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听闻,刘贵妃昨日派遣宫女去了太子府上,那宫女与太子举止亲密,不知贵妃和太子是否早有勾结?太后娘娘,可要防备太子?”
嬷嬷眉头紧蹙,忧心忡忡地将一碗清汤端给太后,自郡主出宫、陛下昏迷后,太后许久未好好用饭,好在桑绰到了身边,太后这才有了些许笑容,在她心中,陛下与太子皆不及太后重要。
“是祁臻两口子,无须担心。”太后轻轻喝了一口,便将碗又放了下去,眼神空洞,继续望着宫门发起呆来。
桑绰身着宫女服,在殿外小道上扫着落叶,她的动作极慢,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盯着殿门,忽然,一个小纸团被扔到地上。
她不经意地弯下腰,趁着捡起落叶,迅速将纸团塞进袖口,柱子后的暗卫目光紧紧跟随,她从容地推开一扇小门,待看清纸上的字迹,突然心口一震,后背一凉。
字迹明显不对,并非付祁臻所写。
众人早有约定,若有消息便由太子暗卫传出,她用墨汁添了幽客芳兰的花瓣书写,所传消息有淡淡花香,宫外的消息则是付祁臻亲写,他的字迹独特难仿,旁人仿写也只会模仿外形,桑绰一看便知。
所以,暗卫有问题。
*
桑绰心中疑云密布,趁着殿内无人,施展轻功飞身而去,她躲在垂花门前,试图寻找机会通知太子,却发现太后殿外,刘贵妃领着宫女昌儿正往陛下寝殿而去。
“落梅粉不多了,你稍后叫人再取些。”
昌儿应了一声,又好奇问道,“娘娘,陛下服用汤药已经一月,便已昏睡不醒,依奴婢看,不如少放些药量,来日方长,若陛下忽然暴毙,娘娘的嫌疑必然最大。”
刘贵妃蔑然一笑,冷声道:“不论是否为本宫下药,你以为太后还有那些朝臣便会放了我吗?陛下袒护付家,本宫绝不罢休,嘲兰乃本宫至亲,定要让凶手血债血偿。”
桑绰悄悄收好信件,回到太后殿内,透过窗户的缝隙悄悄探看,暗卫鬼鬼祟祟地一直盯着她这间屋子瞧,他一身黑衣,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此等装扮,似曾相识。
果然,那暗卫抬了抬手,露出黑色的指甲,竟是追杀她与付祁臻多次的黑衣人。
桑绰心中大骇,赶忙缩回,如今刘嘲兰已死,黑衣人继续为刘贵妃所有也合情合理,而今监视太后宫殿,又假冒太子暗卫与她联系,怕是……
陛下有危险!
桑绰等不及了,她强装镇定,拿着扫帚走出房间,装作被黑衣人吓到,就在黑衣人靠近的瞬间,桑绰一个转身,动作如闪电般快速,双指捏紧一片落叶,毫不犹豫地抹了他的脖子。
黑衣人应声倒地,在他身上,果真找到了付祁臻本来写给她的消息。
原来,今日是刘嘲兰的生辰,怪不得刘贵妃称今日就会解脱,如此看来,陛下的处境……
桑绰心口一颤,须加快速度了。
*
此时,陛下已经近十日没有上朝,宫外流言蜚语四起,皇宫阴云密布,不少重臣老臣一直求见陛下,刘贵妃皆以陛下病重为由阻拦在外,可今日,她却罕见地叫这些大臣齐齐跪在殿内。
大殿中,气氛压抑得叫人喘不上气。
刘贵妃眉间点着花钿,身着华丽的贵妃服饰,头戴金丝宝石凤冠,可配上她那张略显年轻的面容,唇上的殷红胭脂,更衬得这张脸的惨白可怖。
刘贵妃手持染血长剑,血珠沿剑身不断滑落。
桑昀和付容升正被五花大绑地跪在中央,宛如待宰羔羊,刘贵妃缓缓移步,身后露出一具尸体,他身着官服,胸口一道斜飞的刀痕,鲜血淌了一地,早已死去多时。
桑绰对这人有印象,是昔日弹劾刘嘲兰的谏臣,朝中出了名的正直。
“付祁臻呢?”
