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曜安静地坐在外面等着顾清筠，中间拿出了手机给彭明树打了一个电话。
“阿树，阳城那边，你查查方逸蒲这个人。”
想了想，又开口：“顺便查查看，许月见会不会也和阳城有些什么关系。”
顾清筠在里面的时间比想象的要长，许明曜便打开了手机邮箱。
对于那份股权转让协议，他有十足的把握，许月见会让周泽棠修改过来。
果然，周律师的效率很快，修订后的初稿已经在邮箱里了。
许明曜嘴角扬起了笑，只要这份协议签定，阿筠在公司的股份便达到了52%，属于是绝对控股。
以前阿筠虽然也是最高占股，但是只要有人私底下联结，也能反对阿筠。
而他手上的10%，有3%原本属于方逸蒲的，阿筠接手公司后转给他的。
五年前安妮回来后，那3%便成了不确定因素。
以他的7%加上阿筠的39%还没办法与其他股东抗衡。
许明曜的眸光暗了暗，虽然集团董事会的几大股东都是忠实的顾氏一派。
但是人心最难测，只有让阿筠拥有绝对控股，他才放心。
邮件的正文，周泽棠说，许月见要求必须在她面前签订这份协议。
许明曜沉着脸深思，许月见这样的安排到底是什么用意……
思索间，顾清筠从里面出来了，许明曜抬头却见顾清筠的脸色透着几分苍白。
“怎么了？阿筠，哪里不舒服吗？”
顾清筠摇了摇头，抓着他的手一片冰凉。
许明曜拧眉，双手交叠，握紧了那双手，企图能让那双手温暖一点。
“阿明，我有点累了……我们回家吧。”
“好。”许明曜没有多问，扶着顾清筠就出去了。
启动车，刚刚走了五分钟。
顾清筠开口：“去枫山园吧，我想妈妈了。”
许明曜没有迟疑，当即调转了车头。
在山下的花店买了母亲最爱的红山茶，想了想，又买了一束满天星。
一束放到顾朝颜的墓碑前，一束放到了方逸蒲的墓碑前。
许明曜和顾清筠一起拜了三拜。
顾清筠在一旁坐了下来，就这么沉默着，许明曜安静地立在一旁，没有打扰。
许久，顾清筠开口：“阿明，你相信这世上有魂灵吗？”
许明曜没有说话，他知道阿筠只是想要倾诉。
“我以前几乎没有怎么来这里看过妈妈，因为我心里多少是有些怨恨她的。
我那么小她就抛下我了。爸爸虽然看着对我好，但是我能感受到，他不喜欢我。
我不知道他对我的那份讨厌到底来自哪里，我小时很乖的。”
后来堂伯伯和伯母对我也不好，对我好的只有爷爷，可是爷爷年纪又大了……
那时候，我更讨厌妈妈了。”
许明曜蹲下了身，抱住了顾清筠，轻轻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好像是妈妈在抱着他。
“你还有我，我永远会对你好。”
“阿明，我今天才知道，妈妈一直在保护我，用她的方式，用她的魂灵。
阿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我一直这样下去，妈妈会魂飞魄散的……”
许明曜听不懂顾清筠说的这些“胡话”，他只能把顾清筠抱得更紧一些，让他的阿筠知道，他一直在身边。
顾清筠哭了好久，才终于抽抽搭搭地停了下来。
最后看着许明曜擦了一把眼就笑了：“今天听了一个神话故事，被神话故事感动了。”
许明曜拭去了他脸颊残留的泪痕：“傻瓜！”
“阿明，你就从来没有恨过你妈妈吗？”顾清筠问道。
许明曜在一旁坐了下来，看着墓碑上顾朝颜漂亮的容颜，一时陷入了沉思。
许月见是五年前出现的。
她出现以前，许明曜对妈妈没有概念，只知道别人有，他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没有，为了照顾爷爷，为了活下去，他也没有时间去想自己为什么没有。
所以，他对许月见没有任何感情，不管是恨，还是爱。
许月见对他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
而许月见出现之后，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到有“妈妈”到底是什么感觉。
这个“妈妈”就拿他最重要的人威胁他……
许明曜认真地想了想，也认真地回答了顾清筠：“恨。”
顾清筠很是吃惊地看向了许明曜，一时难以置信。
他记得，许明曜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恨许月见的话。
在两次死亡前，许明曜对许月见都很是孝顺，准备出国前还买了东西去芗城的别墅看望许月见。
许明曜揽住了顾清筠的肩，继续：“如果她一直没有出现，妈妈会一直是一个和我没有关系的名词。
但是她出现了……”
许明曜止住了话头，揽着顾清筠的手松开了。
很认真地跪在地上，对着墓碑上笑得灿烂的女子，磕了三个头。
“阿姨，对不起……我会好好保护阿筠的。”
顾清筠也跪了下来：“妈，我会小心的，以后不会再让您帮我挡灾祸……”
许明曜看向了顾清筠，他在考虑是不是要请个大师看看了。
是不是蒋屹庭给阿筠做了什么法术？？？
