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韫素来不喜身边人慌张失措,秋桑和夏棉都被她调教的沉稳持重,却又想到夏棉的事,她心中一沉。见冬月如此,她难得皱起细眉,“ 慌什么?是陛下怎么了吗?”
冬月稳了稳心神,“ 那倒不是,但是陛下深夜传召,身边的张侍官悄悄递话来宁安郡主前些时日说害了眼疾,入宫与皇后娘娘在凤仪宫同住。今夜皇后忽而高烧惊厥,宁安郡主拿住了卫美人,说要将她下掖庭。可偏偏西南有紧急军情来报,陛下脱不开身,忙派人叫殿下入宫。”
听到刘景无事,刘韫反而松了一口气。但听了冬月的言语之后,她又觉得头疼。费修文略疑惑,“后宫的事儿怎的还要叫殿下过去?”
刘韫转眼看他,一脸无奈,“ 你是糊涂了吗?卫美人是本宫府里出去的,而今她出事,本宫这个中间人自然得过去。” 她沉吟片刻,嘱咐冬月,“ 这件事不许告诉卫言,宁安郡主到底不是好相与的,他又在病中,徒增烦忧。”
她又叮嘱费修文,“ 今日事毕后,你歇息几日,而后随我去躺金陵。” 费修文抱臂看她,“ 殿下先前可没说还要我去金陵。”
“ 卫言伤重,他没法与本宫同去。”
“ 那我也受伤了,也没法去。” 说着,费修文举起自己的右手,刘韫这才发现他的手腕处有处刀伤。
刘韫被骇了一下,“ 什么时候受伤的?” 费修文冷哼道,“ 去接殿下的时候。”
费修文生的冷,眼仁儿黑漆漆的略有些下三白,像是匹狼。被他这么一盯,刘韫心中生出几分歉疚,“ 是本宫疏忽了。”
她正欲开口多放他几日假,费修文轻咳两声,“ 殿下可有中意的人选?”
看他的模样,刘韫领会了他的意思,她抬脚便走,“ 加钱。”
果不其然,身后传来费修文轻快愉悦的笑声,“ 好嘞,殿下随叫随到。” 一旁的冬月实在是没眼看他这副财迷模样,忙不迭的跟在刘韫身后,却忍不住暗想这费修文身为金兰苑统御一月也有不少份例,殿下还给他置了宅院,怎的如此抠搜行事。
此时宫门已经落钥,但东墙处等候着一个小黄门,正等着刘韫的肩舆,然而等来的却是一匹快马。那小黄门微愣,躬身道,“ 奴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长寿永安。” 他道,“ 陛下叫奴来接引殿下,只是—-”
不等他说完,刘韫早就飞身下马,径直朝甬道去,“ 本宫知道宫中不许骑马。”
小黄门追上刘韫,“ 陛下以为殿下会坐肩舆,还特意吩咐了轿夫候着。”
“ 不必。” 刘韫懒得多言,她没心思坐肩舆进去,走路要快上许多。可她又思索片刻,停住脚步。身后跟着的小黄门和一群轿夫也跟着刹住脚步。刘韫示意了一眼,坐上了那朱红肩舆。
随行的侍官们自然不懂她为何又变卦,刘韫听着肩舆的四角金铃铛顺着步子叮咚作响,郑重的理了理自己的鬓发。方才那小黄门说的话提醒了她,若是那样堂皇的走进去,必定急忙的失了仪态。她这个皇弟,很了解宁安郡主的性子,万不能在她面前失了仪态。
想到这儿,她倾身过去,眼睛盯着那小黄门,“ 陛下派你过来,可还嘱咐过什么?”
小黄门思考一瞬,恭敬答道,“ 陛下只吩咐奴好生将殿下带去凤仪宫,不得触怒了殿下。”
刘韫叹了口气,坐直了身体不言语。约莫走了一会儿,轿夫们落下肩舆,冬月搀扶着刘韫仔细下来。此时到底凤仪宫门敞开着,八名提灯宫女垂头而立。见到刘韫时,俯身请安。这时,一个高挑身段的女官迎了进来,是陈絮身边的大宫女荷露。
“ 奴参见长公主,殿下长寿永安。” 荷露面带愁容,可说话的语气却轻快。刘韫打量了她几眼,略点点头,“ 皇后可醒过来了?”