刘贵妃斜坐在龙椅之上,宽大衣摆覆盖小阶梯,她把玩着玉玺,漫不经心,眼神中却透着狰狞,昏暗的大殿只点着零星几盏烛火,木窗被风吹打得砰砰作响。刘贵妃等待片刻,见无人应答,脸色一沉,猛地将玉玺摔在众人面前,然后一把抽出御林军腰间长剑,直接架在付容升的脖颈上,怒喝:“速速传他进宫,本宫可没耐心,手一抖,可就没后路了。”
她话语铿锵有力,与之前那位端庄自持的妃嫔判若两人,围观之臣见状,不禁后背发凉,鸡皮疙瘩爬满全身,心跳如雷,生怕这长剑下一个冤魂便是自己。
“不用传了。”
右侧那一排御林军队伍中,忽然有一人摘下面罩露出本来面容,竟是一早藏匿在此的付祁臻,他震惊自若地脱下盔甲,示意自己并无兵器在身,然后笑着朝她挥了挥手,“我在这儿。”
刘贵妃冷哼一声,将剑抛给了手下。
“令牌呢?”她的声音冰冷刺骨,脸上带着几分不屑。
“原来贵妃大费周章,就是为了区区一个小令牌?”付祁臻故作不解,“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啊?着实不值当啊。”
面具人躲在暗处,盯着众人,看着一场好戏,望向付祁臻,眼神冷漠。
付祁臻毫不畏惧地站在付容升前,像是故意激怒她:“刘嘲兰恶行昭彰,死不足惜,贵妃娘娘何必执念,替他掩埋罪行。”
“你大胆!”刘贵妃怒目圆睁,活脱脱像个疯妇,“是你杀了嘲兰,今日我便用你的血祭奠我弟弟!”说罢,携着长剑冲了过来。
大殿内的空气像是凝固,桑绰登时便要冲出,却见付祁臻面色如常,嘴角微扬,在刘贵妃冲过来的那一瞬间,轻言说道:“难道贵妃不想知晓,刘嘲兰的真正死因吗?”
刘贵妃怔在原地,手中的剑微微颤抖,付祁臻与她对望,缓步向前:“或者,他究竟是谁杀的,贵妃娘娘想知道吗?”
付祁臻目光坚定,未退却一步,桑绰不禁为他捏口气,殿内重臣噤若寒蝉,一瞬间,殿内声音仿佛消弭一般。
刘贵妃手不自觉地握紧剑柄,付祁臻见她神色松动,似有说动的可能,也暗暗松了口气,他只是在赌,这个在宫里八年的女子还有什么软肋。
好在,他赌赢了。
*
“卫家军,随我护驾!”
皇城外,一声雄浑呐喊划破寂静长空,卫将军夫妇身披铠甲,手举长枪,驾着骏马,两人接到护驾的命令后,迅速集结卫家军,夫妇二人一枪一个守卫,将紧闭的城门硬生生撞开。
惠统领见状,知晓大势已去,遂变换了装扮悄悄摸去了宜兰殿。
此时大殿之内拥挤着两队人马,为首之人尚未发话,其余的人动也不敢动,气氛紧张得叫人窒息。文臣们狼狈地躲进柱子后,被吓得瑟瑟发抖,武将则从御林军手中夺过长剑,化作一道道山峰,作为屏障坚定地挡在身前,场面十分焦灼。
刘贵妃仰天长笑,对付祁臻所言截然不信:“什么郡王义女,本宫才不信,他是罪有应得,本宫何错之有?一个贱婢,本宫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叫她偿命,不,本宫要让这殿内所有人通通给我嘲兰陪葬!”
她还未前进一步,卫承立刻持剑将她手中兵器打在地上,一声清脆声响像是彰显着她的失败。
“如今陛下昏迷,但此前曾应本宫,本宫腹中骨肉乃是大盛下一任的天子,谁敢放肆!”
此话一出,卫承脸色一变,看向官位最高的付容升,付容升知晓内情,当即命令卫承拉起长弓,对准刘贵妃的胸膛。
刘贵妃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还不动手,将付祁臻杀了,本宫予你们加官进爵,永世长宁。”
“陛下驾到——”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陛下在太子的簇拥下缓缓走进大殿。他脸色略显苍白,但脚步坚定,哪里像将死之人。
“刘贵妃,只要你收手,朕恕你无罪。”陛下规劝道,“若再不收手,当真回不了头了。”
望着眼前密密麻麻将自己围起来的人群,刘贵妃轻笑一声,她瞬时明白自己棋差一着,而后转过身望着陛下,忽然拔下头上的簪子冲了过去,卫承立即射出一箭,正中她的胸膛。
“啼兰!”陛下登时冲上前去,接住她颤巍巍的身躯。
刘啼兰痛苦地皱起眉,她早就预料到今日难逃一死,既然如此,不如主动赴死。她气若游丝,看向陛下的眼神却是疏离,说话断断续续的:“陛下,饶他们一命吧,都是我逼迫的……”
“好。”陛下握着她的手覆在脸上,疯狂唤她的闺名,可她的双眼渐渐迷离。
刘啼兰的目光缓慢移至半空,眸中黯淡,语声微弱。
“令牌,我要留着给嘲兰,他那么调皮总是惹出祸事,有令牌在身,就算死罪也不怕了。”
“母亲不在了,今后,就我们……相依为命了,弟弟。”
……
刘啼兰眼角滑落一滴泪,她没有看陛下一眼,终是吐出一口鲜血,笑着闭上了双眼。
“啼兰?啼兰!”
陛下大吼着,将刘啼兰抱在怀里,她的发冠早已摔到地上,乌黑长发里不知何时窜出几缕银丝,陛下轻轻抚过刘啼兰的头发,忽然一把抹去眼泪,眼中泪光瞬间被决绝与冷静占据。
“令牌,拿来。”
他的声音平静又冰冷,太子与付祁臻对视一眼,犹豫再三还是从怀中掏出由太监递了上去,陛下对着令牌一声冷笑,然后轻轻托起刘啼兰的尸首,缓缓迈出大殿。
一夜喧嚣终在东方日出的曙光中沉寂,天色既白,晨曦四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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