怎么从那里出来后，满嘴的“胡话”？
从枫山园下来后，顾清筠觉得许明曜好像变了一个人。
每天他早上起来的时候，房间里再也不是他一个人了。
许明曜要么是靠在床头用手机处理邮件信息，要么是在阳台那里打着电话。
再不然就是在一旁的书房开着视频会议。
直到顾清筠起床后，他才会推着顾清筠洗漱，最后再带着顾清筠一起去公司。
中间就算顾清筠坐得屁股疼想要出去走走，他也一定会放下手中的事情一起出去。
他不下班，顾清筠也别想离开公司。
顾清筠实在闹得厉害了，许明曜也只会带着文件，和他一起回家。
总而言之就是，顾清筠一刻都不能离开他的视线。
顾清筠捏着许明曜的脸颊质问：“老公这是怕老婆跑了？”
许明曜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怕得要命！”
眨眼一周就过去了，明天就是出国的日子，6月23号。
前一天夜里，许明曜说，把他在公司的股份都给阿筠，今天带他去把股权转让协议签了。
顾清筠疑惑了片刻，虽不懂阿明为什么这样做，想了想自己的也是阿明的。
就随口应了，好，都听阿明的。
顾清筠坐在副驾驶认真地玩着开心消消乐。
许明曜问道：“阿筠你都不问我一下，为什么这样做吗？”
顾清筠正玩在兴头上：“有什么好问的，总归阿明你不会害我是不是？
再说了，那协议我看了，阿明你呀，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但是那协议怎么看都对我没坏处，更像是卖身给我。
老公你愿意，我哪里有拒绝的道理呢？
嘿嘿嘿。老公你说是不是？”
许明曜笑着，车继续开着，顾清筠和许明曜的手机却是同时响了起来。
顾清筠先接了起来，是程光吉急切的声音。
程光吉：“小筠，今晚见一面，急事！”
顾清筠有些为难：“程叔，今晚不行啊。
我和阿明一起呢，晚上有很重要的事，走不开啊。”
程光吉沉默了片刻，开口：“好，那我们改天再约个时间。你们今晚是去哪里？”
顾清筠笑了：“谢谢程叔，我们今晚是去锦江饭店。”
顾清筠的电话挂了，许明曜的面色有些沉。
阿树的电话他刚刚拒接了，但是听到了程光吉的电话，他大概也猜出来了。
程光吉肯定是查到了什么。
彭明树的电话被拒接了，他便猜到许明曜是不方便接电话，便发了信息过去。
【阳城果然和方逸蒲还有许月见有关，程光吉查到了那两人的关系】
【他查清楚了所有的关系，包括许总和安妮还有顾总之间的关系。】
许明曜不动声色地把彭明树的消息删除了，看着前面的路，眼尾的余光却是打量着顾清筠。
顾清筠丝毫没有起疑心，还在认真地消消乐着。
心下在认真盘算着，阿筠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他该怎么做？
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全盘托出……
华灯初上，车子稳稳地停在了锦江饭店门口。
许明曜和顾清筠刚下车，大门边蹲着的一个很是沧桑的大叔就起身迎了过来。
“小筠！”
这个大叔，衣服邋遢，满脸胡茬好几天没剃过了，头发也没洗，灰白的头发像是干枯的稻草。
顾清筠盯着看了半天，才终于认出来：“程叔？您怎么这个样子了？”
程光吉走到顾清筠身边，谨慎地盯着许明曜，拉过了顾清筠到一边：
“小筠，我就和你说几句话。单独……”
顾清筠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许明曜，许明曜温柔地笑着：“我先进去等你。
程叔，麻烦您照顾好阿筠。”
顾清筠带着程光吉到一旁的咖啡厅坐下。
坐下程光吉便抓住了顾清筠的手，压低了声音：“小筠，许明曜不可信！
许明曜和安妮是亲兄妹！
他们一起图谋顾家的资产，五年前就勾结在一起了……”
许明曜看了外面一圈，傅管家安排的三个保镖都在一边跟着，他便进去了。
包间在二楼，二零一。顾清筠知道这个包间号。
包间里，许月见、周泽棠、安妮都在。
许明曜心不在焉，在主位径直坐下。
左边是周泽棠，右边是许月见，安妮靠着许月见，缠得紧。
桌上放的是周律师最终版股权转让协议，许明曜拿起来，状似认真地看了起来。
周律师在一旁解释：“这一份和发到许总邮箱的那份一样的。
我想，许总应该已经看过了……”
“抱歉，最近事多，还没空看，我现在看。”许明曜敷衍道。
周律师的话卡到了一半，看了一眼许月见。
见许月见没有说什么，他也就憋了回去，不再说话。
许明曜的目光在股权转让协议上面一个字一个字的掠过。
他看得认真，许月见和周律师也耐心地等着。
这份协议许明曜已经看过三遍了，每个字都记在了脑海里。
他一边看着，捏着纸张右下角的手指轻轻揉搓着……
他心中是慌乱的。
他之所以给顾清筠时间，自己先进来，他在等，顾清筠会不会来……
许明曜沉默许久，一直盯着一页，目光没有动，也没有翻页……
安妮有些不耐烦：“顾清筠呢！”
没有理会安妮，许明曜翻了一页，继续往下看着。
