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机厅里,金属座椅在掌心沁出凉意,易霆抱着那两盒点心匣子闲得无聊,盯着电子屏上「延误30分钟」的红色字样,航班广播的电流声里,他摸出手机划开通讯录,屏幕上「大美人藤藤」这五个字还没焐热,听筒便传来压低的声线,像被砂纸磨过的哑木,充斥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喂?”
这次接得倒快,易霆勾唇问道:“不是今天回来吗?你人在哪呢?”
“正准备去医院看你弟弟。”靳藤也觉得巧合,刚打算去探望易深云,他大哥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你呢?还在帝江?”
易霆叹了口气:“现在还在,不过马上就不在了,琦玉那边有急事,我得立刻赶回去了。”
“注意安全。”
靳藤的声线软了半分,却被易霆截断,他盯着玻璃上自己皱起的眉峰,牙齿磨得发酸:“你说我就想见你一面,怎么就这么难呢?”
听筒里荡起轻笑,带着几分戏谑的沙哑:“可能是你一肚子坏水,老天爷都不乐意帮你。”
“拉倒吧,没人比我更正直了。”易霆翻了个白眼,心说你表弟看着最正直,还不是一肚子带颜色的坏水!
“对了。”靳藤忽然转了话题,尾音拖得漫不经心,“溪宁前段时间去琦玉协同调查,怎么样?你们合作顺利吗?”
那俩字从靳藤的嘴里一出,易霆的脑子就嗡嗡作响,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个名字就像枚钢针,猝不及防的扎进耳膜,易霆的眼前瞬间晃过那张过分俊朗的脸,偏偏生了双无辜的杏眼,晃得人发懵,他喉结滚动着,舌尖抵着后槽牙:“额……还、还行,挺顺利的,你弟弟虽然没你精,但动手干活倒是麻利。”
“那小子不傻,就是人老实,也挺崇拜你的,你要是得空,就帮我好好带带他。”靳藤的声音透着纵容。
易霆翻着白眼嘟囔着:“我带他?呵呵……”
老子巴不得这辈子跟他老死不相往来!想到洛溪宁那张如花似玉的大脸盘子,易霆的拳头都硬了。
“嗯?你说什么?”靳藤问道。
“哦,没事,我得先挂了,这段时间深云就拜托你盯着点,有机会请你吃饭。”
靳藤轻嗤:“嘁,这会儿跟我假客气,用不着你请我,那是我以前带过的兵,我自然会上心。”
易霆低笑出声,指腹摩挲着手机边缘:“就知道还是他‘大嫂’人最好。”
靳藤的白眼恨不得翻出了屏幕:“滚蛋,挂了。”
倏地暗下来的屏幕,像片羽毛轻拂过易霆的心尖,恰在此时登机口亮起绿灯,他将手机塞回口袋,拎着两盒点心匣子,迎着廊桥的风迈开步子,鞋跟叩在金属板上的声响,混着胸腔里没落下的半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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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西双版纳的湿热空气仿佛还黏在警服上,琦玉专案组等人联合当地警方将袁喜以及两个佝偻着背的买主押上警车时,袁喜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冷笑,以及那句“无所谓的,反正很快,你们就得原封不动的把我放出去,像上次一样。”此刻还像针一样扎在易霆的记忆里。
琦玉市刑侦支队的审讯室灯光惨白,两个买主起初还哆嗦着辩解,可七十二小时刚过,当刑侦支队队长罗琛拿着释放通知走了出来,看到的却是袁喜竟真的掸着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地准备离开,临走前还朝着易霆挑衅似的比了个耶。
“老罗,就这么轻易的放他走了?” 易霆恼火的抓着罗琛的的胳膊,指着袁喜的背影,“你看见他朝我挑衅了没?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被无罪释放了?”
“证据不足,那能怎么办?”罗琛无奈道,“就过了一个晚上,买主的口供直接360度大转弯,说是他们以‘领养’为由骗袁喜把俩孩子送过来然后再带走转手,袁喜对此毫不知情,只是个负责送孩子的普通校长。”
易霆是一丁点都淡定不了:“我草?这屁话你们也信?”
“我们不信,但俩买主一口咬定就是这么回事,你以为我不想逮袁喜?”
“不过也不是毫无收获。”乔娜将一张打印出来的银行明细递了过来,“其中一位买主的老家账户上,在两个月前收到一笔来自「思茅克明茶厂」的打款,那家茶厂的负责人我已经核实过了,就是M。”
“M……和袁喜也有关系啊?那袁喜也和雷氏父子有关系?他们这几个人互相都有关系?”易霆怔了怔。
“很有可能,目前百分之99可以确定两位买主是受人指使才会突然改了口供,替袁喜扛下所有罪责,只为保袁喜顺利被无罪释放,且百分之80的可能,指使两位买主替袁喜顶罪的主使者就是M。”罗琛道。
“可是这三天里,袁喜和两位买主都被警方盯着,M上哪去指使买主临时改口供替袁喜顶嘴?”易霆蹙了蹙眉,看向罗琛,“老罗,这两天除了你们刑侦支队的人之外,还有没有别人见过这三个人?”
