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琳在巴西亚马孙雨林拍摄时,突然接到父亲的命令:“小琳,马上回来结婚。”
她这位手眼通天的父亲向来说一不二。她还在上学时,父亲就断了生活费。凡成大事者,必然心狠。臧琳在心里赞叹。
父亲不爱她。只因她是个女孩,不是个男孩。
所以她自幼被丢在纽约,独自一个人长大。
她聪敏好学,门门课程都是A,母亲高兴之余,不免叹息:“小琳,你要是个男孩就好了。”
天生反骨的臧琳不服输地昂起头:“我哪里比那些男生差了?”
许是越盼什么,就越不来什么,父亲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女儿。
臧琳笑出了声,苍天果然有眼。
于是她直截了当地和家里坦白:“我要留在纽约,做地理摄影师。”
父亲勃然大怒,“臧琳,我供你上学可以,但这是爱好,不是职业!”
臧琳被断了一切资金来源。除了学费,学费是母亲交的。
母亲到底还是爱她的,私下打钱进臧琳的卡中,却被她全部退回。十九岁的臧琳倔强道:“我不要你们的钱,学费我会还给您。我可以自己活下去。”
堂堂一个大小姐,就这样干脆地去打工。
反正在纽约这么多年,学校的寄宿生活让她极其独立。
母亲劝她和父亲低头认错,她毫不犹豫挂断了电话。
她明白,所有一切都在父亲的掌控中。只有自力更生,才能真正活着,真正成为自己。
每夜,臧琳都会翻阅三毛的书。她想去到撒哈拉沙漠,去自由的天地中开怀大笑。
她将三毛的话工工整整地抄下来,贴在床边——
站在万里长城的城墙上,
别人都在看墙,我仰头望天。
天地宽宽大大、厚厚实实地将我接纳。
风吹过来,吹掉了心中所有的捆绑。
臧琳偷偷回了帝都,真的站在万里长城上,仰望着天。
那年她二十岁,机票是自己挣的。这个她名义上的故乡,还是第一回来到。
许是三毛的书让臧琳还包裹着中国人的传统,她没有一点ABC的感觉,就像白杨树一样,坚韧不拔。
她回到帝都,却没有回家。
二十四岁那年,她在亚马孙雨林看红河豚,与动物作伴,父亲却让她和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结婚。
母亲打电话过来,臧琳正站在巨大的绿荫下,不退让地说:“他是生了我,可他没有养过我!如果他想摆弄我的人生,我可以像哪吒一样削骨还父!”
比起父亲,母亲月月都会去纽约陪她,从未缺席她的重要日子。
母亲似乎在哭:“小琳,因为你做摄影师。你父亲动了别的心思,我如今还要应付他外面的人。你父亲想与我离婚。小琳,刘玘是个好孩子,你回来见见吧。”
东亚母女的感情总是矛盾又情深的。母亲的子宫孕育了她,这是她一生都割不掉的脐带。母亲是有偏见,却对她百依百顺。
那些思想是时代的烙印,母亲越不过去,却仍然发自本心地爱着她。
于是,臧琳从巴西回到帝都。
她没有遵循母亲的话换衣服,就保持舒适日常的模样,闯入那个体面的现场。
刘玘和母亲说的一样。温和、平静,眼神中没有其他的情绪。
臧琳冲他眨眼,试图用这样的样子吓跑他。
可刘玘还是淡淡的,就这样承应下这桩婚事。
她第一次回到臧家,这个房子她并不熟悉。父亲对她说:“这些日子,你就待在家中,哪里都不要去。你多和刘玘见面,增加下感情。”
臧琳冷笑:“我已经按你的话,准备和刘玘结婚。我不会违背这个诺言,你也别想管我要去哪里!”
父亲抬起手,干脆地落下一掌:“臧琳,谁允许你和我这样说话的?!你在纽约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你生是我的女儿,一切都要按照我的计划活着。”
“没错,十九岁之前,你给了我数不尽的钱。这些钱我会全部还给你!我有工作,我可以养活我自己。整整五年,我没有向你们要过一分钱!”
臧琳毫不退缩。
父亲的手段雷霆,将她困在房间中。
是母亲偷偷推开门。她望见母亲一脸疲惫,却慈爱地握住她的手:“小琳,是妈妈对不起你。你走吧,如果不想结婚,就永远不要回来。”
臧琳逃出了帝都,她不敢回头。因为回头,就会看见母亲流泪的面容。
可此举惹怒了父亲。父亲身边的章叔打电话给她:“小琳,臧先生决定与夫人离婚。”
她怔在原地,马上打电话给母亲。母亲痛哭却无可奈何:“离开你父亲,我没有生存的能力。人走茶凉,你外公早退了,人也去世了,谁还会高看我一眼呢?”
