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变成一只鸟，永远栖息在夏天。”
这是林识十五岁时，偶然自家店外不远处的一个小角落看到的，用石子摩擦在地面上的话。
他觉得有点奇怪，因为这句话的字写得十分好看，和逼仄破落的街巷显得格外突兀。
应该是女孩子写的，他推测。
终于有一次，他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戴着棒球帽的男生，草草坐在一个小角落里，手臂随意搭在膝盖上，靠墙抬头望着灰色的天线，看样子是在这里坐了很久。
林识下意识就确定那就是这人写的字，因为他的侧脸轮廓也和他的字一样好看，虽然只能隐约看到阴影下的半张脸。
只是心里有一点点失落，原来不是女孩。
这是初中升高中的暑假，少年偶尔来这里坐一会儿，就直接坐在地上，林识有天来看店，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个小收音机，才知道原来他是在听英语。
林识认出他身边的水瓶是沐林给新生的入学礼物，而自己高中也是要去沐林，有点好奇。
“你也要去沐林中学吗，你叫什么名字？没准我们一个班呢。”
“季栩。”男生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哎，不然你下次来店里坐吧，外面太阳多热啊，我请你吃冰棍。”
男生顿了一下，也只是淡淡留下一句“不用。”
林识有点自讨没趣。心想你多说一个字我会拿着刀逼你买东西咋的，
虽然脾气是臭了点，但好歹是未来的新同学呢，等男生走后，林识来到他坐过的地方，把一个小马扎放在一棵梧桐的阴凉下，却发现墙壁上用石子画了一个长方形的几何体，像是一座小小的墓碑，而那行小字是墓志铭，他下意识用小树枝往树叶深处扒拉了一下，里面竟然藏着一只麻雀的尸体。
什么情况？
林识背后冒出一小阵凉风，又颤巍巍把小马扎拿了回去，然而在一周后，他丢垃圾时又看到了一只鸟残破的身体，随后，两周，三周……都如此，林识抬头，这里的上方刚好有一棵老梧桐，平时鸟儿喜欢在这里安家，这些鸟看样子都是被用弹弓或□□直接打下来的，这种程度的伤害不会让它们直接死掉，肇事者明显是把玩了很久**，有的被烧坏，有的被剪断翅膀，生前肯定受了特别大的折磨。
虐鸟变态！连环杀鸟犯！
林识恶心得要命。
如果是几岁小男孩的话，这种暴力的兴趣倒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是对于十五岁的中学生来说，还是打扮得清清爽爽的中学生，就不算那么正常了。
在林识看来，虐鸟和虐猫虐狗一样，伤害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动物，简直龌龊得不行。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林识拿了一张卡纸贴在墙上，上面写着“禁止打鸟”，可因为凶手来的周期并不规律，他有时隔一周，有时隔4天，有时又更久，一次待的时间也不长，林识早上还喜欢赖床，两三个月过去，他还是没能亲手拍下那人的证据。
而那位似乎为了挑衅他，看了警示牌子确实不打鸟了，林识这次看到的是一只没气的幼兔，把林识气得够呛。
“你是说，有个虐杀动物的斯文败类在你家店附近徘徊？还安葬它们，给它们立墓志铭？这么变态？”
林识猛点头。
言宣坐在店门口和他玩着跳棋，并不是很相信，“不会电影看多了吧你，林识你多大了。”
好巧不巧这时季栩刚好路过，言宣被林识一把扯过来，声音又小又急促地说，
“就他就他！你一小姑娘可得防着他点啊啊啊。”
“季栩？”
“你认识。”
“我认识他姐姐，是我们那的兽医，就在我家隔壁小区住，人家不会在搞解剖吧。”
“啊？！”
“我也不确定。”
言宣看到林识像是柯南一样记在本子上一排圈圈画画的笔记，潦草的简笔画，觉得好笑，“这数是什么？”
“日期，我前两天本来想去按日子看能不能托我妈调监控，结果发现就这一小旮旯是监控死角，你说巧不巧？”
言宣盯着那一排数字，
“这几个日子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
言宣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把自己的卷子拿出来看了看，
“好奇怪，都是我们上补习发卷子的日子。”
“你们补习班不是每周二四挺规律的吗？”