“你怀疑自己人里有内鬼给他们传递信息?”罗琛思衬了片刻,:“这不太现实,除了我和乔娜,就只有你和陈默言审过这三个人。”
“陈……”易霆的话音一滞,片刻后摇摇头道,“好吧,我知道了。”
深夜的雨滴敲打在窗户的玻璃上,陈默言捏着手机,指节泛白,听筒里传来的是女人那漫不经心的呼吸声,他定了定神,这才开口道:“袁喜出来了。”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的压抑和焦躁几乎要冲破听筒,“但麻烦你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为什么两个买主彻底进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响起Laura带着笑意的嘲讽:“One,你跟了Beat这么久,怎么还问得出这么愚蠢的问题?”她顿了顿,故意拖长语调,“M早算好了条子会有所动作,这次的交易十之**不会成功,派买主去之前就特意交代了,要是被逮了,就隔一晚再改口供,你想啊,警察查了三天没结果,突然被告知‘自己人可能泄密’,这心态不得崩?最好让他们内讧,查内鬼查到天昏地暗……”
“内讧?”陈默言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撞在桌角发出闷响,眼前瞬间闪过易霆下午在餐厅见到他时,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面分明多了几分审视,“参与审讯的就我、易霆、罗队和乔娜!你们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为什么是你?”Laura的声音陡然冷下来,“为什么不能是易霆?或者其他人?”
“因为我有感觉,霆哥已经开始怀疑我了,这件事他肯定也会怀疑到我头上。”
Laura打了个哈欠:“怀疑就怀疑呗,又没有证据,更何况你什么都没做,他们狗咬狗,这就是M和Beat想要的效果。”
“你们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映出陈默言的脸上紧绷的线条,“我早说过M这人很危险,他是金恩酬的手下,在雷氏父子那桩案子的时候就已经被警方给盯上了,现在又查出了他和他哥开的那家思茅茶厂,警方虽然没拿到袁喜犯罪的实质性证据,但M这个人的罪证可是应有尽有!你们怎么还上赶着跟他搅和到一起?”
“One,你到底在怕什么啊?这可不像你!啧啧啧……”Laura不假思索的说,“就算真出了事,最多也是他主子金恩酬遭殃,关我们DT什么事?”
“如果你们不听我的,我也无话可说,好自为之吧。”说到这里,陈默言的唇角微动,片刻后叹了口气,“还有,你也小心一点。”
“我?小心?”Laura的声音里带着诧异,“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没参与过你们这些破买卖,我都没兴趣。”
“呵呵,善意的提醒而已。”
挂了电话,陈默言唇角勾起的笑意透着凛冽锋芒,眼底翻涌的深意如同一团骤然压境的乌云,那乌云正悄然吞噬着天际最后一抹晴空,可细辨之下,云絮翻卷的缝隙间似乎仍藏匿着微光,仿佛只待风过处拨开层翳,便能让万丈晴光重新漫过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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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过后,当Laura还沉浸在过往那些罪恶勾当所编织的虚幻遐想中,却浑然不知危险已悄然降临。琦玉市刑侦支队联合黑龙江省当地公安机关的雷霆行动,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向了她的老家。
“什么?爸爸被、被抓了?”
消息传来时,Laura只觉天旋地转,慌乱得脚步踉跄,她第一反应便是径直冲向实验室,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所在,她满心期许自己这位无所不能的男友Beat,可以施展手段帮她摆平一切,可此时的Beat正全神贯注于剧毒实验,目光紧盯着那只在特制器皿中挣扎得生不如死的小白鼠,周遭世界于他而言皆如无物。
“亲爱的!帮帮我——”Laura破门而入,哭嚎着向他求救,声音尖锐且绝望,却似石子投入深潭,没能激起Beat一丝波澜,器皿中的小白鼠也在此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眉头紧皱,不耐烦地挥手,口中斥道:“滚!别在这碍事!”
“Beat!我爸爸被抓了!警方不知怎么竟然查到了我家,他们——”
“我说滚,你听不懂人话?”
Beat根本无心听她说话,顺手将小白鼠的尸体扔进垃圾桶,烦躁的一把将Laura推开,Laura 本就心神大乱,被这一推,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重重撞在一旁供奉着的关二爷神像上——
“啊……”刹那间,供桌上的供果滚落一地,发出沉闷的“砰砰” 声,摇曳的蜡烛也随之翻倒,烛火在熄灭前最后挣扎,映出Laura惊恐扭曲的面容,而蜡烛倒下时与桌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在这封闭的实验室里回荡,愈发显得诡异。
“吵死了!你个婊子!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Beat彻底被激怒,正欲发作,却瞧见 Laura瘫倒在地,脸色煞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全身止不住地盗汗,整个人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Beat心中一凛,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赶忙吩咐手下将Laura送往了医院。
一番检查后,医生的话如同晴天霹雳,震得众人呆立当场——Laura已经怀孕3个月了。
“不可能!”Laura尖叫出声,声音因恐惧和难以置信而变调,“我上个月还来了例假!”