荷露跟在刘韫身后,悲戚了两三声,“ 娘娘方才醒转,郡主娘娘正在里头坐着呢。”
她又道,“ 郡主娘娘请来了卫美人,想来殿下与卫美人也许久未见了罢。” 话音未落,刘韫话里带着冷嘲,“ 本宫记得,上次皇后便罚你目无礼教,眼下看来,你果然无半分更改。”
提起上次宴席,荷露虽心有不忿但却只好忍着,似是被刘韫吓怕了,“ 殿下恕罪,是奴嘴笨多言了。”
刘韫许久不来凤仪宫,眼下借着成队提灯宫女和这满苑的宫灯烛火光亮又看了遍这儿。陈絮生活奢靡,只要自己不睡,那凤仪宫便要燃点红烛蜜蜡。更不要提她钟爱瓜果清香,下令谴自己的贴身侍官千里运佛手柑送入长安。刘景多次斥责,但陈絮只言是拿自己的体己钱分担这项开支。刘景懒得理她,加之宁安郡主几经发疯,他虽气但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他对于女人向来是没有对朝臣那番雷厉风行的。陈絮和宁安郡主恰恰是看中了他这点,才越发不知收敛。
她踏入室内,再看陈絮,鬓发散乱,面容苍白的卧在榻上。边上匍匐着不少医官医女,宁安郡主坐在榻上掩面哭泣,还时不时瞪两眼卫灵儿。
刘韫的视线挪到站在正中的卫灵儿身上,她白净的脸上赫然显出红红的掌印,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刘韫此心分明,她拍了拍卫灵儿的背,朝榻旁走去。
宁安郡主见她过来,也不抬眼,只是呜呜的哭着。刘韫道,“哎呦,天爷啊,皇后怎么生了这样重的病。”
听见她的话,陈絮翻了翻眼皮,甚是虚弱道,“ 这个时间更深露重的,长姊怎么来了?” 说着,她强撑着要起身,忙被身边的宁安郡主拦下。她仿佛是这时才看见刘韫一般,“ 蘅君来了,姑母方才光顾着伤心了,都没见你过来。”
刘韫脸上挂起笑,“ 不妨事。” 她看向边上的医官,“ 好端端的都跪着做甚?起身回话。”
听闻此言,医官医女们一边偷偷拿眼打量宁安郡主和皇后,一边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看这模样像是跪了许久。
宁安郡主有些尴尬,“ 这些医官个顶个儿的没本事,叫他们跪便跪了。” 刘韫看向宁安,她这位姑母一把年纪,最爱仗势欺人。她有时候心中都疑惑,这么个人是怎么教出陈仲清的。按费修文的话便是陈家歹竹出好笋,祖坟冒青烟。
“ 太医院的医官医女们都世代杏林,也是层层选拔上来的世代传人。” 她又看了眼陈絮,“ 皇后而今已然清醒,姑母恐是过于焦急,竟把太医院的医官医女们都扣在这儿不让他们回去开方煎药,岂不会耽误皇后病情?”
宁安被刘韫呛住了,刘韫又道,“ 何况先皇时便传下来的规矩,不得苛待宫中女官侍者。姑母想拿他们出气,也不能这般行事,坏了祖宗规矩。”
宁安气急忙道,“ 哪儿敢坏了规矩,姑母只是太过心焦,一时失了分寸。”
刘韫理解一笑,“ 蘅君自是体谅姑母。” 宁安道,“ 说起来,让明芷醒转的也并非这些医官原因,而是请来了云台宫的仙长——”
她话音一顿,又道,“ 姑母知道你素来不喜怪力乱神,可那道士喂给明芷一些符水便好了。”
刘韫眉头微簇,“ 姑母的意思是?” 不等宁安说话,刘韫看向殿内侍官,“ 罢,你且去传给皇后诊病的道人来。”
很快,一个人便跟着那侍官进来。刘韫打眼过去只见这人白衣胜雪,仪态超然,竟是商移。
商移朝她俯身一拜,眉眼温和,“ 臣参见长公主,殿下长寿永安。”
刘韫冷哼一声,“ 起来吧。” 她道,“ 是你给皇后喂了符水?”
商移点头,刘韫又道,“ 那你可知皇后因何而病?”
“ 当时皇后迹类疯迷,加之郡主殿下称亲眼瞧见卫美人私藏厌胜之物,臣便用符水一试。不成想竟得用,皇后呕出不少黑棕秽物,已经移交给太医院了。”
刘韫转头看向宁安,“ 姑母说,亲眼看见了卫美人在宫中行厌胜咒人?”
