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写对了,这就是这组数列的解法,你刚刚算的确实按这个步骤来的,只是忽略了这个a的真正含义,其实和等差数列性质上是一样的,也不难对不对。”
“嗯,确实不难诶,季栩,我学会了这个,是不是大题都能做出来了。”
季栩白了他一眼,“想什么呢,这顶多让你解一小问……”
林识把脸趴下去,“哎呀,数学好难啊,果然不是我等能驾驭的。”
“你不是想要到我和陈安羽的聊天记录,知道她的爱好吗,你把这几个基础题的解法记住,我会给你的。”说着他就把卷子又翻到了下一页,预想之中,林识的卷面只稀稀拉拉写了几个字。
最后一道大题他还写了个“老师你觉得呢?”
陈静老师给他回了一个“我觉得我不配批。”
……
感觉比想象得难那么一点。
林识把它怯怯地抓过来,“我看着答案自己琢磨一下。”
季栩攥住他的手腕,
“其实最近我的数学也退步了,给你讲一遍,我也能加深印象。”
听后林识眯着眼艰难地直了起来,点了点头,“那你讲吧,不用管我死活。”
季栩停了下来,
“你怎么不说话了?”林识疑问。
“林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子?”
“我的未来?”林识想了想,“可能一辈子都出不了沐林,就是接管我家里的店,命好的话,但是说不定我能比他们都会卖东西,说不定还能开连锁呢。”
“听上去挺不错的。”季栩点点头。
“不错嘛?我还以为你会说这辈子完了。”
“你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怎么会完了。”
“但是有一天,回忆起曾经会有那么想抓紧的东西,你可能会后悔没有多努力那么一点,它可能就是没有在意的某个细节,也可能就是这一道题,很多时候努力付出了也不见得真的改变什么,不改变可能也没有什么,但更多的是为了让未来的自己坦然面对过去。”
林识听得不太懂,但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嗯。”
“但是你一定知道的对吧,曾经想变得更好的那个自己,他很佩服你,我也是,小羽应该也是。”
林识有点恍惚,眼前的季栩竟然和记忆里小羽的幻影重叠在了一起。
“营养不良啊我的孙儿,这啥年代还能整营养不良了……”林识爷爷捂着心脏哀叫,“哎呀我的小食,怎么跳绳给自己跳进医院了,这俩月给你的吃的,合着你是一点没吃。”
林识小小的身躯躺在病床上,脸色发黄,像只待泡发的小饼干。
林识妈妈尴尬道:
“我寻思小孩想锻炼个身体也挺好,谁知道他往要了命似的跳,主要饭也送过去了,谁知道是一点没吃,你要气死你妈!”
护士边换药袋边说,
“小孩体力好也不能这么造啊,家长就看着他跳啊,跳绳拼得就是心跳快体力消耗大,这一跳跳三小时,晚饭也不吃,大人都受不了,心可真大,再万一落下什么病根。”
林识弱弱地说:“没有,我中间停了几次……”
“你要是不停,可能就不是输个液这么简单了。”护士瞥他一眼,“我还从没看这个年纪的小孩这么积极主动减肥的,你也没胖到那种影响身体的程度啊。”
“最近瘦了太多了,差不多了。”妈妈揪住他的耳朵,“我回去就把你那破绳烧了,真是闲得慌减这个肥。”
护士掏出手机,给他一张张看相册,“来,小朋友,我给你看,这是我男朋友小时候照片,也是个小胖球,现在已经帅成这样了,但是他从来没减过肥,到了拔个儿的时间自然就消下去了,现在男孩子发育身体是关键,不然以后后悔可没地方哭去。”
林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于是真的再没尝试过了,哪怕是不那么偏激的方式,爷爷把所有包着疼爱的零食袋塞在他怀里,也样样撕开,照单全收,高中的他,努力弯腰,却弯不到膝盖的高度。
再眨眼,他已经来到了高中数学比赛的教室里,第一道就是季栩给他讲的题,但是他想不起来了,盯着油墨色看上去都差不多的符号,一种巨大的绝望油然而生。
油腻肥硕的身体,和一无所知的公式,这就是他的青春。
监考老师用笔在讲台上敲击出扰人的巨响,哒,哒,哒……
“收卷了收卷了,我说,那个小胖子还写什么呢!”
