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山。
那份来自“砺剑”指挥部的绝密简报,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宽大书桌的醒目位置。银发老者批阅文件的动作并未因此停顿,依旧沉稳有力,只是偶尔目光掠过那摞薄薄的纸张时,眼底深处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沉凝。
他没有立刻召见任何人,也没有下达任何新的指令。那四个字——“除恶务尽”——已然是最终的定论和最高的授权。此刻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一种如山岳般不可动摇的意志,压在所有相关人员的头顶,也压在那远在邻省、试图负隅顽抗的阴影之上。
书房里的空气,因此而显得格外厚重。秘书进出时,脚步放得比平时更轻,呼吸都下意识地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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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砺剑”指挥部地下掩体。
“磐石”面前的通讯屏幕上,来自京城最高层的加密确认信号稳定地闪烁着绿光。这无声的回馈,比任何激昂的动员令都更具力量。他知道,最后的枷锁已经解除。
他面前的电子作战图上,代表已控制目标的光点密集地闪烁在省城及几个重要地市的权力节点上。但这张图,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延伸、细化——更多的线条被勾勒出来,指向省外、指向某些特定的涉外账户、指向一些看似与本案无关、却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微妙作用的“闲棋冷子”。
“依据一号证据链(吴文清日志及U盘数据)和零号口供(赵立仁)的指向,目标扩展至第三序列。”“磐石”的声音在指挥频道里响起,冰冷而精准,“重点核查七年前至五年前,所有经由省发改委、交通厅审批、涉及跨境融资或重大设备进口的项目,特别是与‘昌荣国际’、‘远航信托’等几家境外机构有关联的。所有相关经办人、审批人,列入深度筛查名单,授权使用技术侦测手段。”
命令被迅速分解、下达。一场更加隐秘、范围更广的金融和项目审计风暴,在无声无息间启动。它的目的不再是抓捕几个明显的蛀虫,而是要彻底厘清那条通往境外的利益输送管道,斩断一切可能存在的、为将来预留的“复活”渠道。
与此同时,另一条指令被单独发出:“‘基石’项目安全等级提升至最高。防护措施全面升级,未经双重验证,任何人不得靠近。医疗方案需经过指挥部医疗专家组远程同步审核方可执行。”
“基石”,是周砥在行动系统中的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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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堡垒,分析中心。
沈清荷面前不再只有冰冷的证据复印件,而是多了三块巨大的电子屏幕。一块实时滚动着经过脱敏处理的资金流水数据,一块显示着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图谱,最后一块则是省内主要交通、水利项目的审批流程时序图。
她被赋予了更高的数据访问权限,任务是从这浩如烟海的信息中,凭借对丈夫工作习惯和思维方式的深刻了解,找出那些被刻意隐藏、修饰或中断的线索关联点。
她的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时而停顿,调取某份文件的原始扫描件,时而在地图上标记出某个不起眼的工程节点。她的眼神专注而锐利,悲伤被暂时压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度专注下的冷静和强大的逻辑分析能力。
“这里,”她忽然指向资金流水中一笔看似正常的“技术咨询费”,“支付时间点在泄洪闸主体工程招标前一周,收款方是这家注册在香港的‘贝尔福德咨询公司’,但吴文清在同期日志里提到,杨国华曾炫耀其姐夫(时任招标办主任)帮他‘请了位高人做方案’,时间点完全吻合。我怀疑这笔咨询费实质是围标保证金的一部分,可以通过这家香港公司反向追查资金最终流向和实际受益人。”
旁边的数据分析员立刻记录下来,迅速进行操作。
又过了一会儿,她对比着人物关系图和项目时序图,再次开口:“赵立仁提拔王某某担任市水利局长的任命,是在梧桐河项目补充预算批复之后第三天。而王某某上台后签的第一个批件,就是追加一笔‘不可预见费用’,恰好覆盖了杨国华公司在日志里被追查的那批假冒伪劣水泥的差价。这不是巧合,这是利益链条上的精准卡位。”
一条条看似孤立的信息,在她的梳理下,逐渐串联成清晰的因果链和罪证环。她的价值,远不止于解读亡夫的遗物,更在于她能以独特的视角,穿透迷雾,直指核心。
