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季栩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手里抓着电量显示百分之四的手机,耐着莫大的性子说服自己等了五秒,往上面摁了三个数。
季栩刚下床时碰着了床边的椅子,成宵就睡在同房间的另一张床上,听见动静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看见季栩在那鼓捣着什么,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没事,你睡你的。”季栩盯着自己的智能手表,一手摸了摸夜半蹦迪的心跳,准备起来穿衣服,“心率,血压和体温都不正常,呼吸困难,全身发冷,我给自己叫个救护车。”
成宵:“……”
他张着嘴刚又想说什么,就只听扑通一声,人已经倒地上了。
等到成宵终于骂骂咧咧地扛着半死不活的季栩到了医院,检查结果又让他差点想骂人。
所有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季栩醒来时,就听见成宵和医生在病房外较劲。
“不是,你们行不行啊,明明有问题查不出来,没事儿?没事儿好好的大活人怎么可能突然晕了,你说说到底为什么啊?!”
“这位家属你吵吵什么,没事儿不是应该高兴吗,我跟你说这种情况不光有,而且还多了去了,我们急诊接了多少例这样的了,都不是身体有问题,是急性焦虑发作,你最好是好好关心下病人,问问他是不是有接受过抗焦虑的治疗,没有的话尽快,我们院精神科也不好挂。”
“你说我朋友有精神病?!”
季栩深深呼吸了两口气,一转头看见病房里不多不少,正好摆了四张床,差点又晕过去一次。
他实在看不了四这个数字。
这时成宵阴着脸进来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如实招来。”
季栩淡定地说:“我都说了,让你好好睡觉,别管我。”
“拜托啊大哥,你就那么一下就倒了,我毛都给你吓竖了。”成宵一想就后背发凉,“还有,医生说你可能好几天没睡了,真的假的,你不睡觉你干啥呢?也没见你玩手机啊。”
“忘了,上次睡觉可能上个礼拜了。”
“靠,今天礼拜六,你这是当自己修道成仙呢,你又不是和尚,和尚还按时睡觉呢!”
“我想睡,睡不着,另外和尚不修道,修道的是道士。”季栩给他纠正。
“合着你今天过来,就是要圆寂在我家?你想害死我啊你?”
“不是我不睡,是我真的睡不着,我以为在你家会好点。”季栩无奈地说,“对了,我晕过去的时候,你没给我姐打电话吧。”
“还没,救命要紧啊,这特么是重点吗,我问你,你焦虑什么呢?”
季栩下一句又让他差点心梗,
“焦虑,我的遗嘱委托在哪家事务所比较好。”
季栩拿过自己的手机,看见成宵给他把手机电量充到了百分之百,总算松了口气。
“季栩,你真的有神经病?”
“朋友,你能不能注意下措辞,那叫做神经症。”
对于神经病和神经症的区别,成宵没有闲心思考,他想,季栩是不是辞职在家待傻了,放着年薪40w的好工作不干,凭实力当社会边缘人士,我看他确实是有病。
季栩现在用脚想都知道成宵现在在心里觉得他欠抽,但他实在没办法用嘴表达出自己的无奈,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普通人,至少在他自己是这么看,甚至比普通人差劲很多,冷漠,自我,结果因为在旁人眼里一副好皮囊和不俗的气质,这些缺点都被润色成了所谓“高冷帅哥”的标签,做什么事都能被多看两眼。
所以说这个世界多奇怪,他想自己该感谢这个社会的评判标准,才能把一个不甚正常美好的人添加一层深深的滤镜,让他好歹人模狗样地活了二十多年。
但是滤镜迟早会碎的。
正如每天早上他洗把脸,镜子里还是一张年轻耀眼的脸,只有越发扩散的黑眼圈和下垂的嘴角掩饰不了深深的颓意,伸手触到的皮肤也是温热的,这个躯体似乎只是一个表象姣好的黑洞,他能感觉自己正在飞快地老去,飞快地吞掉自己。
几个药瓶放在手边,他数了数,刚好吃完这个夏天。
夏天一过,就又逐渐进入最糟糕的时候了,季栩这次决定放过自己了,等药吃完,他就向自己自首,和这个世界礼貌地说告别。
之所以撑这么多年,是因为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姐姐季雨,但是今年不一样了,她有了美满的家庭,姐夫是自己信得过的旧相识,婆家更是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宠,姐姐就算没有自己,也可以很好地生活下去。
他谨慎地在脑海中为自己规划出这个决定列好理由,其次,自己无父无母,没人可以太过谴责他。
至于朋友,只有成宵那个家伙,但他身边不缺好哥们,两人渐行渐远,工作上也刚升了职,就快结婚了,这一路顺风顺水,倒是问题也不大。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罢了。
哦当然,这是大多数人的看法。
“别担心,你的份子钱我会提前打在你的卡上,不过要请你帮我一个忙,有了事照顾下我姐。”
“滚你的,你你你……”成宵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工作狂人第一次暴躁地按了挂断,他狂撸一把头发,再看肇事者本身眼神无辜,又认真又气人。
“不行,你这毛病就是一天到晚不出去活动闹的。”成宵唠唠叨叨,“也不谈恋爱,肾上腺素能找上你?真不知道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豆腐渣工程,正好这个礼拜老陆办了同学会,你必须给我去。”
“不去。”季栩斩钉截铁地拒绝,“不想看见他们。”
对面无奈,“放心吧祖宗,这次聚会最特殊的那只鹤儿绝对不是你了。”
毕竟他们那所重点高中,那个极其普通的文科班级,当年唯一“不普通”的就是这届6班每个学期总排名都是雷打不动的全年级倒数第一,而唯一能打的季栩本人高三就出国了,后来只听说高考最好的成绩才考了个普一本。
“你不会不知道林识吧?”
“林识?”他皱了皱眉,“记得,他是隔壁班的,哦不咱们班的……学习好像不怎么样……不过,我对他应该有什么印象深刻的点吗?”
“是嘛,还以为你印象很深,记得高中那会林识对谁都乐呵呵的,唯独跟你不愉快,我还想问问为什么呢。”
季栩愣了愣,这才记起两人高中时代确实有过那么一小段交集。
彼时他刚分到文科班,被陆不知这个班主任强行任命了数学课代表,本来就不太愉快,收作业时脸黑的没几个敢嬉皮笑脸浑水摸鱼,唯独这个林识十分不配合自己的工作,只顾在桌子上睡觉,怎么戳都不醒,终于有一回,季栩重重把一摞作业撂在林识桌子上,寂静的自习课堂上,就像划破了一滩平静的湖面死水,所有人都在压抑的默背里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喂,你除了睡觉还会干什么?”十几岁时候的自己,比现在还要直言直语一些。
林识被他喊醒也吓到了,睁开眼定定看了看他,也不生气,问了一句,“你没吃饭吧,要吃零食吗?”
这是他唯一记得的林识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也可能是他们整个班级生涯唯一交流过的一句话。
随后对方就从包里掏出了一盒巧克力强行塞进了他怀里,大大方方的样子,“送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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