屋外的雨重重砸在雨棚,砸碎了这一片梦境里纷乱荒诞的记忆,林识猛然睁开眼睛,伸出手看着自己纤长的手指,松了口气,真奇怪,明明都那么久的事情都过去了,再回忆都很模糊,曾经那个自我却好像还是隐匿了身形压在心里一角,在那个梦里,自己减肥的历程似乎永远也成功不了,一直那么漫长,一直到初中,高中,永远都在做这一件事,永远拖延着,没有尽头……
说白了,季栩特意讲的那道数学题,其实自己还是没太懂,当时他偷偷瞄到了笔记本上没擦干的痕迹,就照着抄了出来,林识以为自己过关了,不过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因为在季栩面前糊弄过去了,却又压在心里了。林识心里很复杂,不好受,跟陆不知教育自己的感受又不一样,他看着季栩认真的表情,就觉得很有负罪感,他真的很想和他交流,他羡慕走在路上那些学生互相之间交流着他永远也听不懂的话,他好想让他看得起自己。
他也好想让自己能看得起自己。
是真的有点痛苦,林识把自己蜷在床铺一角,本来想着只要尽可能帮季栩就好了,但是现在又有点不一样了,他确实被他洗脑了。一道题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让人无法再预想万千试卷压制的义务教育的未来。
后天就要去比赛了,他幻想着偌大教室里全是各区的尖子生,只有自己呆坐在那里,他们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奇怪,前两天他还在想,至少要穿得好看,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林识从床上起来,竟然打开台灯,坐在桌子前了,季栩送他的那个本子,有点吃惊,没想到自己还记了五道题,仔细看了看,写了却好像跟没写一样,一个小小的卡顿就像天梯一样难,如果再去问季栩,一定显得很蠢。
他有了好学生的焦虑,却远远达不到他们的能力,这令人绝望,以后会不会经常这样呢,可是他有那么多那么多需要补的东西,想要拾起会比曾经不堪的经历都更加漫长。
季栩提前两天就出发了,在酒店房间里最后整理一遍错题,给林识发了房间号。最近的雨刚刚消停了一阵,但是又有了复苏的迹象,空气中始终飘浮着潮湿的味道,季栩总觉得有点什么忘记的事,不是近期的记忆,而是关于多年前的一些片段,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于是索性不想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识一直没有回他消息。
天黑得越来越厉害了,好像酝酿着什么,甚至白天也要打开台灯,他心里那阵强烈的不安说不出是什么,后来又给林识发了条消息让他早点出发,对方一应允诺,说自己已经在排队买票了,但路程有将近三个小时,估计要凌晨到了,季栩只好又埋头看那些题,不过没等到凌晨他就已经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习很累,季栩最近的作息越来越稳定,这是以前都不敢奢望的,然而次日早上醒来后,房间空空如也,点开手机,林识也没有回任何消息,都已经要出发去考场了,这家伙该不会要打退堂鼓了吧,季栩心里那点失望无可遏制地浮了上来,但更多还是奇怪,因为在他心里林识不是这种人,因为这种小事就欺骗自己。
一直到试卷发下来,季栩才确认林识真的不会来了,捏紧了笔杆,为什么自己像是被哄骗来的小孩子,为什么……明明还很期待,看来是自己太可笑了。写了一半的题,远处的传来某种鸣笛的声音和越发嘈杂的人声,季栩这才突然想起那件被自己忽略的事究竟是什么。
2014,2014夏,那些新闻里严肃的口吻大概是这样描述的,2014年7月,殷水市大部分城区县区遭遇大面积洪涝灾害,市民出行被困,房子坍塌,不止一个孩子被卷进洪水中,被淹没的公交车,流着泪的商铺老板,以及回家途中失踪的学生……
季栩突然站了起来,面色苍白。
学生们都还在考试,都被这举动吓了一跳,监考老师茫然地看着他,
“什么事呀,沐林中学……的季栩?”
“老师,能提前交卷吗?”
“呃,呃是可以,但是……”监考老师走过来,明显看到他还剩着一半的题目没有写完,“是要去厕所吗,只要不拿什么设备就可以的。”
“不好意思,我不写了。”季栩说着已经跑出了教室,从书包里拿出了手机,给林识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
心里的声音很乱,就像窗外倾泻不止的雨。
一秒,两秒,快接,快接啊,他心里想着。
然而,足足过了半分钟,那头的机械女声却说: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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