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一个?”
李信语跟着其他人从餐厅吃完早饭出来,迎面就见徐之衍孤身一人,她朝后瞅了几眼,没看到季青。
“他晚点下来。”徐之衍很是波澜不惊的冲其余人摆摆手,“我先进去占座位。”
“嗡——嗡——”
压在枕头底下的手机准时响起,床上的人绝望将被子猛朝上一拽,安详盖住片刻,最终战胜了困意爬起来。
季青顶着一团浆糊的大脑,呆坐了几分钟,等完全开机后,才迅速洗漱换衣服,直到镜子里的人重新换上一副干净整洁清爽的样子,才终于长舒一口气。
他拿过徐之衍一大早就给他点好的早餐外卖,取卡关门,匆匆赶往楼下会议厅。
昨晚本来说过不回酒店住,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他一进家门,就看见客厅明晃晃亮着灯,但格外安静,安静到连何静芳的呼吸都快要听不见。
何静芳听见他的声音,却没开口,只是转头直勾勾盯着,眼里的怒火快化作实质。
“妈,爸跟你说什么了。”
“回来怎么不告诉家里一声。”何静芳硬邦邦打断。
“我和课题组一起过来参加学术会议,就待三天,酒店离家也有点距离。”季青观察着母亲的表情,尽量完整的解释,“白天也没空,所以没告诉你。”
“你心里还认爸妈吗!”何静芳一下子爆发,声音发怒得瘆人,一双眼睛雪亮,像刀子似的想要剖开儿子的心看个透彻,“我们从小苦口婆心的教育你,结果养了个白眼狼出来!你自己想想你和你爸说话的态度!这是你该说的吗!”
季青面色一白:“他又胡说八道什么了。”
母子俩最大的问题就出在季父身上,简直是解不开的心结,明明以前说好不再重提季父,现在又不得不因为这个人在大晚上吵一通。
何静芳气得手都在抖,“咣当”一声把手机朝茶几上一甩。
季父那阴险不怀好意的声音响起:“何静芳,你怎么能把儿子教成这样?连我这个亲爸都不认,我以前没亏待过他,他倒好,连未来赡养都不愿意。”
紧接着是一段熟悉的录音,那是上次在徐之衍家阳台时,两人打电话的录音。
季青的脸色一下子极为难看:“妈,音频被他剪辑过。”
“季青。”何静芳就像以前重复过无数次那样说,“我一直以来都和你说,我和你爸爸的事情与你无关,你......”
有时候她想不通儿子为什么这么讨厌自己的亲生父亲,季青从小到大没缺过什么,虽然亲生父母没陪伴在身边,可大姨大姨夫的照料也绝无指摘。
她工作再忙,也会抽时间去看儿子,实在去不了也都会打电话。每年也会让孩子去父亲家里待几天,也没听说过季父打骂孩子,按理来说相处应该不错。
后来她也把季青接回来,一家人住在一起。高三时,她也尽心尽力,那时候季青一周只放一天,回家坐公交麻烦又费时间,经常一个月才回来一次。
她担忧孩子在学校吃不好,每周开车特意去学校给儿子送饭两回饭。
“妈,这句话你说过很多次,我也同样说过很多次。”火球梗在季青心口,烧得他四肢百骸钻心的疼。很多时候他都在想,为什么他们总是没办法说服对方,为什么总是要为一个都痛恨的人而折磨彼此,“我从来没有因为你们离婚而恨他,我恨的是他不该出轨,你明白吗?我就是接受不了他出轨,他道德败坏,凭什么要让我认这种人当父亲?”
“你可以恨他,那我为什么不可以?”
“我早就不恨他了。”何静芳撑着额角,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恨只会把人困在原地,但我们要朝前走,我现在过得很幸福,看开以后会发现,有些人只是人生里的一道坎,迈过去就好了。”
“你迈得过去,我不行。”季青断然,“我只是希望别在我面前反复提起他,不要和我说什么他永远是我爸,他早就和我们没关系了!只要他离我的生活远远的,我就不会想不起他,我就过得很开心,我有错吗?我的要求很高吗?”
“但不管怎么样,他永远是你爸爸!”何静芳骤然拔高音量。
所有的话全被这一句堵了回去,在这个话题上,何静芳简直是一个被设置好的机器,不论儿子百般解释缘由,她从始至终都会说“他永远是你爸爸。”
季青忽然感受到巨大的荒谬,在母亲红着眼的注视下,向来挺直的脊背第一次有了朝下弯的征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妈妈...”王佑安揉着眼睛,迷迷糊糊从卧室探出头,“你...哥哥?你怎么回来了?”
