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紧叫停,“给我住手!”
对方终于不打了。
“我是让你清醒清醒。”少年蹲下来抓了一把凌乱的头发,开了口。
“你才多大,有什么想不开的……你就算跳下去了,你是嘎嘣一下,砸死学校里的小猫小狗的怎么着的。”
男孩显然不太会组织语言,也没有安抚人的经验,
季栩恍惚了一下,他的脸有种陌生的熟悉感,然后觉得特好笑。
“你有什么资格好说我的,林识,是你先死的吧!”
话一出口,季栩自己就愣住了,无限的记忆被灌入了脑海,等下,眼前的人……竟然就是不久之前他才参加过葬礼的林识的脸,不对,准确地说,这个活着的他更显稚嫩一些,头发不长,有婴儿肥,还穿着高中时的校服。
季栩摸上自己的脸,轻轻摁了一下,对方打过来的地方还有辣辣的通感,真的不像是梦。
他转过头,从天台往下看到往日里的高中操场和下面三三两两的学生,眼前的景象,实在太清晰了。
他往后退了两步,真是见鬼了。
“先别说话……”
季栩终于想起来这里之前的记忆,是自己唯一一次过的那次生日。
难不成,是他许的那个愿。
怎么可能,谁在逗我吗,这么迷幻?他恍惚地看着自己的手,记得两年前他留下过一道烫伤的疤,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幻觉已经真实到这种程度了吗,连细节都有?
还是说,这是……
另一边不明所以的林识显然被气到了,伸出手猛地拍了他一下。
“你说谁死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咒谁呢你。”
林识脸一疼,对方揪着他的脸拽来拽去,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干嘛,莫名其妙!放……”林识忍无可忍地打掉他的手
季栩一瘸一拐地跟在林识后面,周遭的景色越来越真实,就像真的和往日重叠。
特别是夏天的操场,熟悉的泥土混青草的味道。
“喂。”
季栩终于开口喊了人,摇着他问,“今年是哪一年?”
对方插着兜,不耐烦地回头:“你真的傻了?”
他抬高了声音,“到底哪一年?!”
林识被他吓住了,“2014年!”
2014年,他正在上高二,刚刚转到文科班,林识是他的同班同学。
等等,他是许了一个关于时光倒转的愿,但是那个愿望是回到两天前,不是七八年这么久!他平日里小心又小心,就这么一次,这么一次没有那么详细地阐述自己的要求,就给他来个超额时长?
他沉默了,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不,不对,一定又是幻觉,这次的幻觉太离谱了。
药物的戒断反应?
“喂,你走那么快干嘛?”林识忍不住跟上来,
“你别跟着我。”季栩心跳的飞快,甩开他。
林识气得要命,但是又担心这人又做什么想不开的事,只好一步一赶地跟在后面,“你去哪儿啊?”
“我要回去。”
“回哪儿去?还没放学呢。”林识很懵,“等等等等,我救了你的命,你好歹说声谢谢吧。”
“为什么说谢谢?跟谁说,我让你救了吗?”
林识一整个木住,好家伙,他听说想不开的人都很善良的,怎么他就那么让人觉得自个儿多管闲事呢。
他怒了,“那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别说你是我同学,你就算是个十恶不赦的什么玩意儿,我看见了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季栩停了下来。
医生曾经对他说,“当你害怕的人或事出现时,不如试着直面ta试一试,对ta说出你真实想法,然后告诉自己ta只是你臆想出来的,并不真实,也不会真正伤害到你。”
季栩正视他,“林识,我都说了我很快就来陪你了,我道歉了,还不满意吗?我承认我是对你有偏见,我也讨厌你,但我真的也是想死,那些看法还重要吗?为什么我连最后的平静不配有,你还来做什么,或者,如果你让一个想死的人活下来,也不见得是在帮他们,连自己都管不了的人,就少管闲事,对不起,就算你活过来,我也真的不想再看到你。”
“靠,你说的是人话吗,我以为我想救你!你去吧,去死吧你!我这次不管了,你就应该被千刀万剐涮油锅才好,反正跟我无关。”林识猛地推了他一下。
“林识!”一声怒喊换来,林识同学一转头,好巧不巧看见自家班主任陆不知气势汹汹地过来问责。
“呃,陆老师……”
“你刚让谁去死呢?”
林识大惊失色,“不是,您怎么就听了这一句呢。”
“还听见了千刀万剐,涮油锅!你让新同学涮油锅?!涮谁?!”