安妮从许月见旁边站了起来：“许明曜，你什么意思，有话直说，故作什么高深！
你和顾清筠每天粘得分不开，这时候倒是见不到人了。
谁知道是不是背后使什么小绊子去了！”
许月见拉着安妮坐下，温声安抚：
“安妮，先吃些东西，工作上的事情交给妈妈和周律师。”
“妈！我也想帮忙的，我也是有硕士学位的！”安妮不服气地撒着娇。
“好了好了，妈当然知道宝贝女儿的才华了。
先别生气了啊！”许月见耐心地哄着。
许明曜却是全然没有在意，什么都没看见一般，目光只是盯着包间门口的方向。
面上有的只有紧张。
终于，包间门被打开，顾清筠出现在了门口。
许明曜紧张的脸上终于出现笑容，他站了起来：“阿筠，你来啦？”
顾清筠看着许明曜的目光里，满是茫然，茫然中有着失望，失望里透着悲伤……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许明曜的跟前。
许明曜的笑意早在看见顾清筠神色的那一刻消失，他有些慌乱地牵起了顾清筠的手。
顾清筠抽了出来。
“阿筠……”
顾清筠哑着声音，质问问道：“阿明，我只信你。”
许明曜沉默了……
“阿明，你知道程叔跟我说了什么对吧？”
许明曜没有说话。
顾清筠抬起手指指向了安妮：“她，是我爸爸和你妈妈的女儿……
你一直在帮她，要把整个顾氏都给她……”
安妮的脸色“歘”地一下惨白起来！
许月见“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把安妮抱在了怀里。
目露杀意地看向了周泽棠。
周泽棠会意，反光的镜片底下的双眼闪着精光，在桌下的手开始拿着手机发着信息。
许明曜扶着顾清筠的双肩：“阿筠，我会告诉你一切……”
顾清筠笑了：“告诉我一切……
所以，程叔说的都是真的了……
许明曜，如果程叔没有告诉我，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一切……
等到顾氏姓安，或者姓许的时候吗？”
周泽棠的消息发出去不久，包间外就响起了急促的嘈杂声和打斗声。
许明曜怒目瞪向许月见：“叫他们住手，这次再动手你们逃不掉！”
许月见癫狂地笑道：“大不了都进去，至少安妮是清白的，安妮有资格继承一切！”
看着他们有来有回，顾清筠笑了起来。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傻得彻底……
甩开许明曜的手就准备离开包间，只是刚到门口，门板被人强力地踹了开来，他被拍到了门后。
那熟悉的，死亡的痛感袭来……
满眼的鲜红……
他摸了一把脸，手上全是血……
陷入黑暗之间，他看到许明曜慌乱地奔了过来，抱住了他……
他紧紧地抓着许明曜的手，他就那么看着阿明。
他要把他看穿，这个人，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他在那双黑曜石般的双眸里看到了星光的湮灭，看到的只有痛苦和绝望……
嗬，真是好笑，到死他都看不穿这个人。
这一次，他希望自己不要再重生了……
一片白雾起，许明曜从眼前消失，他独自站在了一片荒芜的地方。
周围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
他茫然地往前走着，走了好久，又累又渴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哗啦啦”流水的声音。
赶紧快走了几步，就看到了一条河，河边有个老婆婆：
“小伙子，渴了吧，过来喝口水，歇上一歇。”
顾清筠走了过去，他知道那个老婆婆是谁，他知道那条河是什么河……
“小筠，不要去。”
是谁？是谁在喊我？好熟悉的声音……
“小筠，不要过去，快回来，是妈妈呀！”
回头，他看到了遥远的记忆中那张漂亮的脸庞。
他站定定地站在那里，脚步无论如何都迈不开。
只觉得满腔的委屈再也关不住了，他蹲在地上，抱着自己就嚎啕大哭起来。
“妈！我好痛啊！”撕心裂肺地哭喊了起来。
顾朝颜站在那里，满眼泪花地看着顾清筠，她过去，温柔地抱住了顾清筠。
一下一下，轻拍着顾清筠的背：
“不疼了，不疼了~
揉一揉，都跑咯~
哦~哦~
我们的小筠不疼咯~”
轻柔的声音随着一下一下的轻拍，有节奏地吟唱起来。
顾清筠在妈妈的怀里哭的天昏地暗，把十多年的委屈统统都哭了出来。
顾朝颜就那么抱着他，由着他哭，直到白雾开始有些消散的趋势。
才在顾清筠的耳边耳语：“小筠，回去吧……”
顾清筠感觉自己被人一推，人就轻飘飘地飞向了空中：“妈？妈——！”
顾清筠猛然坐了起来，是在柔软的床上，身旁是熟睡着的、呼吸均匀的许明曜。
手机上的时间是2025年6月02日。
比上次又提前了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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