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栀把身后的楚朝拉到身旁，对年轻男子介绍道：“师尊，这是我方才路过两界界线时遇上的女子。说来奇怪，那人间界与仙界交汇之处，竟藏有一处被阵法彻底隔绝的空间，师尊您说……”
楚栀还未说完，便被年轻男子抬手打断。
“好了，这些事稍后再细说。”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此刻，我们先来聊聊你身旁的这位姑娘。”
话音未落，楚朝猝不及防地与男子对上视线。那双眸子看似年轻，却古井无波，深处仿佛蕴藏着千年寒潭，幽深得能吸走所有光。在这目光的注视下，楚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仿佛自己所有的秘密，连同那不属于此世的灵魂，都要被这无形的力量彻底看透。
他会发现吗？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楚朝心头剧震，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怯懦。她微微垂下眼睫，避开那洞穿人心的审视，目光落在自己沾满灰烬、略显破烂的衣角上，与这大殿的流光溢彩、与眼前人纤尘不染的青衫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男子，也即是楚栀的师尊，清衍真人，目光在楚朝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让她几乎屏住呼吸。片刻后，他嘴角才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根骨清奇，倒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赞赏，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与他无关的事实，“能在那种绝地存活，亦是你的造化。既然楚栀将你带回，便是我须臾峰与你有一段缘分。”
他话锋微转，看向楚栀，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入门规矩不可废。楚栀，你既带她回来，便由你引领。先去安顿下来，几月后恰逢门派招生，且看她在‘问心路’与‘测灵根’上的表现如何。一切，待结果出来再议。”
“是，师尊。”楚栀恭敬应下，悄然松了口气，轻轻拉了一下楚朝的衣袖示意。
楚朝顺从地跟着楚栀，依样画葫芦地行了个不算标准的礼，随后低眉顺眼地退出大殿。直到完全走出那扇恢弘的殿门，将内里氤氲的灵气隔绝在身后，那股如芒在背的压迫感才骤然消失。她恍然发觉，自己掌心已沁出一层冰凉的薄汗，贴身的衣物也似乎被冷汗浸湿，黏腻地贴在背上。
刚才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
“别担心。”楚栀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种能抚平焦躁的奇异力量，她抬手，指尖泛起微不可查的灵光，轻轻拂过楚朝的手背。一股温和的暖流瞬间驱散了楚朝掌心的湿冷与身体的微颤，“师尊他……只是修为高深，气息自然内敛，并非有意威慑于你。”她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些许纯粹的、不掺杂质的高兴，“我看得出来，他并未反对你留下。走吧，我先带你去我的住处，你暂且与我同住。须臾峰人少，也清静。”
楚朝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心中却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清衍真人最后那句“能在那种绝地存活，亦是你的造化”，听起来合情合理，可她总觉得，那平淡的语气下，似乎隐藏着某种更深层次的、冰冷的探究，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值得审视的、古怪的物品。还有他打断楚栀汇报时的干脆……是不感兴趣，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而此刻，在她灵魂深处，那因力量耗尽而沉睡的棉花糖，依旧毫无声息，死寂得让她心生不安。这玩意儿，真的靠谱吗？
楚栀的居所位于须臾峰靠近山巅的一处僻静院落，与主殿的奢华威严不同，这里显得清雅朴素许多。几间竹舍，一方种着些灵植的小药圃，篱笆上爬着不知名的翠藤，开着细小的白色花朵，散发出宁静的淡香。
“这里平日就我一人，你随意便好。”楚栀推开一间闲置竹舍的门，里面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蒲团，窗明几净，“被褥皆是新的，你安心住下。若有任何需要，或是身体有何不适，定要告知我。”
楚朝看着楚栀为她细心整理床铺的背影，那袭白衣青衫在简陋的竹舍里，依旧显得那般清逸出尘。她心中微暖，这种被人妥善安置、细心照顾的感觉，自从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还是第一次。
“楚栀姐姐，”楚朝轻声开口，带着试探，“那个……阵法隔绝的村庄，还有那些……大火……”她想知道更多，关于那场几乎夺去她性命的灾难，关于楚栀出现的原因。
楚栀动作微顿，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歉意：“此事我亦觉蹊跷。那阵法颇为古老阴邪，非寻常修士所能布置。我本欲立刻向师尊详细禀明，但……”她轻轻摇头，“师尊既说稍后再议，想必自有安排。你且宽心，既然入了登仙阁，便无人再能轻易伤你。当务之急，是你需静心调养，准备几月后的入门考核。”
她走到楚朝面前，将一个温润的玉瓶塞入她手中：“这是‘净元丹’，有安神定魄、涤荡体内浊气之效。你历经惊惧，神魂未稳，服下后好生睡一觉，莫要多思。”
楚朝握紧带着楚栀体温的玉瓶，点了点头。她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到更多答案。
是夜，楚朝躺在陌生的竹床上，身下是柔软的被褥，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竹香与药草清气。她瞪大眼睛望着黑暗中的屋顶，毫无睡意。白日里经历的种种，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回放——现代都市的车祸、炼狱般的火海、焦黑的人手、破碎的天空、楚栀踏光而来的身影、清衍真人那洞悉一切的目光……
还有，那个让她来到这里的、该死的系统。
她尝试着在心底再次呼唤：“棉花糖？系统？你在吗？”
依旧是一片死寂。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摄住了她。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她唯一能依靠的，似乎只有这个才认识不到一天、却给了她一线生机的楚栀。而前方等待她的，是未知的仙门考核，以及一个不知所踪、不知是福是祸的系统任务。
她翻了个身，将脸埋入带着阳光气息的被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她活下来了。只要活着，就总有机会弄清楚一切，找到……回去的路吗？那个现代世界的家，此刻竟显得如此遥远而模糊。
窗外，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竹窗的缝隙洒落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遥远的山峰之间，隐约传来不知名灵兽的低啸，悠长而空灵。
楚朝就在这片交织着不安与微弱安定的复杂心绪中，握着那瓶净元丹，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梦境。
而在主峰之巅，清衍真人静立于观星台上，俯瞰着脚下沉浮的云海与点缀其间的万千峰峦，目光幽深，不知望向何方。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色泽黯淡、布满细微裂痕的古老玉玦，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夜风里：
“……终于又出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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