“进去睡觉。”何静芳训斥道,“我和你哥哥在说话。”
“你们声音太大,把我吵醒了。”王佑安委屈地看看妈妈又看看凭空出现的哥哥。
“......”季青缄默片刻,“我们去阳台说。”
夜风凄凉,吹得他头痛欲裂,“妈,你听完再说我是不是白眼狼。”
那段通话他有存完整的录音,就是担心季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反咬一口。
“找我借钱,想让我担任公司法人,算盘朝我身上打的时候有想过我还在上学吗?你想着他是我爸,他有想过我是他儿子,你是我妈吗?他恨不得趴在我们身上吸血,你还要替他说话。”
季青扯了扯嘴角,黑暗中他辨认不清何静芳此刻的神情,只能隐约看出僵硬的轮廓,在季父狰狞的话音下,他的声音显得轻飘飘,仿佛一吹就快散掉:“还有,你知道他前不久跑去学校,准备在学院闹一场吗?”
阳台里的空气都凝固了,片刻后,只缓缓传来何静芳低低的哽咽。
季青缓缓抬手,轻轻拍在母亲背上,像在自问自答,“在你心里,是不是认为我以后,会像对他那样对你?”
何静芳浑身一僵,脱口而出:“不是!”
是,她被说中了。
她错过了季青最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明明是她的孩子,她却对儿子的喜好一无所知。后来她终于把孩子接回来,可在那个年纪,高考意味着季青未来的人生前程,她的管教自然也就严厉得多。
季青一如既往的乖巧,不少人夸这孩子养得好,连现在的老公都说季青懂事,发愁佑安以后能不能也向哥哥学习。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看似完美的母子相处下,有一道横贯着的无形隔阂,儿子越长大她就越惶恐不安,就像是这个孩子离她越来越遥远,以至于涉及到季父的话题,两人总是一点即炸。
季青垂着眼,还有千万般想说,最后只道:“妈,我希望你可以多相信我一点,我...我知道你很爱我,我也是。”
所以有些伤人的话,不要再说出口。
何静芳擦干眼泪,心疼地捏了把儿子身上的衣服:“赶紧进屋,他的事...我知道了,以后我们不提他。”
进屋后她才想起,今晚气急,叫儿子回来时也没来得及铺床,于是道:“你坐会儿,我进去给你铺床。”
“不用了。”季青拦住母亲,“...我明天一早开会,这几天我还是回酒店住,方便。”
今晚这么一吵,心结可能是开了,但他和何静芳必然是身心俱疲,母子俩都需要时间缓冲,倒不如回酒店睡来得好。
“大晚上的回去不安全,铺床要不了多久。”何静芳拭着发红的眼角。
“没事,我同学刚好在附近玩,我和他一起回去。”季青装模做样看了眼手机,“你赶紧去睡,明早还要送佑安去少年宫。”
等出租车开回酒店,已是深夜,季青擤了擤被冻得通红的鼻子,赶忙钻进温暖的酒店大堂,找前台的工作人员核验过身份,重新要一张房卡。
刚才在回程路上他就重新给徐之衍发消息,对面久久没回,估摸着应该是睡着了,大半夜扰人清梦只为给自己开门,他干不出来。
结果刷开房门他立马傻眼了,床头平板幽幽蓝光把徐之衍一张脸照得跟个鬼似的,还配上激烈恐怖的电锯声。
两人均是齐齐一怔,季青被可怖的惨叫声激得头皮一麻,反手按开大灯:“还没睡?”
“看鬼片呢。”徐之衍合上平板,跳下床一脸惊讶,“不是说今晚不回来吗?”
他一边说,一边凑过去动手扒拉人,将手掌贴到季青冷冰冰的脸颊上后,连声催促:“赶紧洗把脸。”
而后又狐疑打量片刻,突然问:“眼睛怎么这么红?”
是真的红,兔子眼睛一样红彤彤的。
季青拍开他的手,抱着睡衣走进卫生间:“你问题真的很多。”
等人洗漱完钻回被子里,徐之衍也不看鬼片了,抬手关掉灯,一片黑暗中,耳边传来季青平缓的呼吸声,还有小幅度动作导致被褥摩擦的细琐声音,近得像是在同床共枕。
他知道季青还没睡,脑子里闪过像含过泪的眼睛,很是委婉的问:“你回来的时候被风吹迷眼了?”
“......”季青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正对着徐之衍那面,其实他什么也看不见,但能感受到一股目光正注视着自己,有些无语道,“被风吹和我哭过,你二选一。”
“那我宁可选你是被风吹的......”徐之衍挪动两下,心说哭可以,但在其他时候哭更好:“所以你和阿姨说清楚了?”
“差不多。”季青答道,反正何静芳说了不再提,应该也是真不再提,毕竟知道前夫算计成这样,要是还信他一分,那才是真的是非不分。
“那就好,心里大石头落地了赶紧睡。”徐之衍催他,摸出枕头下的手机,“我预定了早餐,明早晚点起也来得及。”
借着手机微弱的光源,他抬眼,对上季青朝向他而带着很浅笑意的面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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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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