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端坐在上首,他很是疲惫的揉了揉额角,“ 皇后如何了?”
宁安郡主道,“ 陛下,皇后虽已醒转,多亏了云台宫这位仙长。” 她一顿,“ 只是,方才长公主字字句句皆为这贱蹄子辩驳,姑母本想拿她下掖庭狱—”??
不等宁安说完,刘景眼神锐利,面带不满,“ 卫美人好歹也是朕的妃嫔,遑论眼下无法断定便是她害了皇后,姑母这一声声贱蹄子小娼妇实在有失体面。”
宁安愣怔住,这下任何人都能反应出皇帝和刘韫对皇后和卫美人的态度。宁安心中有怒,但畏惧天威不得不忍。她深吸一口气,看向陈絮,开始呜咽,“ 是姑母失了分寸,但是姑母就明芷这么一个女儿,昭正事务繁忙一年也不得见上一面。偏偏她又出了事。” 她抽噎道,“ 当年,我同你姑父拼了全力助陛下剿灭乱党余孽,而今一把老骨头只想儿女无虞。”??
“ 还请陛下体谅姑母一番爱女之心罢。”
若非刘景已经派人调查,加之刘韫的阻拦,按照他这位姑母的性子。卫灵儿早就被下了掖庭狱,处以极刑。她因有从龙之功,刘景不好对她做什么。幸而他自宫宴一事后便在卫灵儿和陈絮身边都安插了眼线,这才让他见识了一番宁安的哭诉和爱女之心。
他轻哼一声,语气却温和怜悯,“ 朕自然能理解,只是就像长姊所言,宫中出现厌胜术此事非同小可,这样草草了事也太过仓促。”
他朝外面示意,方才朕虽然忙于军情政要,但进来前恰好听见长姊与姑母之间的谈话。”
“ 卫氏不算识字,前两日朕方抽出空来亲自教习,左不过是三字经前三十字尔尔。这厌胜物上的簪花小楷飘逸飞扬,有名家指导之感。”
“ 姑母既然是亲手拿住的卫氏,朕想知道卫氏是已经藏好这厌胜物,还是亲手抓到她拿着那东西?”
宁安愣了愣,不等宁安说话,卫灵儿身边的冬蝉忽然开口,“ 回陛下,郡主娘娘进来时便教身边人搜宫,白鹭轩的宫人们拼命阻拦却也不成。美人那时正在屋中小憩,谈何亲手抓到美人?”
“ 放肆,陛下讲话哪里有你这个贱婢插嘴的道理?” 宁安大怒,拍案而起。
刘韫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盏,看向冬蝉,“ 冬蝉,先前你在我府里时是个闷葫芦,而今竟也学会插话了。”
冬蝉朝前挪了两步,朝着刘韫和刘景俯身道,“ 陛下,殿下,奴一时情急失了礼数分寸,自知有罪。只是我家美人实在无辜,平日谨小慎微生怕触怒皇后,每日晨起便请安奉茶,还要替皇后收集明华池盼的花露制水。一连数日不曾停歇,因如此美人待在白鹭轩的时间都少之又少。今日好容易得了皇后恩许不必早起集露,方得半刻歇息。却不曾想郡主娘娘气势汹汹的带人便闯。若要证人,整个白鹭轩的宫人都可作证。”
宁安忽然道,“ 白鹭轩是卫美人的宫室,谁知道会不会早就对了口供?”
这时,门外忽然通报,“ 贤妃娘娘到。”
唐静淑掀帘进来,刘景见她深夜前来忙道,“ 你还在病中,怎的来这儿?”
唐静淑唇角微弯,握住刘景的手,“ 妾听闻皇后害了病,又攀扯到了卫妹妹,便过来瞧瞧。”
她朝着宁安郡主福了福身子,又去瞧了陈絮,转身道,“ 妾进来时也听了大半,说起来那时妾谴了身边的宫女给卫妹妹送衣料,恰巧遇见了郡主娘娘。”
刘景道,” 叫那宫女来。”
唐静淑身边的大宫女揽月上前道,“ 回陛下,给卫美人送东西的正是奴。奴当时正从白鹭轩离开,听说卫美人小憩便把衣料留给了冬蝉,冬蝉拉着奴叙话。待奴离开不一会儿便瞧见郡主娘娘带人过来。奴心中不安便未立刻离开,想是郡主娘娘不认得奴,奴和送东西的小黄门们看见了事情的经过。”
她又道,“ 后来我家娘娘到了时辰煎药,奴也来不及禀明此事,方才耽搁了。”
这时冬蝉道,“ 先前殿下说奴虽然不善言辞,但瞧见美人被欺负,也顾不得许多了。”
刘景面色不改,“ 那你先前怎的不说?”
