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补课被老周临时提前到下午第四节,201教室的日光比灯光更白,像一块没擦干净的玻璃压在我们头顶。我抱着刚印好的理综卷进门,发现格局又变了:六张课桌围成六边形,每人守着一条边,像一场被迫入座的圆桌审判。桌心摆着一只红色塑料计时器,宋知挽设的——45分钟小组竞答,错一题扣一分,期末总评参考。她站在讲台,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清晰的桡骨,像一柄收起的折尺。
计时器“滴——”一声,纸张翻动声同时响起。我低头看第一题:电磁复合场,带电小球做摆线运动,求最低点速率和加速度。笔尖落下时,林野的椅子往后翘,发出“吱”的一声抗议。他用铅笔尾端顶着下巴,目光扫过题干,像在阅读一张演唱会宣传单,而不是考卷。
十分钟后,许栖迟第一个推卷,推到桌子中央,像递交一份需要会签的合同。他抬眼看我,镜片反光,我看不清那里面的情绪,只听见键盘敲击声在他脑子里继续——他把每道题的考点做成了脑图,显然已跳到下一项议程。宋知挽接过他的卷,快速对答案,红笔在最后一题画了个小勾,没有扣分。
我写到第三题,林野忽然伸手,用指节轻敲我的桌面。那声音极轻,却像某种暗号。我侧头,他把草稿纸推过来,上面画了一只歪扭的摆线,旁边写着:g=10?我点头,在纸上回:可近似。他笑,虎牙抵着下唇,像把答案嚼碎再咽下去。
45分钟到,计时器长鸣。六份卷子叠在一起,宋知挽统计:许栖迟、我、她满分,季夏扣两分,江辞扣四分,林野扣八分。她公布结果时声音平静,却像法官敲槌:“林野,附加作业——把错题抄一遍,明天给我。”林野“啧”了一声,身体后仰,椅子前脚落地,发出闷响。
我收笔,发现掌心全是汗。林野把卷子揉成团,又展开,再揉,纸纤维发出疲惫的撕裂声。他突然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所有人。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伸到我的鞋尖,像一条不肯拐弯的河流。
宋知挽打破沉默:“继续下一项,英语听力。”她插上U盘,教室音箱发出低频电流声,像远处雷雨前滚过的闷雷。江辞把耳机甩给林野,“一起听,省得你又走神。”林野没回头,只抬手接住,耳机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他肩上,又滑到地上。
我弯腰去捡,指尖碰到他的运动鞋——鞋帮沾着操场红土,鞋带松散,像两条疲惫的蛇。我把耳机递上去,他接过时低声说:“谢了。”声音被电流声吞掉一半,却震得我耳膜发痒。
听力开始,英式发音干净克制,像一把薄刃切进空气。我盯着试卷,却听见另一种声音——林野的心跳,或者我自己的,分不清。余光里,他的笔尖在纸上画圈,一个套一个,像没出口的迷宫。
最后一题结束,音箱“咔哒”一声停止。宋知挽关掉PPT,教室瞬间亮回惨白。她问:“谁对答案?”没人举手。季夏摘下吉他,用指甲轻刮面板,发出“咚”的共鸣,像替我们回答。
江辞突然开口:“错了就错了,又不是高考。”他笑得漫不经心,却没人接话。空气凝固成一块透明的胶,把我们六个人粘在一起,无法动弹。
我低头,看见林野的影子仍在脚边,微微发抖。我抬脚,想踩住那条影子,却在落地前停住——我怕一用力,它就碎了。
下课铃响,宋知挽收起U盘,声音低却清晰:“明天继续。”她先走,门被带上,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像给某个章节画上句号。
季夏背起吉他,经过我时低声说:“副歌我写完词了,要听吗?”我点头,又摇头。他笑,眼角弯出细纹,“下次。”
许栖迟把电脑塞进背包,走到门口又回头,目光扫过我和林野,像镜头最后定格。他没说话,只抬手,在空气里写下一个无形的“完”字。
江辞把烟盒捏扁,准确投进垃圾桶,发出“咚”一声闷响。他拍我的肩,“走啊,吃饭。”我侧身,目光越过他,落在窗边——林野仍背对所有人,耳机挂在脖子上,像一条被绞紧的绳索。
我走过去,站到他身侧,阳光把两个人的影子压在一起,像一条对折的纸。我低声问:“哪题不会?”他没转头,只把手中揉皱的试卷展开,递给我。纸上除了红叉,还有一行铅笔字:
“如果最低点没有绳,会不会更轻松?”
我盯着那行字,喉咙突然发紧。窗外,操场传来哨声,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我拿过他的笔,在纸背写:
“没有绳,就不是圆周运动了。”
他侧头看我,眼里有光闪了一下,又暗下去。
“也是。”他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总想知道,不受力的感觉。”
我合上笔帽,金属碰撞声清脆,像给某段对话强行收尾。
我们一前一后走出教室,影子在走廊被拉长,又被切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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