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周过下来，我发现我好像并不是一无所有，有点累，有点忙，有点毛病，除了闲好像什么都沾点边。
命只有一条，可要命的事儿真他妈不少啊。
累，只能用这一个字形容了，真的。
临床医学专业实习第一大优势就是可以环游世界，开阔视野。
第二大优势，不用怕被晒黑了，我这些天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暗无天日，我对于太阳的感觉就是久别重逢，它照到我身上的时候，我有种在冰柜里被人超度的感觉。
除了去住院部帮老师送资料，其他的时间都在院内穿梭，这几周几乎把医院跑了个遍，除去第一周在神经外科的实习，这几周轮到了普外科，心外科，急诊科，呼吸科等等。
二十多年的光景足够慢炖一个姑娘，无需八角茴香，文火收汤，杨绛先生说的挺有道理的，不过我比计划要快一点，二十几天就把我炖完收汁了。
我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冰冰凉凉的，现在七月中旬正是火热的时候，它像得了体寒一样，再这样下去得找个时间带它去挂个号了。
百分之九十的电量？？
它居然进化了，前几天也是这个时间点，每次看的时候都是百分之九十八的电量，那两格电量我还以为是被白大褂吸掉了。
说起来也有趣，当时去手机维修店的时候那工作人员对我笑笑说你手机摔成这样也是一门技术，教教我？
我愣了愣，也觉得有点好笑，就和他说首先得停个电，其次再得个帕金森，最后你就成功了。他就不说话了，全程黑着个脸修的手机。
查完房，我们坐在心外科的值班休息室里填写上午的病例报告，这次见习的除了我们学校还有东城医科大学的学生。
排名在我们学校前面几个位次的双一流院校，东三省同时拥有医学系的院校之一，很牛，导员几乎每天都会在微信群里发这个学校的信息。
但凡他发的频率低一点，我都不会觉得我手机上装的反诈app失效了。
其中一姑娘凑过来问我实习完想要去哪个科室工作。
说实话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有思考过，其实我对学医没什么感觉，我学什么都能学，但这几周的轮转，好像待在外科也不错，即使每天分身乏术，脚踩风火轮。
我摇了摇头和她说还没想法，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可能觉得都大四了还没志向，她和我说她想从事科研方向的东西，问我要不要一起。
我们很熟吗，我停下笔又仔细看了眼她，大脑齿轮迟钝地往回转了转，确实没什么印象。
“国家临床技能比赛你第一我第二，你这么快就忘了？”
我点了点头，“想起来了，比赛我没忘，把你忘了。”
话说她当时还是一副很高傲的样子，一点也没把我放在眼里，现在怎么想到拉我一起搞科研，这明显就是来套话的。
她好像被我气到了，拿着病例出去了，值班室里就剩我一个人，写字的时候还能听到空调那浅浅的呼吸声，虽然打了二十七度，一阵凉风吹到我头上，感觉头皮直接被冻住了，我就差在这里围炉煮茶了。
但毕竟是别人的值班室我只是蹭个座位，关了又怕他们嫌热有意见，我只好快点写完手头的病例，直到夏时拉我去吃饭的时候，我才发现已经十二点半了，肚子在向我求救。
中途路过二楼心理科室的时候上面依旧写着暂停问诊四个字，裴知予还没有回来吗？
想到前几天加了微信之后我和她的聊天框就一直停留在你已经添加了……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其实在我大前天见到暂停问诊这几个字的时候就想发微信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什么时候有空？
莫名的冲动在指尖涌动，将手机屏幕敲得一阵阵发痛，我看了眼对话框里刚刚打完的字，发现打错了个字，刚要删的时候夏时用手肘撞了撞我的手臂问我给谁发消息呢，那么认真。
结果……就他妈非常自然不带任何喘气地发出去了！
【什么时候有龙？】
我真的想在电梯口给夏时造个墓碑了。
我把刚发出去的信息贴在她脸前，我没有给裴知予备注，所以才敢给她看。
然后就立马把这条愚蠢至极的消息撤回，这要是还不撤回，等两分钟过了，裴知予可能会从屏幕里蹦出来给我治病。
裴知予现在千万别看手机，我神经病一样在心里默默祈祷。
夏时笑的很乐呵，一边笑一边道歉又说等会食堂里饭钱她包了。
我无奈。熄了屏，手机又滚回冰柜。
突然想起了上次在裴知予手机上的那个荷花酥。
“你还记得大学那会儿你给我的那块绿豆糕吗，你说是家里亲戚开的糕点铺。”
她点了点头，“记得啊，我还记得你当时说太甜牙口不行，我还吐槽你是不是奶奶那辈穿越回来的。”
我是真爱你，后面那句记那么牢。
那只是搪塞你的理由啊，看你那么爱吃我就没多拿，但有一说一，那味道确实好吃。
我扯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毕竟求人如吞三尺剑，我得为后面要说的话铺路。
于是我就问，你亲戚家的糕点铺还开着吗，里面有没有荷花酥？
“有啊，还是特色呢，怎么啦，你这牙齿又行了？”她手肘又搭在我肩上，一脸惬意地看着我。
我百口莫辩，但也懒得给她造坟墓了，我说能不能帮我订上五盒，钱到时候转你。她很爽快就答应了。
“谢了，周末请你吃饭，火锅？”
“不用，我俩谁跟谁。”
“烤肉。”
她摇了摇头。
“日料，西餐，炒菜……”
我像AI一样给她报着饭店类型，她却只负责摇头。我说你怎么了，改革换面当慈善家了吗？
她就笑，“所以作为慈善家，我觉得我们要吃饭了。”
.