她思绪瞬间飘回上个月,那天,她与One一同开车前往老挝给买主送器官,她犹记得一路上自己腹痛如绞,经血量极大,One当时还贴心地为她煮了热姜茶,可如今医生却告知她,那次或许根本不是正常例假,而是异常妊娠导致的先兆流产!这种情况出血量较多,还会伴随下腹坠痛或腰痛,本需及时就医,通过超声和激素检测评估胚胎状态,可她却浑然不觉,任由危险悄然逼近。
“呵呵……”Beat在一旁抱着胳膊,微微眯着独眼斜睨着病床上的Laura,好笑的说:“宝贝,你确定这孩子是我的吗?”
“nmd废话!你这个傻逼!”Laura气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喘着粗气,手背上的输液针都在发颤,“Beat,你连这都要怀疑,你tm就是个畜生!”
“那可说不准。”对于Laura气急败坏的谩骂,Beat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像对待小动物似的用手捏住她的双颊,“我看你整天跟One联系,保不齐是他的呢。”
“放开我!混蛋!Яебутвоюмать!”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扇得Laura那张哭红的小脸偏到了一侧,Beat掐住她的脖子,嘲讽道,“你操谁妈?我操nm!真当美国人听不懂俄语是吧?”Beat看着Laura被憋得青紫的嘴唇,直接一口咬了上去,“反正你爹已经进去了,不知道现在谁妈得守寡?”
“唔……”Laura哭得泣不成声,双手抓着Beat的衣襟,“求求你了,救救我家……”
“你爹那个老不死的东西,这么些年利用我DT的航道赚得盆满钵满,舒服日子过多了,晚年遭了报应也是应该的,他自己咎由自取,死刑无疑,让我去救你爹?然后给条子机会把我也一块端了?想得挺美啊,你tm去死吧你!婊子。”
说完,Beat毫不怜惜的甩开Laura,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病房,走之前只留下了一句:“好好养胎。”
随着那支录音笔的内容公诸于世,Laura的家族,这个扎根于黑龙江,由俄罗斯与老挝混血组成的黑暗势力,这些年来被尘封的罪行也如潮水般翻涌浮现。
他们宛如一条隐匿在黑暗中的吸血巨蟒,以黑河市的“木材贸易公司”为幌子,利用跨境运输的原木空心夹层,悄无声息地走私新鲜器官,通过哈尔滨、绥芬河等地私立医院中介牵线搭桥,将肾脏、肝脏等珍贵器官高价卖给东南亚富豪,构建起一条血腥的“摘取、运输、移植”一条龙产业链。
在过去三年间,至少57名中俄边境劳工和偷渡客莫名失踪,他们鲜活的生命极有可能成为这条罪恶产业链上的“牺牲品”,沦为被摘取器官的来源。
湄公河毒品加工链上,Laura的家族同样扮演着极为恶劣的角色。
在老挝琅勃拉邦的橡胶园地下,隐藏着一座毒品加工厂,贪婪地利用当地原材料种植资源,提炼出高纯度毒品,借由DT组织掌控的湄公河航道,这些毒品被源源不断运输至东南亚各国,Laura 家族不仅负责提供化学原料和加工技术,还与俄罗斯黑幚狼狈为奸,将毒品巧妙伪装成橡胶制品,通过东北物流网络,悄无声息地向中国内地渗透,致使无数年轻生命被毒品侵蚀、家庭因此支离破碎……
而那罪恶至极的跨境人口控制体系,更是令人发指。
他们通过贿赂中俄边境官员,精心编织“劳务输出”骗局,将无户籍人员、贫困偷渡客哄骗至东北边境,打着“安排工作”的幌子,无情剥夺他们的人身自由,从中筛选出健康者,作为器官移植供体,那些体弱或敢于反抗的人,则被残忍注射毒品,沦为瘾君子,被迫充当毒品运输马仔。如今,Laura的父亲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随着真相浮出水面,警方根据其作案团队的多数人员口供得知,在黑河市与布拉戈维申斯克边境施工地被掩埋的集装箱内,惊现数具带有器官摘取手术痕迹的尸首,经DNA比对,这些人竟均为失踪已久的外国人亦或是混血,生前遭受的痛苦与折磨,令人不忍直视。
如今,随着老家的各大企业被警方连根拔起,Laura的父亲已被判处死刑,母亲也被警方带回了警局接受调查,如今在Beat身边的Laura侥幸逃过此劫,除了Beat,她再无依靠,而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更像是命运对她开的一个残酷玩笑,在这风雨飘摇之际,不知又将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到底为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Laura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警方怎么会突然查到了她的家族,怎么会突然手握如此齐全的罪证?她当然不知道、也永远都不会知道那根录音笔中,收录着的东西,便是她亲口所承认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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