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啊。"越芊芊推搡着江云。江云手里拿着几包零食，不情不愿地说:"我不想去……”
"我都已经道完歉了，你还犹豫什么呢？！"越芊芊不耐烦地把江云推到蒋畅面前。
蒋畅正在埋头写题，察觉到有人站在面前，抬起头愣了一下，江云别别扭扭地把那几包零食推到蒋畅桌子上，说:"之前的事对不起了。"
有些时候，人们道歉并不是为了得到对方的原谅，而是仅仅代表着和好如初的形式和自己的心安理得。
所以不等蒋畅作出什么回答时，江云就走了，只剩下那几包商店里随处可见的零食。
蒋畅把它们收起来，而后不由自主地看向迟季，果然迟季也在看她，只是在对视后慌不择路地收回目光，最终眼神落到越芊芊身上。
为什么，同在这场涡流中，身为同样的角色，明明做过的事那么相似，越芊芊却可以理所当然地说出那句对不起，而迟季饱含内疚和歉意的道歉，却被贺洁以最锥心的理由驳回。
"我不会原谅你……"那天坐在迟季家里的沙发上，贺洁眼眶通红，声很轻却一字一句，抒出来自内心被残忍地伤创后留下的血洞，汨汨地涌着鲜血。
她那样说:"你这种人，你和她们，我一个都不会原谅，你们不配得到原谅，你们就该下地狱……!!”
女孩泪流满面，用最脆弱的话气说出最狠毒的话。仿佛也在昭示着，古往今来所有得不到原谅的罪犯理所应当的下场。
那么，她们真的都不配吗？那为什么越芊芊和江云，能坦然对蒋畅说出"对不起"，为什么蒋畅的眼里，又流露出一种释然？
既然如此，蒋畅又为什么迟迟没有给她答复？
日复一日，迟季始终独来独往，时不时她会看向蒋畅，于是她发现，蒋畅身边的人似乎变多了。
叫上她，带着那种不经意的计较。越芊芊她像个引领者那样，大大方方地将蒋畅拉进名为热闹的团队，在一道又一道的目光看过来时，那个微胖的，个子不高的女孩，就这样被包裹在三言两语的问候中，眼底的涟漪自此迷失了方向，交错地泛起。
她原谅她们了。迟季心里知道。
轻而易举地就换来了蒋畅的不计较。
一个人被孤立太久，一旦当所有人都开始接纳她，她内心寻求的伊甸就有了指示牌，在迷雾中引领方向，被热情不断浇灌。
后来蒋畅逐渐融入，无论虚情还是假意，越芊芊都把她包容在内，唯独排除出来的，是迟季。
就好像是那个独来独往的微胖女孩从未消失，只是有人代替了她的位置。
越芊芊有时也会留意迟季，这个高挑的漂亮女孩，自转校以来从众星捧月到无人理睬，总共不超过半年的时间。
明明之前还和蒋畅关系那么好。
越芊芊问蒋畅:"你怎么不跟迟季玩了呀？"
"啊？"蒋畅愣了一下。回避了这个问题。她没有不跟迟季，只是需要时间彼此冷静和消化，但这时间具体多久。她和她都不知道。
——其实也无数次想过向她伸出手，可是伸手之后又该说什么呢？说我原谅你了？可是迟季根本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我也没有资格代替那个女孩原谅迟季。——
“蒋畅，吃饭啦。”
妈妈的声音在外面喊，蒋畅合上日记本，仔细塞进抽屉里面的角落，才放心地出了房间，坐在餐桌前面，餐桌空无一物，饭菜还没出锅。
看蒋畅一副思考事情出了神的模样，妈妈不免嘱咐她：“好好学习，朋友有没有都无所谓，等你考上好大学，什么样的好朋友交不到，听没听见？”
“我知道了，妈妈。”蒋畅的内心十分排斥妈妈的话，但是嘴上乖巧附和。
“你们就要元旦晚会了吧？可别因为这个耽误了学习。”
蒋畅摇摇头：“不会的，表演节目是高一高二的同学来，我们只要那天晚上去看节目就好了。”
元旦晚会举行在公共报告厅，学生们依次入场，蒋畅坐在第三排的边缘，她的身边空出来一个座位。
从伶仃无依的迟季站在那里的时候，蒋畅就知道这个座位将属于谁了。
“入座入座，赶紧入座，站在这里干什么啊？”年级部主任推了迟季一把，指着蒋畅身边的空座，说：“那不是有空吗？坐那。”
这一整晚台上表演了什么节目，蒋畅全都没记住，她只记得住身边迟季紧绷的身体，和时不时碰她一下的手指。
这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天气冷，从报告厅往回走的时候，迟季只是脚滑了一下，整个人就因为惯性不可抑制地向前摔了过去，白雪沾满了棉服。
就这么坐在雪里，冷的感觉也没那么深刻了。
愣了一会，觉得在漫天白雪中，有一道视线穿越冰冷的空气落在她身上。于是下意识抬头，和对面的女孩相望。
够久的了，蒋畅忽然想。
从下雨到下雪，温度都结了冰，她们两个如同水蜜桃味硬糖一样的开端，到炽热得几近溺死的高.潮，需要冷静的时间已经足够久了。
蒋畅从越芊芊的身边脱离出来走过去，一步一个脚印地，拉近她们的距离。
就这样过去吧，伸出手，拉她起来，她的手想必是凉的……
一阵飞雪扬起，蒋畅果然摸到了迟季冰凉的手，只是她没有站着，迟季也没有被她从地上拉起来。
反而因为迟季身边地面的一块冰，她也坐到了她的身边，屁股后知后觉有些痛。
这么长时间没说活，连触碰对方的手都是阳生的，如此尴尬的场面着实让迟季说不出话来。
一阵诺大的沉默之后，最先是迟季笑出了声，笑声在雪中的感染力有些模糊，但并不应付。蒋畅也跟着笑了起来。
天寒地冻，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雾气的凝固。纯白的世界是黑暗的葬礼，喧嚣的枝园是沉默的坟墓，过往埋掩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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