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纪委谈话室。灯光惨白,空气凝滞如同铁块。严副书记脸上的愠怒被强行压下,转为一种更深的阴鸷。沈清荷那番利用规则反制规则、直指审查程序可能存在“信息壁垒”和“预设边界”的凌厉反击,如同锋利的冰锥,刺破了他精心维持的权威表象,更将“吴文清疑点”、“血液指向”、“泄洪闸卷宗”这三把烧红的烙铁,硬生生塞进了审查报告的门缝里!
“沈清荷同志,”严副书记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每一个字都冒着寒气,“你的‘要求’,非常具有‘建设性’。审查组会充分考虑,并如实向常委会汇报相关情况。但在最终结论下达前,请你端正态度,认真反省自身问题!任何干扰审查进程的行为,都是错上加错!”
他刻意回避了是否采纳“附件”要求的核心问题,用“如实汇报”和“端正态度”这种模糊官话搪塞过去。但沈清荷深潭般的眼底,那抹冰冷的锐利并未消散。她清晰地捕捉到了严副书记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忌惮。她的“附件”要求,如同一根无形的绞索,已经套在了审查组的脖子上。常委会,就是最终的审判台。他们不敢完全无视。
“我尊重组织程序,等待最终结论。”沈清荷平静回应,不再多言。她已将棋子布下,剩下的,是等待风暴在更高层面汇聚。
谈话结束。沈清荷被带回临时居室。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目光。她没有坐下,而是缓步走到窗边。磨砂玻璃外,天色阴沉,厚重的云层压在城市上空。她的指尖在冰冷的窗台上,极其细微、快速地划动了几下,勾勒出一个扭曲的水波纹形状,又在旁边用力点了一下。水波,点动——这是她唯一能传递出的、对周砥生命信号的回应和对“泄洪闸”方向的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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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U的灯光惨白依旧,空气里的消毒水味浓得化不开。林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仍在为刚才周砥那顽强而沉重的点动狂跳不止。人!周砥在指人!指那个泄洪闸事故中的关键人物!这信息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
门口,孙警官安排的看守如同两尊门神,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进出的人员。硬闯是自寻死路。林峰的目光落在护士站旁边那个刚刚送来、还冒着微弱热气的早餐保温箱上。几个值班护士正轮流取着餐盒。
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狂跳的心脏,脸上挤出极度痛苦的表情,一手捂着肚子,脚步虚浮地走向护士站。
“李姐……”林峰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和痛苦,“我……我可能吃坏东西了,肚子绞着疼……能不能……能不能麻烦您帮我顶一会儿?我得去趟卫生间……实在撑不住了……”他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煞白,痛苦的神情不似作伪。
护士长李姐正端着自己的餐盒,见状立刻放下,关切地扶住他胳膊:“小林!你这脸色……快!小王!扶林医生去卫生间!这边我先看着!” 旁边一个年轻护士赶紧过来搀扶林峰。
“谢谢……谢谢李姐……”林峰的声音断断续续,身体重量几乎都压在年轻护士身上,被搀扶着,脚步踉跄地朝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去。他刻意将身体的痛苦表现到极致,每一步都伴随着压抑的呻吟和身体的颤抖,成功地将门口两个看守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来,眼神里带着一丝对突发状况的警惕和审视。
就在即将拐入卫生间通道的瞬间,林峰的身体猛地一沉,似乎要摔倒!年轻护士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全力搀扶!林峰的右手借着身体的剧烈晃动和护士身体的遮挡,快如闪电般探出,极其隐蔽地将一个揉成小团的纸条,塞进了护士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动作快得如同错觉!
“林医生!您小心!”年轻护士毫无察觉,只是用力扶稳他。 “没……没事……刚才眼前一黑……”林峰喘着粗气,声音虚弱。
看守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几秒,确认只是突发急病,便重新移开。林峰被扶进卫生间,关上门。他立刻反锁,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浸透后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纸条塞出去了!上面只有潦草无比的两个字:“泄洪闸”!和一个紧急联系陈默的备用号码!他只能赌!赌李姐能发现纸条,赌她能理解其中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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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医高干病房。郑怀山抱着保温杯套,闭目养神,如同入定的老僧。床头柜上的加密手机屏幕无声亮起,显示H市来电。他迅速接通。
“郑老!东西已安全移交‘老同学’!”孙秘书的声音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疲惫和激动,“他让我转告您:火种已入炉膛,静待引信。风大,务必保重!”
“好!辛苦了!”郑怀山只吐出三个字,随即挂断。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席卷全身,但浑浊的眼底深处,却燃起两点微弱的、却异常坚定的火焰。账本,终于进入了最核心的通道!剩下的,就是等待那必将到来的惊雷!