她明白那个年代的女人,哪怕深陷沼泽,大多都难以抽身离开。
于是她回到帝都,和刘玘领了证。
刘玘彬彬有礼,对她没有半句怨言。刘玘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刘玘。
反正领证了,就是合法夫妻。于是臧琳在婚礼那天逃跑了。
她是想看看,这个处变不惊的男人,究竟会不会动怒。
可是刘玘一句话都没说,仿佛就当这件事不存在。
臧琳感到疑惑又好奇,这么淡泊,真是神仙一般的性子。
她的婆婆隔三差五地打电话来,问她何时回帝都,何时能让老人家抱上孙子。
她整日围着地球转,却一次也没去过伦敦。
刘母当机立断,要为他俩补上蜜月。臧琳鬼主意浮上心头,她挑中了埃及,决定在开罗又鸽一次刘玘。
她潇洒地离开机场,留下一条信息:抱歉,又得让你一个人独行了。
臧琳在心中偷笑,她真希望下一秒电话爆炸,传来刘玘的怒吼。
可是空空如也。
阴差阳错,二人在开罗的街头重逢。她没有一点愧疚,反而哈哈大笑。
她要看看,刘玘能装到什么时候。
她打乱了计划,可他还是处变不惊。
臧琳被勾起好奇,如何才能让刘玘变脸呢?这样的想法却是转瞬即逝,比起研究刘玘的心思,她更喜欢摄影。
于是她经常在刘玘面前消失。
在神秘的埃及面前,她学着三毛去感受世界。她脱下鞋子,走上撒哈拉沙漠。心里默念着耳熟能详的话:“当时我赤脚走在沙漠里,没有任何行囊,只有风沙和时而传来的骆驼铃铛告诉我,这个世界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生命,而我根本不知道,这一切从哪儿而来,我也不关心去处,我静止,我游荡,我是时间这颗铃铛的一阵回响。”
臧琳开怀大笑,伸出手臂,拥抱埃及的红日。
她兴奋地走在街上,刘玘是忠实的陪伴者。在拥挤的人潮中,二人的肩会偶尔蹭上。
刘玘总是平静的,静静看着她胡闹。
臧琳乐得有个人陪,尽忠尽职的丈夫,最好的人型挂件。
她拉着刘玘的手奔跑在垃圾城,这个大少爷一点也不恼。
在埃及的一切都是快乐的,自由的。臧琳决定放弃这段名副其实的婚姻,她不想耽误刘玘。她想违背与父亲的诺言。
她现在有钱,可以养得起母亲。她可以把母亲接到纽约,一起住在公寓里面。
于是,在尼罗河畔,她对刘玘提出离婚。
可是,她无意间让刘玘上钩了。
大家是夫妻,又是成年人,来一场轰轰烈烈亲密没什么奇怪的。
当刘玘对她说:“谢谢你,臧琳。”她的心忽然一瞬间摇动。
在床上,刘玘会不厌其烦地听着她的往事,然后一遍又遍地告诉她:“臧琳,你很厉害。”
二人**,她第一次见到刘玘失控的模样。
她附在刘玘耳边说:“你现在一点也不理智。”
正因为这样,她对刘玘心动了。
他们默契地感受到对方的爱,却又默契地闭口不提。享受着离婚前的最后时光。
臧琳偶尔会想,还是别离婚了吧。
可下一秒她又坚持,离吧。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日记本,里面有她少年时代抄下的话:“我看不到天地的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这是玉娇龙说过的话。
时隔多年,她在后面写下一句话:我看不到自由,可是我需要自由。
她抱着分别的心与刘玘登上卢克索的热气球,却没想到刘玘对她敞开心扉。
打动她的,是刘玘认真地说:“正因为你做自己,所以我才爱上了你。”
刘玘透过她的皮囊,看到了她的灵魂。
他支持她继续畅游世界,在尼罗河西岸的高空,两颗心终于契合。
臧琳愿意接受婚姻,但不会为刘玘停留。
在开罗机场,她仿佛听到世界的召唤,是尼罗河发出的声音。
她送别刘玘,毅然走向相反的航班。刘玘拥抱着她,对她说保重。
两个人没有悲伤,他们约定有缘再见。
在埃及的太阳中,臧琳坐上飞往台湾的飞机。她望着窗外的白云,驶向与刘玘完全相反的方向。
她没有再与父亲联系。她拼命工作,成为名声在外的摄影师。她还清了一半的金钱,心里的自由又多了一份。
岁月在臧琳的身上留下丰富的阅历,她的手臂苍劲有力,黝黑的双眸亮如日光。那一头黑发在风中飞扬时,她在肆意地笑。
刘玘不会打扰她的生活。有时候几个月才能见一面,有时候一年都未能相见。
他一直留在原地等她。
某年,在南半球的冬天,臧琳在皇后镇的雪山下,缓缓写下一封明信片。
“刘玘,这是我们结婚的第七年。等到九月的结婚纪念日,我们在埃及中重聚,在尼罗河畔重逢。”
—全文完—
1.引用了三毛的话:站在万里长城的城墙上,
别人都在看墙,我仰头望天。
天地宽宽大大、厚厚实实地将我接纳。
风吹过来,吹掉了心中所有的捆绑。
2.引用了三毛的话:“当时我赤脚走在沙漠里,没有任何行囊,只有风沙和时而传来的骆驼铃铛告诉我,这个世界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生命,而我根本不知道,这一切从哪儿而来,我也不关心去处,我静止,我游荡,我是时间这颗铃铛的一阵回响。”
3.引用了《卧虎藏龙》玉娇龙的话:“我看不到天地的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
给大家推荐一首歌,蔡健雅与阿云嘎的《Into The Wild》,在写这篇短文故事的时候,我就一直单曲循环。
“用生命把生命唤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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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无尽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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