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假期转瞬即逝。
沈欣庆幸只放了七天。
出发当天一早，沈妈起来给沈欣下了点汤圆。
“要不，你在这附近找个工作。”
沈妈一想到女儿现在独自在外面租房子，沈耀也回家了，没人帮她盯着了。
“我在那工作挺好的。”沈欣说什么都要回边海城去，还有最后两门考试，她不能功亏一篑。
“其实，回来工作也一样的，到时候离家近，你就可以不用住在外面。”
沈欣猜到妈妈的顾虑。“放心吧，我会注意安全的。而且老板说要给我升职，到时候还会加薪。”
考虑到沈爸失业，家里收入大大减半，沈妈只好退一步。
“好吧。一个人在外面小心点。”
“我会的。”
沈欣三两下吃完汤圆，等不及要去楼下。
少昀说在那里等她。
沈妈提着沈欣的行李，要送她下楼。
沈欣在门口拦住她。
“妈，不用送。现在天还早，你再去睡会儿吧。”
沈妈打了个哈欠。
“那行，路上小心。在那边好好工作，不要乱来。”
“我知道了。”
沈欣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见少昀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她跑过去，撞进少昀的怀里。
少昀用力抱紧，低头闻着她的发香。“好久不见，欣欣。”
自上次光影秀见面后，也不过两天没见，想念却如此热烈。
在恋人眼中，即使分离一刻也如度年。
一趟列车，离开家乡，也把这几天的不痛快留在身后。
回到边海城，离那个家就远了。
沈欣发现自己越发喜欢边海城，不仅仅是少昀在那里，更因为那儿远离了争吵的事发地。
“少昀，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如果……如果，我父母不喜欢我们在一起，怎么办？”
少昀沉默了片刻，说：“你父母现在不喜欢我是很正常的，因为他们并不了解我，当然不会希望把你交给一个不清不楚的人。”
“可是……如果了解之后，他们还是不同意呢？”
这才是沈欣一直以来最为担心的。
“那就说明我有不足的地方，我会努力改变，成为你父母心中理想的人选，我有这个信心。”少昀眼神坚决，颇有把握。
“我相信你。”沈欣鼓励他，也是在鼓励自己。
少昀握着她的手。“但是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彼此信任，坚定地走下去。”
“嗯。”沈欣手上用劲，紧紧抓住少昀。
少昀也加大手上力气。莫名的胜负欲在两人之间激发，一开始的握手最后变成一场力量比较。
回到家，沈欣累得躺在床上。
沈耀一走，房间回到只属于她一人的世界。
周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静得似乎没有人来过，也没有人离开。
她全身放松下来，想融入这个安静的世界。
她听着自己的心跳，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里，她带着少昀回家，妈妈准备了一大桌菜，爸爸热情招呼。
桌上气氛融洽，谈论着她和少昀的未来……梦里的美好，反衬现实的残酷。
闹铃音乐响起，假期后的第一天工作日开始了。
大多同事无精打采，身在公司，心在度假。
过年听来的八卦趣事，换一群人交流素材。
也有一小部分工位空空，享受着多请来的假期。
去年厂里的不景气，到了今年形势愈发严峻，徐瑾负责的好些生产线是厂里的主要利益来源。
现在因订单大幅减少，厂区搬迁等等导致生产计划连连推迟。
多余的工人已被遣散到其他厂区，在另外一个地方继续在机器面前低头，那儿可能是电脑主机板，或是耳机，或是显示屏……总之，哪里需要砖头便往哪里搬。
去或留，成了他们仅有的自己可以决定的选择。
沈欣去车间走走。以前的灯火通明，只剩下零星几片光亮。
轰轰隆隆的机器声也变得嗡嗡作响，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仿佛利润的出口也被堵住了。
她在想，这样的生活算什么？
大多数的工作只是养活了身体，以放弃自己的思考为代价。
她自己不过是一个有生理需求的机械人。