冬蝉道,“ 那也得郡主娘娘给机会才行,若非陛下和殿下,只怕我家美人早被下掖庭无法得见天颜,奴纵有千万个胆子也不敢再言。”
祖宗便有的规矩,贵人不踏污秽之地。倘若刘景或刘韫想去掖庭,身旁宫人若不拼死阻拦是为大不敬,坏了祖宗规矩。这也是为何宁安拼命也要先将卫灵儿下掖庭的缘由。
“ 那照你这样说,郡主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抓了卫美人,这么看——” 刘韫放下茶盏,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 害皇后的只怕是另有其人。陛下,此人工于心计,想来不仅是想害皇后,还想一石二鸟嫁祸卫美人啊。”
“ 说起来,方才商移说皇后吐出不少秽物,已经交由太医院和医典局查证。冬月,你去问问查证如何了。”
冬月领了命便匆匆而去。再看宁安此时,面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虽想制止,但是当着刘韫和刘景的面如何能做。眼下的状况其实很明朗,皇后如何病的,到底真病假病,是否是厌胜物导致的大家都心知肚明。眼下刘景姊弟并不心急,卫灵儿也松了口气。唐静淑拉起卫灵儿坐下,安抚的拍了拍她。卫灵儿虽不知唐静淑为何帮她,但还是感激一笑。
过了一会儿,冬月带着人回来,身后跟着几个医官。年长的医官走到跟前道,“ 臣参见陛下,陛下长寿永安。”
刘景轻嗯一声,“ 怎么样,可查出些什么?”
医官恭敬道,“ 这秽物看着似是服用少量落回所致,落回会致使病人神智不清,浑身无力昏迷。臣方才又查验了皇后所用饭食,果然在其中一道莲子羹里发现了此物。”
“ 也就是说,皇后害病并非厌胜之术所致?而是中毒?”
医官点头称是,宁安却道,“ 那为何是服用了一剂符水方好?”
医官看了眼商移,“ 回郡主娘娘,云台宫素用解毒草汁渗进符咒之中,这样避免招虫,想来是误打误撞。”
商移上前道,“ 回陛下,小道也不确定皇后是否为厌胜术所害,只是郡主娘娘问云台宫要人,太卜令便拍臣前来帮助。小道不习医术,自然只好喂一剂符水。”
刘景对商移很信任,他点点头,“ 罢,朕知道了。”
“ 姑母,而今看来并非厌胜术作祟,只怕是有心人做局。皇后的饮食一直是她身边人负责,既如此,便把皇后身边的宫人押入暴室,着廷尉府审问。” 他一顿,看向身边的张侍官,“ 着少府谴一批新人送来侍奉皇后。”
说着,他起身,甚是疲累,“ 罢,今日便如此,朕也累了。” 这时陈絮忽然撑起身子道,“ 陛下可要留在凤仪宫?”
刘景对上陈絮,停顿一瞬道,“ 罢了,朕回宣室殿,皇后好生修养。” 说着,他同刘韫微微点头,“ 今日天晚,长姊不好出宫,便在宫中留宿罢。”
刘韫应下,她自成年在外立府后,刘景舍不得她走还将她原先住着的鸣鸾苑收拾出来方便留宿。鸣鸾苑在重华宫附近,离着那云台宫顺路。因如此,她目送刘景走之后,便看见商移站在门外等候。
她坐上肩舆,商移自觉跟在边上。刘韫依靠在软垫上,目视前方,“ 多日不见,你倒是康健。”
商移轻笑,“ 托殿下的福,小道东山一事后,结结实实的躺了两日。”
“ 今日之事,当真与你无关?” 她的视线挪到商移脸上,侧脸被前人晃荡的宫灯烛光衬的忽明忽暗,一双眼却亮晶晶的。
商移呆了一瞬,扬唇笑道,“ 小道本也无法替郡主和皇后伪造厌胜物,陛下知道小道伤了手,如何能制那东西?”
“ 你知道是姑母和皇后在搞鬼?” 刘韫问道。
商移思索一阵,认真道,“ 小道从未言明,自是无从知晓。”
听见他这样小心的回话,刘韫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 小道很担心殿下,殿下未被寻回时,小道在云台宫为殿下彻夜燃灯祈福。”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枚打磨光滑的雷击木,“ 这是小道师父所留,送给殿下。”
刘韫凝视着他,长久无言。商移见她未接,又道,“ 殿下莫要担心,此物不过取辟邪平安之意。雷击木难得,小道珍藏许久,也算是与殿下结缘。”
没来由的,刘韫想起那日在屋顶,商移满含悲伤难过的话。她顿了顿,伸手接过,“ 好,本宫与你结缘。”
商移忽地笑了,如同春山融水,雪后初晴。刘韫心空了半瞬,并非情爱,她只是觉得这笑很熟悉。
“ 殿下在看什么?殿下好像很喜欢看小道的脸。”
刘韫回神,“ 没什么,就是觉得方才有些眼熟。”
商移面色未变,笑却隐了几分,“ 能让殿下觉得熟悉,想来我们自是有缘的。”
“ 但愿不是孽缘。”
“ 和殿下的缘分,定然是顶顶好的。”
刘韫没言语,转眼间便到了鸣鸾苑。刘韫下了肩舆,商移也止住脚步,“ 殿下好眠。”
刘韫盯着他,并未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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