他抱着杯套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厚实的绒面。风暴将至,他这枚老迈的棋子,已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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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省H市,省纪委一栋不起眼的灰色小楼内。一位戴着黑框眼镜、气质儒雅沉稳的中年男人,独自坐在办公室里。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深棕色的保温杯套。他没有急于打开,而是先拿起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了一个极其简短的内部号码。
“首长,是我。有一份‘特殊医疗报告’,来自老郑,标注为‘最高危病原体溯源’。他托我务必亲手呈送‘专家组’核心成员。”他的声音平稳,措辞隐晦却指向清晰。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一个苍老但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传来:“知道了。报告封存,我即刻安排‘专家组’紧急会诊。渠道安全?” “安全。源头已消毒,传递链可控。” “好。原地待命,保持静默。” 电话挂断。中年男人长长吁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微微浸湿。他小心翼翼地将保温杯套锁进办公桌最底层的特制保险柜里,如同安放一枚足以改变格局的核弹密码。火种已入炉膛,引信何时点燃,已非他所能掌控。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知道省城的方向,此刻必是暗流汹涌,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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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市公安局一间灯火通明的审讯室内。强光灯照射下,那个在枫林小学门口被当场按住的鸭舌帽男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瘫软在审讯椅上,脸色惨白如纸,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对面,两位面容冷峻的资深刑警,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
“姓名?” “王……王老五……” “知道为什么‘请’你过来吗?” “知……知道……开车……差点撞到人……” “差点?”主审的方队长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如同炸雷,“刹车油管被人为割开三分之二!目标明确锁定郑怀山同志的孙子!你跟我说差点?!说!谁指使的?!你们的老板是谁?!”
王老五吓得一哆嗦,嘴唇哆嗦着,眼神惊恐地乱瞟,却死死咬着牙关不说话。 “不说?”方队长冷笑一声,拿起桌上一个文件袋,抽出几张模糊但能辨认的监控截图,啪地甩在王老五面前,“看看!这个人,认识吧?三天前,在国华实业(杨国华儿子名下公司)地下停车场,给你递了个厚信封!里面是什么?嗯?!”
王老五看着照片上那个熟悉的光头(同伙)和那个厚信封,脸色瞬间由白转灰!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我……我说!是……是光哥!光头强!他……他让我干的!说……说是杨董……杨国华的意思!事成之后,给……给五十万!还……还说刹车是意外,查不出来!”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倒了出来。
“杨国华?”方队长眼神锐利如刀,与旁边的副手交换了一个眼神。果然是他!“光头强现在在哪?” “不……不知道!出事后就……就联系不上了!”王老五哭嚎道。
审讯室外,方队长立刻拨通了专线:“目标确认!幕后指使者直指杨国华!立即对杨国华实施监控!同时全市通缉光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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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大院深处,一栋小楼的书房灯火通明。赵立仁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刚刚接到了两个如同惊雷般的消息。
第一,市局审讯突破,王老五咬出了杨国华买凶制造车祸,意图谋害郑怀山孙子!这简直是愚蠢疯狂到自掘坟墓! 第二,他安插在省纪委的眼线传来密报,沈清荷在审查中抛出“附件”要求,将泄洪闸旧事故卷宗、吴文清疑点、血液样本指向,统统捆绑在了审查报告上,要求提交常委会!
“废物!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赵立仁猛地将手中的紫砂茶杯狠狠掼在地上!名贵的瓷器瞬间粉碎,滚烫的茶水四溅!他胸口剧烈起伏,儒雅的面具彻底撕裂,露出狰狞的怒意。杨国华的蠢行授人以柄,沈清荷的绝地反击更是精准狠辣!泄洪闸!这个被遗忘的伤疤,竟成了对方捅向他们心脏的致命一刀!
“赵秘,现在怎么办?”站在一旁的吴文清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哭腔,“市局那边证据确凿,杨董他……他完了!沈清荷那个疯女人又把泄洪闸捅了出来,万一当年的事……”
“闭嘴!”赵立仁厉声喝断,眼中闪烁着困兽般的凶光,“慌什么?!天还没塌!”他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杨国华已是弃子,必须立刻切割!泄洪闸旧事……必须死死捂住!沈清荷……必须让她彻底闭嘴!
“听着!”赵立仁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凌,“第一,立刻通知杨国华,让他自己‘病重’,住进重症监护室!切断一切对外联系!告诉他,想保住他儿子,就管好自己的嘴!第二,动用所有关系,给市局施压!王老五的口供存在‘诱供’嫌疑!那个光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第三……”他目光阴鸷地盯住吴文清,“审查组那边,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明天之前,必须让沈清荷的审查结论尘埃落定!就按‘严重违纪’定!材料要做得天衣无缝!绝不能再让她开口!再出差错,你就跟杨国华一起进去!”
“是!是!”吴文清连声应诺,冷汗浸透了后背,转身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赵立仁独自站在一片狼藉的书房里,望着窗外沉沉的夜幕,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沈清荷……郑怀山……周砥……还有那个不知藏在何处的账本……一张无形的巨网似乎正在收紧。他嗅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规则内的较量已濒临失控,对方开始掀桌子了!他必须动用更深、更暗的力量,在惊雷炸响之前,将一切彻底埋葬!
他拿起桌上的黑色保密电话,拨通了一个从未轻易动用的、加密等级最高的号码。电话接通,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肃杀: “启动‘清道夫’。目标:沈清荷。地点:省纪委指定点。方式:意外。时限:二十四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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