如果说夏时身体里住着两种角色，一个是慈善家，那另一个就是说客，还是那种吸引男人体质的说客。
食堂，我们对面坐着两个男医生，一个我熟，单纯对名字和人熟悉，叫陆云起，第一周神经外科见习的带教老师。
说实话我很早就对带教老师这个称呼产生了一种刻板的印象：岁数大，凶神恶煞，脾气冲。
但陆云起先撇开他很年轻这一挂，他的皮肤不知怎么生的，像是从来没晒过太阳一样，雪白细嫩，特别是他的嘴唇，有点唇红齿白的感觉，说实话像他这样清俊又有耐心的带教老师在医学界算是极度濒危的物种和罕见之至的珍品了。
还有一个坐在他旁边，他刚刚自己介绍了，叫宋霖，是普外科的医生，这人好像很随意地就能将白大褂穿出痞帅的感觉。
衣服口袋里插着一份卷起来的白纸，耳朵上还夹了只圆珠笔。
不知道为什么给我一种他俩还挺配的错觉。
这种场合我一般不参与聊天，他们聊的话题我也掺不进去。
我低头吃着糖醋排骨，只是夹了一块的功夫，他们已经聊到医闹了。
说是早上普外科那有个病人问诊的时候医生建议他住院，他不想住院反倒说是医生们胡乱诊断病情，以盈利为目的，还说要去法庭告他们，结果保安过来了，把他拉到医院外面去的时候他还报了警。
这种医闹相比新闻里的那些拿刀威胁，打架，自残的要好一点。
酸酸甜甜的糖醋汁在口中崩裂，我将骨头吐在餐盘的圆孔上。
“我那时候都怀疑那人是不是心理有问题，诶，叫你未来对象治治？”宋霖用肩膀怼了陆云起一下。
对象这个名词很普通也很平凡，在夏时没问是谁的时候，在我没听到裴知予三个字的时候。
我只是喝了一小口的紫菜汤，那汤汁就直往喉咙里跑，呛得我咳嗽了几声。
这一咳嗽也没好事，只是偏头捂嘴的功夫，夏时就从我这抢劫了糖醋排骨。
真狗啊，这人贩子。
不，食贩子。
我也不要了，反正再吃这糖醋排骨也只剩下酸了。
尽管裴知予不在这，但绕来绕去总是离不开她的名字，好像每个人都和她套牢了绳索，也包括我。
她就像给我下了魔咒，理智和本性告诉我这不对，你什么人，她又是什么人？但她的魔咒又提醒我，你不朝她走近，你就会头痛无比。
这种错误让我矛盾。
“别胡说，这事还说不准。”
“还有，不要什么人都推到她那儿，你忘了去年那场医闹了？”他一脸认真地看着宋霖，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什么医闹？”
这还是我插的第一句话，我对八卦不感兴趣，但好像和裴知予有关。
看宋霖的样子有点诧异，可能觉得我安安静静坐在这吃饭，竟然对医闹的八卦感兴趣。
他笑笑，说倒也不算是医闹，去年精神科住院部有一狂躁症患者犯病，因为新来的看护医生没顺着他意，新来的医生犯了低级错误，把刚刚削好苹果小刀放在那病患旁边的圆桌上。
“结果那狂躁男直接拿过刀对着精神科那几个医生挥来挥去，后来叫了保安来按住他，他那病一下子发猛了直接把两三个保安都划伤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
一旦进入正题，能不能别突然蹦出个问句，这和高速上开车开到一半倒车扔十二分有什么区别。
“我猜你继续说。”我弯头看他。
他低低咳了一声，“说到这个有点自愧不如了，当时我和老陆过去的时候都没搞定，那男人就像吃了一整只羊，力气多到用不完，后来就是她未来对象…”
陆云起瞪了宋霖一眼，他受到了眼神的谋杀后才一本正经起来。
“后来裴医生到的时候很平静地走到那男人面前直接手握住刀一把夺过，把刀柄抵在那男的脖子上和他说话，那时候地上都滴了几滴血了。”
他握紧拳头手腕对着陆云起的脖颈，旧景重现的样子，“嘘，别吵了，你该睡觉了。”
“靠了，那语气有多温柔，眼神就有多冰冷，那男人直接栽了啊，换我也栽了。”
……
我不知道是因为宋霖演的太逼真还是说当时裴知予说话的语气就是这样，把我沉睡了几周的鸡皮疙瘩成功唤醒了。
和裴知予有关的医闹果然更有画面感，不是因为她是精神心理科的主任，可能单纯因为她是裴知予吧。
“我靠，这不女侠吗？？”
夏时又转过头来看我，“木儿，你干嘛呢……玩乐高吗？”
我才反应过来，看着餐盘里被我压平的米饭，中间还戳了几个小洞。
我又问出了我想问的，“那她的手？”
陆云起嫌弃地拍开宋霖的手，“不碍事，当时包扎的及时，止住了血，后来我又给她上了药。”
“嘁，对你老婆真好。”宋霖笑了两声。
“麻醉剂你那有没有？”陆云起问。
“有啊，你那不够了？”
“对于你这张嘴，我觉得那些不太够。”
……
我不知道自己犯什么毛病，情绪像一块起起伏伏的浮冰，在肮脏的海面游荡臆想。
心脏一会热的被灼烧，一会冷的被刺穿。
对象，老婆，未来？这几个词中邪一样拍浪般往我脑子里灌输，反反复复，寓意不明，理智告诉我：我不想知道陆云起和裴知予之间有什么风花雪月爱恨情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冲动这时候又插了一腿：你别放屁了。
我本能地选择去倒餐盘。
手机这时候震动了一下，我又放下餐盘，打开微信消息。
【明天下班的时候医院门口有龙，一起去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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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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