嗓子回应,迅速将管钳和垂落的钢缆踢到旁边的杂物堆下,动作快而隐蔽,“快!看看漏水点!别真出大事!” 他指着冷凝水管还在渗水的地方,强行将维修工的注意力引开。

设备间的门被猛地推开!两个闻声赶来的保安冲了进来,手电光柱乱晃:“怎么回事?什么声音?!”

维修工指着头顶还在簌簌落灰的通风管道和渗水的冷凝管,气急败坏:“不知道!上面震了一下!管子坏了!漏水了!”

保安警惕的目光扫过满身灰尘油污的陈默和维修工,又看向一片狼藉的头顶管道,显然认为这是一场意外事故。“赶紧处理!别影响上面ICU!” 一个保安喝道,随即拿起对讲机开始报告。

陈默低着头,配合着维修工假装检查冷凝水管,心脏仍在狂跳,但脸上却努力维持着维修工特有的、带着点茫然和烦躁的表情。他的耳朵,却如同最敏锐的雷达,捕捉着上方ICU传来的混乱声音——脚步声、惊呼声、还有冷藏箱被扶起时金属摩擦的噪音……

混乱之中,没有人会立刻去清点冷藏箱里那些等待处理的备用血样是否完整。尤其是那管标注着“无名尸-河道-基础血样备”的玻璃管……它是否在刚才那剧烈的撞击和翻滚中,悄然碎裂?或者……被震落到了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机会,如同刀锋般险峻,稍纵即逝。

陈默知道,他必须立刻离开这个漩涡中心。在保安和维修工注意力被管道故障完全吸引之前。他像一滴融入油污的水,悄无声息地后退,借着设备的阴影,迅速消失在通往更深处管道层的黑暗之中。身后,是维修工气急败坏的骂声和保安催促的报告声。

冰冷的管道壁紧贴着后背,陈默在黑暗中疾行。他的右手紧紧攥着,掌心仿佛还残留着钢缆冰冷的触感和那一声“咔哒”带来的狂喜震颤。那管浓黑如墨的血样……它是否已经离开了那个被严密看守的银色囚笼?是否正无声地躺在ICU冰冷的角落,等待着被一只绝望的手拾取?

汗水混着灰尘和油污,在他脸上蜿蜒。每一步踏在黑暗中的脚步,都沉重而急促,如同在逃离地狱的追捕,又像是在奔向一个微茫却致命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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