宁安煞有介事的点头,指着卫灵儿道,“ 这个小娼妇,被我亲手抓到她私藏那东西。我想将她拿入掖庭却被陛下拦住,只好带她来到凤仪宫对峙。”
“ 姑母的意思是陛下纵容卫美人?” 刘韫反问,宁安一愣忙道,“ 姑母不是这意思。”
刘韫的眼神落在卫灵儿身上,“ 卫美人是公主府出来的,本宫算是她半个娘家人。” 她一顿,“ 按姑母的说法本宫调教的人行厌胜之术,那也有本宫一半的过错。给大内送来了这么个心肠歹毒的妇人。”
卫灵儿身形一顿,不可置信的抬眼看她。但是在对上刘韫安抚的目光后,她迟疑半瞬便扑通一声跪下,“ 妾是万万不敢咒害皇后的,若是还要殿下担起罪责,妾罪该万死。”
宁安得意的冷哼道,“ 你这娼妇害了皇后,便是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
刘韫的视线撇了过去,宁安被这内里的冷意骇了一跳,稳住心神道,“ 虽说这人是从蘅君府里出来的,但是姑母自是相信蘅君为人。”
刘韫面色认真,“ 姑母此话差矣,姑母仁善,相信蘅君为人,但若是明日不知怎样传本宫的风言风语,弄不好还会说是本宫这个长姊指示蛊害皇后。”
她招来冬月,“ 你且去把姑母拿到的那厌胜之物呈上来。”
冬月回来时,手中赫然拿着一个木人,上面刻着陈絮的生辰八字。刘韫仔细看过,又把它递给商移,“ 你且看看,可是这东西害了皇后?”
商移辨认过后点头,“ 这是最常见的厌胜之物,若按皇后的症状来看,也确实符合这咒术。”
刘韫把那物什扔到卫灵儿面前,“ 怎么解释?”
卫灵儿并未拿起它,而是坚定道,“ 还请殿下相信妾,妾绝没有心思毒害皇后。”
一直躺着的陈絮忽然起身,勉力道,“ 你这毒妇,莫不是因着先前的宫宴记恨本宫?可后来本宫还特意惩戒了荷露,又给你送去好些赏赐。” 她喘息几声,“ 结果,结果你却害本宫—-” 话音未落,便又倒了下去。
宁安见状,连忙指使身边的小黄门,“ 还不把这娼妇下掖庭?等什么?”
“ 慢!谁敢?” 刘韫呵斥住要动作的人,她看向宁安,“ 姑母,今儿必须查清此事,卫美人行厌胜术一事岂是儿戏?”
她起身,走到卫灵儿身边,“ 你可有何辩解的吗?”
卫灵儿道,“ 回殿下,旁人若是不知,殿下一定知道。先前在公主府时,殿下精心培养灵儿歌舞茶道,却并未教妾识字。”
她指着那厌胜道,“ 可这东西上刻的字,灵秀娟美,是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妾是万万写不出的。”
刘韫点点头,“ 卫美人确实不甚认字,此话非虚。”
宁安和陈絮都不知道看着聪慧的卫灵儿竟然大字不识,呆楞良久才反应过来。宁安道,“ 可是我亲眼看见她拿着这东西欲藏?怎会有假?或许是她身边侍女所做?”
“ 姑母何时看到的?”
“在她宫门口看见的。”
刘韫忽然道,“ 本宫记得,姑母来凤仪宫小住是特意求了陛下恩典,说自己害了眼疾看不清人事,想进宫与女儿相伴。”
“ 卫美人,你所居宫室在何处?”
卫灵儿领会,她道,“ 回殿下,妾居白鹭轩。”
“ 本宫记得,白鹭轩宫室独特,陛下又为卫美人添置平阳旧景,因此宫门离院子还有很长距离。姑母既然不能远视亦无法近观,又是如何瞧见卫美人欲藏厌胜之物呢?”
宁安这才想起自己先下应该是害了眼疾的。她颇为慌张,“ 就算是姑母看错了,可我过去时也是真真切切看见她藏那脏东西的。”
“ 这屋子里好热闹,在争执什么?” 一道声音打断了二人争论,只见众人纷纷起身,“ 参见陛下,陛下长寿永安。”
刘景刚结束了军情要政,都来不及休息便赶向凤仪宫。待瞧见刘韫时松了一口气。
他环顾四周,坐了下来,“ 都起来罢,朕有话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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