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好捏剧本的手逐渐增力，表情却淡如止水。
果然。
他跟想象中一样不领情。
今天四月初，开机一个半月，戏到很晚才结束。
一直拍到了第十集第三幕，是女主角撞见男主角跟其他女生在一起，灰心绝走的情景。
已经晚上十一点半，外面漆黑一片，花絮组的老师在旁抱着相机随时待命。
云好站在摄像机边上看着场上的戏，眼眶温红，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场景是在室外的大学台球厅，剧组驾车跑，物力人力耗费巨大。
男主人公陈闵抱着臂靠在台球厅的1厅厅房门口，迎着对面摄像机过来，边甜要冲出去，他伸手拦住。
“你干什么去？”
“你管我！”
“停！”荆饶提高对讲机，对着门口的人：“陈闵你的眼神太平淡了。”
“你现在的态度应该是希望留住她但要维持自己的立场，ok，我再重复一遍，成熟一点。”
云好被他一个叫麦喊醒了，整个人抖得一哆嗦，随后听到他调整演员状态的声音。
全场闭麦，那边荆饶又喊了一遍action，再来一遍，陈闵的状态依然不过关。
荆饶没再激将他：“休息一下，等会继续。”
“还继续啊，十一点半了，很快十二点了，外面已经狂风大作了啊。”
“打工人好命苦啊。”
“求求各位领衔老师再来可以一次过好不好，求求求求了。”
云好也困得抬不起眼了，她找了个地方，靠在一个台球桌地下，没找毯子，干脆一坐，扒着台球桌就昏昏入睡了。
今晚的天气实在是荒唐，雷雨来得如此急匆匆又暴烈，不出一分钟，外面已经大雨滂沱。
旋即，轰隆一声雷暴，天地闪烁一片。
片场里一阵惊呼。
荆饶原本坐在摄像机前，不知道在大雨落下后的几分钟之后收到了什么通知，他起来宣布今天结束，明天继续。
全剧组解放。
紧接着一声轰隆隆，云好哆嗦了一下，醒过来。
模糊的视线里，她好像在混乱的光线和狂风暴雨的情境里，看到有一双眼睛看过来。
心告诉她，有些慌张的注目。
晚上不方便，她没戴眼镜，听荆饶说全体解放，她赶忙上车没落趟。
外面电闪雷鸣。
云好一上车就缩起来，拿个毯子把自己蒙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闷得满头是汗，还没有回到瑰丽酒店，一路上惊心动魄大雨倾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上午发的那条未回复的消息得到了回信。
[Whale：想道歉？]
云好鼻梁冒汗，哐哐打字。
[Could：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Whale：为了跟你郎情妾意的小男朋友？]
他说话果然一如既往的难听。
云好一点也不惯着他，势均力敌回过去。
[Could：是。]
荆饶的私家车刚驶过国道，一路泥水四溅，黑幕压过，剩余慌乱逃窜的飞鸟。
他盯着屏幕，紧绷着表情倏忽一瞬的扯开，嗤的一声笑，跟随着外面天地闪烁的一道白光，映射的无比苍白和骇人。
[Whale：瑰丽408，晚上来找我。]
云好不解。
[Could：你要干什么？]
[Whale：怕我犯罪提前报警。]
干脆。
随后云好再发消息过去，对面已经拉黑她了，一瞬间她气笑了。
一路上雷雨风暴，今晚更是不得停歇，恐怕要电闪雷鸣一晚上。
云好仓促下车之后，快速跑进酒店，一进电梯，正对脸的看着荆饶正中间。
她霎时按电梯的手还没有收回，整个人僵在那里。
她今天忘记看预报了，来回除了坐车，其他时间但凡在片场外面，都淋湿了一点。
如今已经不成样子了。
荆饶淡淡的看着她，没什么态度。
没有任何预兆，电梯门直冲冲的就要关上，云好一个激灵，马上按上楼键，这才重开电梯门。
跑进去，站在最侧边。
“这晚上的雨下的也太突然了，说好的出去吃火锅的。”
“就是啊，瑰丽附近开了家酒馆，本来打算去玩玩的，听说那家新品是个果味香槟，喝完就是酒中仙，还想尝尝呢。”
“算了算了，改天吧，真是天不作美。”
两个素人兄弟议论了两句，这头电梯到三楼了，两个人出了电梯。
云好咽了口气，把电梯门关上。
电梯上行。
这是她头一次觉得在这样一个狭小空间里感到窒息的。
不过比她想象中更为平静，荆饶像不认识她一般，彼此没有任何过话。
到了四楼，她先跑出去，飞速跑去了自己房间。
她前脚刚迈出去，荆饶踏出电梯，一通id名叫阿黄的人打电话进来。
“喂。”
“喂荆哥，你不是在剧组吗，还有空接电话？”对面像唠家常。