“我……”林识觉得自己真是百口莫辩。
陆不知一眼就看见季栩脸上的伤,眉头拧了起来,怒了,“你们俩给我来办公室一趟。”
季栩跟随他们一路穿行在教学楼里,望见往日熟悉的同学,思维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混沌,还是觉得特别不真实,这场幻觉过于真实了,还偏偏回到最煎熬的高中。
难道真的是……
穿越这件事季栩不是没想过,只不过他更希望的是穿越回更遥远的小时候,那时候自己和父母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后来那场事故之后,自己仿佛是陷入了一大片阴影里,再也没有出来过。
穿越回高中,有什么意义?
办公室里。
“我说你这脸到底怎么了?”陆不知皱着眉问。
季栩没吭声。
“林识!”陆不知转移了对象。
“……是我打的,但是您听我解释,我打他是为了救他,您不知道他刚刚差点没命,就在那天台要往下倒,被我拦住了,还给了他几拳让他清醒一下,老师,您说我算不算英雄救……见义勇为啊。”
陆不知没听明白,“季栩,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季栩这会儿总算平静了一点,“老师,没什么,我们刚有了点小误会就动了两下手,是我不好,您别怪他了。”
林识看着季栩,见对方给了自己一个恳求的眼神,心里估摸他应该是不想让陆不知知道自己跳楼的事,纠结了一下,也没继续解释。
“不是,我纳闷,怎么你俩打架,季栩跟个花猫似的,你这小脸白白净净一点事没有呐。”
“呃,不然你替他再给我两下,我也不介意当花猫……”
“行了,别给我来这套,也就季栩脾气好。”
“这事儿差不多就翻篇了吧陆老师,季栩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啊。”他委屈得要命。
“你说翻篇就翻篇?我以前以为你就是不着调,不爱学习,但人憨憨的不太聪明就还算老实,现在咋还会欺负同学了!还会打人了!你看看你打得多狠,都肿了!季栩是新同学,你就不能照顾他一下!”
林识嘟囔:“凭啥我照顾他,又没比我缺胳膊少腿的。”
“还顶嘴……总之,不管因为什么,你打了人家,这是证据确凿的事实对吧,打伤人就得道歉,也是这么个理吧,今天晚上给人家写一份道歉信,听见没?!要不然就让你爸妈来一趟吧,正好说说你上次的地理分。”
“……”
俗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林识跺了跺脚,“写。”
“好了,回去吧。”
“去他丫的!”林识郁闷地踢着石头子。
“救了他一命合着我还错了。”
……算了,就当见义勇为2.0了。
2014年,林识快十七了,从小活得比较没心没肺,成绩时而在中等和中下转悠,但还好父母也没太强求这个儿子出息,虽然也可能是有心无力,嚷嚷过几回就随他去了。
林识有时候也会迷茫以后该怎么办,不过这个念头有时只持续了那么几秒,顶多几分钟,就像雪融化在阳光里一样消融了,反正,大不了继承爷爷的小卖部,卖零食呗,这小卖部地段好,挨着中小学,不愁没人来,他小时候还因为这个还吃胖了一段时间,走到哪里都被同龄小孩笑话,好在四年级的时候艰难万分地把肥减了下来,但从此对零食真是深恶痛绝,老人家再喜欢给他塞零食,他就带去分给同学吃,所以别人也老爱叫他零食,儿时那段圆滚滚的时光大概是林识这些年来唯一一件撑得上阴影的部分。
大概每个人的出生都有一副牌,好坏都在自己手里,翻完了,这辈子也就过去了,但你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翻开好牌,什么时候翻开坏的,相反的,七岁之前的季栩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烦恼,却在翻开坏牌的那一刻,赔付了整个一生。
那是阳光挺刺眼的一个夏天,季栩因为爱吃甜食得了龋齿,父母带他去补牙,季栩疼得梨花带雨保证以后再也不乱吃糖,结果没几天就破防了,妈妈纵容他,每次上学前还是偷偷地把最爱吃的糖塞一大把在兜里。他曾经说服自己要怪这个兜漏了,毕竟妈妈本来昨天要补的,不知道为什么就忘了,于是那天小季栩只好紧紧攥着那把糖。
意外就是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发生的。
过马路时,妈妈在对面招手,他忘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一颗糖就这样从口袋中滑落。
他条件反射蹲下去捡,只听到一阵刺耳的鸣笛声,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那天,是季栩妈妈用身体护住了他,而他护住的不过是一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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