“磐石”站在观察区,看着屏幕前那个沉静而强大的身影,微微颔首。这把“钥匙”,正在打开一扇又一扇通往真相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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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医ICU。
经历了上一次过度刺激的险情后,周砥的病房再次回归到一种极致的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戒备森严。原有的“砺剑”安保人员之外,又增加了数名完全陌生、气质冷峻、只对指挥部最高层负责的内卫,他们如同沉默的礁石,把守着每一处可能存在的漏洞。
医疗方案也变得无比谨慎。所有的主动神经刺激疗法暂停,代之以最精密的生命体征维持和营养支持。专家们的讨论更加冗长细致,每一个微小的用药调整都需要远程联席会议的反复论证。
林峰医生和李姐感受到了这种无声的压力,他们的工作流程被严格规范,每一个动作都在监控之下。他们明白,这是为了防止任何可能的“意外”。
病床上,周砥依旧静静地躺着,仿佛外界的一切风雨都与他无关。但在那片无人能及的意识深渊里,并非绝对的死寂。
上一次那场剧烈的生理风暴,虽然险些吞噬他微弱的力量,却也像一次强制的“重启”,在混乱之后,留下了一些奇异的“沉淀”。那些由外部输入的、编码着“真相”、“证据”、“回家”含义的刺激信号,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如同烙印般,更深地嵌入了某些残存的神经回路。
他无法做出任何外在回应,但在监测仪器那极度灵敏的捕捉下,能发现当他熟悉的名字(如“清荷”、“泥阶”)或强烈的负面词汇(如“灭口”、“伪造”)被无意中提及或在特定频率的背景音里出现时,他部分脑区的血氧代谢水平会出现极其微小但可重复的波动。
这波动,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像漆黑海面上,极远处一艘迷失船只桅杆上那盏残破的灯,顽强地证明着意识的存在和某种深层次的感知。
“他在听。”一位负责分析数据的年轻神经科学家难以置信地低声说,“虽然无法回应,但他可能……一直在接收外界的某些信息。”
这个发现让所有专家既振奋又倍感压力。他们面对的,是一个以无比顽强意志对抗着死亡和昏迷的灵魂,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治疗,变成了一场更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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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省,疗养院别墅。
夜色深沉。秘书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这一次,他的脸色苍白中透着一丝诡异的潮红。
“‘园丁’报告,”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如同耳语,“‘种子’已激活。初步评估,接近‘基石’的常规路径共有三条,但都已被严密监控。唯一可能的机会,在于……内部代谢废物的处理环节,存在一个大约三到五分钟的短暂窗口期,监管相对松懈,且需要经过一段无监控的污物通道。”
老者闭着眼,仿佛在养神,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敲击着。
“可靠吗?”他问,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园丁’用旧关系核实过,窗口期确实存在。但风险极高,一旦失手……”
“一旦失手,那就说明这颗‘种子’本身就不够成熟,被淘汰也是自然规律。”老者打断他,语气淡漠,“告诉他,机会只有一次。要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不留痕迹。”
“是。”秘书躬身,喉咙有些发干,“那……具体的‘营养品’……”
“那种小事,还需要我来教吗?”老者微微睁开眼,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冰冷得让秘书瞬间如坠冰窟,“看起来像意外就够了。心脏衰竭,或者……突发性颅内出血,不都是昏迷病人常见的、令人惋惜的并发症吗?”
秘书不敢再多问一句,深深低下头:“明白。我立刻去安排。”
他倒退着离开书房,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湿透。他知道,这是一步真正的绝杀棋,也是一步将自己也置于绝境的险棋。那所谓的“营养品”,恐怕是某种能瞬间诱发致命症状、却难以在常规检测中被发现的特殊药剂。
暗流涌动,致命的杀机,正借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向着省医ICU那间被重重守护的病房潜行而去。无声处的惊雷,即将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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