荆饶蹙眉，拿开电话看了看，又说：“没事挂了。”
“哎哎哎别挂别挂，你看看你，现在兄弟几个给你打电话你都带接不接，够不够意思啊？”
“我没别的事情，就是听说你在加耳横店这边拍戏，我在这边开了家民俗小酒馆，附近，不知道你在几环路，新店开业，做了香槟新品，要不要送你几瓶尝尝？”
香槟新品？
荆饶开始速度回忆刚才电梯里那两个男人的对话。
旋即，他眉头一舒。
“三环。”
“这不巧了吗，我也在三环！”
荆饶没说多的，挂电话之前提了句：“带点烈的。”
“啊？”
这边挂了。
四楼一整楼都是剧组幕后中心创作团队，包括监制制片和各组组长。
云好简单洗漱了一下，外面蓦地电闪雷鸣总是能害她心率变快。
这个夜晚不好过。
云好捏了把汗，从行李箱里翻出一盒药，从里面抽出一条，塞进睡衣口袋，拿起手机，出了门。
她在401，荆饶在408，也就是在这一条道的最里面那个房间。
云好在门口驻足了片刻，左右横竖把110先拨好，思前虑后又删了。
畜生事荆饶会干，但他不会做过度僭越又挑战底线的事，损人不利已，不是他的风格。
思忖之后，她敲了门。
两声过后，玄关突然开了。
光溜溜的露出个缝，云好看到里面亮着灯光，慢慢过去推开门。
进去是一览无余的走道，边上就是卫生间，她闻到了男士沐浴露的味道。
没走两步，后面好像听到一声清脆小声的关门声，正打算转身，却被人攥住手腕，连身带体的扣在浴室外玻璃上。
云好吓得一激灵。
荆饶穿着黑色花猫的上下件睡衣，身上还有热腾腾的水汽，头发长了凝着水珠，云好对上他的眼，怯畏的闪了闪眸子。
“小乖，你胆子变大了。”
他已经很久这么称呼过她了。
小乖，是以前爷爷喜欢这么叫她，后来在学校里有同学这么叫她，再后来认识荆饶，他就学到了。
这个昵称纵观她整个青春，和荆饶大学时期认识的那三四年里面，他也就喊她不过五遍。
有的时候她还挺喜欢这个昵称，代表熟悉，亲昵，亲近。
热恋那会儿，她还挺喜欢荆饶这么喊她，但他总拒绝，在干一些混蛋事的时候才喜欢凑近她这么喊。
不过时光境迁她已经不再对这个昵称感冒了。
云好敛下睫，绕过他的问候，后背贴在玻璃墙上：“和畅对你动手的事情，是他的错，无论如何，大家以前同学一场，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了。”
荆饶把她压在玻璃上，微微俯身凑近：“你进来第一句，就是迫不及待的替你男朋友脱罪？”
云好眼睫翕动，没看他：“这是我的正事。”
荆饶冷笑一声，又压近了一点，说：“云好，你果然知道怎么一句话之内让我生气。”
云好没接话。
荆饶不见得有耐心，手臂垂下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往里走：“跟我进来。”
男人的臂力比当年似乎还要见长，以前云好就不爱跟他牵手，觉得荆饶故意欺负她，故意捏疼她。
如今更是。
“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云好挣扎，荆饶把她拉进主卧，带到真皮沙发前，微施力扯开，云好直勾勾的往沙发上一栽。
她轻嘶一声，撑起胳膊，微怒看他：“你发什么疯？”
荆饶拿了两瓶香槟放在前面桔灰三角桌上，在旁坐下。
“你干什么？”
“我给你报警的时间了，接下来是我的时间。”
云好不解。
荆饶把两瓶都开了。
“喝完一瓶，我就不追究孟和畅的责任。”他提出要求。
云好一笑：“你知道我不胜酒力，故意让我吃瘪？”
荆饶没有闲情雅致，随了一杯入肚，果味香槟很快漫卷房间，还有刺激的酒精味。
“给你个机会，表一表对孟和畅的忠心。”
云好：“我想我跟我男朋友的事情，还没有可以公开到对外人知无不言。”
本来今晚就羊入虎口，面对荆饶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人，云好当真是半点没有退缩。
听到“外人”这两个字，荆饶的表情比刚才还差了些，
隐约之间，她已经感受到了面前压迫的威慑感。
他嗤笑一声，又喝了一口：“以前你对我怎么不见得这么护着？”
提以前，云好沉默，慢慢听他说着。
“以前你跟我抱的时候，怎么不见得可以不分场地不分人群？”
外面雷声轰鸣，落地窗前，白皙的闪电点亮了加耳的夜。
“还是说，”荆饶逼近她：“你跟孟和畅亲起来更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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