如果只是这样，生活该有什么意义？
“生活”二字虽易却难。
“生活”可以制造问题，是不是也能解答问题？
答案是否就藏在“生活”二字里？
“生”表示一个人以活着的状态存在于世，“活”又代表什么？
如果“生”字已然代表存在的状态，则“活”字绝不仅仅是一种存在的强调，更是在“生”之上更为广而深的活法——让生命“活”起来，让存在的状态活跃于生命的表面。
满足生理基本需求，是“生”的本能；心驰美好快乐事物，便是“活”的追求。
“生”之上有“活”，“活”之后恋“生”。
两者兼有，才能算得上完整的生活吧？
沈欣感觉今天的思路通顺许多。
但是仍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不明白，却又放不下，留在夜里慢慢折磨失眠的心。
……
“今晚没办法留下来陪你吃饭了。”少昀送她到家门口。
“没关系。”沈欣踮起脚，摸摸他的头。
“实验室参加了一个电子设计竞赛，所以这几天会忙一些。”
沈欣点头。“我知道。你好好比赛。”
“这次如果能拿个奖，保研就没问题了。”
“研究生？”
“对啊。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要在校园见吗？”
“对！我没忘。”那是她与少昀一早就定下的约定。
少昀轻轻敲了一下沈欣的额头。“到时候你上本科，我读研究生，我的欣欣小学妹？”
沈欣连连点头。“好的，学长。加油！”
“对了，这个给你。”她从包里拿出一把钥匙，原来是给沈耀的。
“如果哪天我忘记带钥匙了，至少你这里还有备用的。”
“可以，我会好好保管的。”少昀把钥匙攥在手里。
……
两人恋恋不舍刚分别，下一秒沈妈打来视频。
自从回到边海城后，沈妈来电突然变得频繁，而且只开视频。
“下班了？”
“嗯。”沈欣在镜头前有些不自在，只露了额头一角。
“到家了？”
“刚到。”
“就你一个人在家？”
“嗯。”
“你转一圈我看看。”
沈欣把手机切换到后置摄像头，转了一圈。
见无异常，沈妈才放下心来。“嗯。最近有没有跟闵杰聊聊天啊？”
沈欣明白，要是说没有，定会挨骂，但还是老老实实说：“没有。”
其实，闵杰时不时会发来消息，但她一概忽略。
“人家说，发消息你不回，打电话你不接。这是我教你的礼貌吗？”
“妈，你也知道的……”沈欣边说边走进厨房准备下碗面。工厂已经不提供晚餐了。
“知道什么？”
“你知道我有喜欢的人，为什么……”
沈妈打断女儿的话：“我不是叫你们别来往了吗？你俩是不是还在一起？”
沈欣把手机放在桌上，对着天花板。“没有。”她撒了谎。
“既然没有，为什么不和闵杰相处看看？”
沈欣突然发现自己撒的谎，原封不动，被妈妈用来堵她的口。
“就是不喜欢嘛，感情这种事情不能勉强的。”沈欣语气软软，像是在撒娇。
“你不相处，怎么知道你俩不会有感情？”
“不用相处，我也能感觉到我和他不是一类人，你不要操心，我……”
沈妈抢过话：“什么一类不一类，你才见过多少人，看过多少事？”
沈妈嗓门一高，吓得沈欣连忙手动降低音量。
“妈，不说这个了。我要去做饭了。”趁争执苗头未燃，沈欣要撤离战场。
“行吧，你记得回人家消息。”
……
吃过晚饭，沈欣钻回卧室看看书，那是少昀送的。
上周末已经考完最后两科目，终于有时间看看“闲书”。
工作带来的空虚和茫然，她只能在书里找到充实和思考。
“知识是什么？”她在日记本上写下困惑。
她看过不少的专业书籍，教她如何应付考题、如何从题目中找到解题思路、如何揣摩出题人的意图……
她运用这些技巧成功解开了试卷难题，但解不开“生活”这本书。
原来专业书籍只能解决相应的专业问题。
花一二十余年来学习专业知识，是为了对付范围内的考题。
范围之外的茫茫困惑涉及生存、自由、爱等无人教授。
你若细细思考这些困惑，折磨的是自己的心和脑；
你若听之任之，似乎也无碍生活继续。
因此，不少人放弃了思考，放弃了生为人的不同之处。
如今，机器人越来越智能化，人类却越来越机械化。
沈欣对着乳白色的墙壁发呆，点点悲伤如墨滴在纸上，渐渐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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