“不是说那个。”言宣敲了敲小本子，“学完一个单元就是我们小测的日子，一般考完第二天就出分开始讲了，那帮老头把时间控得可紧了，我们这个班就是要暑假把英语和数学把高一上学期的内容学完。”
“但是这个日子好像也不是那么准确，我们第二次和第五次是空的，他就没杀鸟。”
“哎这是不是就跟你很像，每回你一过来买那种贵的雪糕，我就知道你准没考好，你最近买的都不便宜，你别说，让我猜，你是不是高中的课学得特别差劲。”
被戳中膝盖的言宣撇他一眼，“那你的意思是说，在他没考好的时候，就要害死一只小动物。”
“有可能吗？”
言宣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好像有点符合逻辑了，太细思极恐了，看来你家附近真的住着一个暗黑少年。”
会是季栩吗，林识看着那行至今舍不得擦的字，难道真是他干的？
“但是我从没在那看见过季栩。”言宣这一句，让林识心里重新冒了点希望。
“真假？”
“他那么帅，我能注意不到吗？虽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吧。”言宣嘴角翘一翘，“怎么，你希望不是他啊？”
写好看字的人，和做残忍的事的人不见得是一个人，谁都希望吧。
言宣盯着他这副特别上心的样子，“嘿嘿，你想认识？都是沐林的，开学以后机会多的是，到时候正不正常自然知道了，不至于现在就给人家扣这么大帽子吧。”
林识莫名耳朵浮上一层粉，不小心把手里的果冻整个捏出来，“我才没呢！我就希望把真相查出来，你不要污蔑我啊，这不调查呢么。”
言宣无语哼了一声，心说从幼儿园就一块抹泥巴我还不知道你。
林识小时候是个小胖子，十岁以前手不离零食，她觉得他像一块饱满的果冻，鼓鼓的，柔软，还有就是心思透明，无论什么颜色都能很容易被看透，没有小聪明，但有一种笨笨的活力。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会在个性鲜明又体态轻盈的孩童中，变成一种突兀且多余的对象存在，言宣还记得三年级之前，因为高年级甚至初中的坏小子特别喜欢笑话他，喊他小肥球，后来林识常会在书包里塞一些零食作为“保护费”，当有危险靠近时就主动乖乖交出去。
言宣是幼儿园就和他“结义”的“姐妹”，两人爸妈又是老相识，只不过言宣的性格倒是和他两个极端，这事让言宣知道气得火冒三丈，拎起一板砖就砸了过去，还拽着林识去报了警，或许真的让林识有了阴影，后来，林识为了减肥，戒掉了所有零食，只剩下最爱的又卡路里低的果冻常不离手。
她那个夏天一直流窜在母亲给报的各种补习班里，等再看到林识时，已经震撼地发现对方已经改头换面了，不知道他一个小孩是用什么法子生生让自己掉几十斤肉的，但八成过程不会美好，也就是那之后，言宣改变了她眼中对这个“眼神清澈的小废物”的看法。
自然林识也不需要再靠零食获得保护了，过去那段时光好像同他喜欢的薯片一样被封存在过去，似乎只是一些狼狈的细碎的不值一提的残渣。
上初中以后，少年的身躯拉长得更加鲜明，已经成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可是林识还是照样那副傻乎乎的样子，和那些成天以一些不堪入目荷尔蒙烫着半截刘海的初代杀马特潮男不一样，个子好歹长到一米七了，还是保持着一种孩子气的幼态。
上了高中以后，林识和言宣被分到六班，季栩在理科好的一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高二分班的时候，季栩是唯一一个从一班被分到六班的学生。
终于成了同学，然而林识还是不能断定他究竟是不是那个暴戾的“凶手”，因为季栩实在太沉默了，混了几个月跟班上还是几乎不熟的状态，但也没看出这人有什么变态的倾向，平时就喜欢一个人待着写作业或者听歌，所以那一桩连环案件林识和言宣也就没再提起。
大概是曾经有那么一点交集，林识总觉得季栩身上挺多谜的，经常有意无意注意到他，正逢一节体育课，林识看到季栩站在天台，不知就突然想到那些死去的鸟，想到他说过想变成鸟，下意识也跟了过去，跟了过去，没想到真在千钧一发救下了人。
我可能真的救了一个怪物吧，林识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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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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