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怀了,这个月就张罗着把婚事办了吧,免得到时候大着肚子不好看。”江父把筷子放下,拿帕子擦了擦嘴说道。
吕幸鱼埋头吃饭呢,听见这话,脸都要笑开花了。
江承说:“行,明天就可以置办了。”
江父哽住,也没说这么快啊,他叹了口气,“现在战事紧张,平洲城内外有不少逃难的,早点办了也行,要是仗一打过来,别说结婚了,江家说不定都保不住。”
江承面色也不免变得凝重起来,江泊潮垂着眼没说话。
江父忽然说:“你俩有没有什么想法?”
两人抬眼看过去,江父顺势说:“你们叔父前天刚回城,问你俩可有想过入他麾下。”
吕幸鱼把脸抬了起来,下意识去看江承。
江承说:“我有妻有子,要是万一在战场上死了,我老婆怎么办?”
“懦夫!你是个男人,整天把情爱挂在嘴边,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到时候平洲城一破,家都没了,你还想要老婆?”江父骂道。
江承显然听不进去,他握紧吕幸鱼的手站了起来,“这件事等婚后再说吧。”
说完便拉着人走了,吕幸鱼嘴边还沾了几颗饭粒,懵懵地被他拉走了。
只听见江父还在问江泊潮,“你呢,你是什么想法?”
吕幸鱼回过头,男人看着他,眉毛下的一双眼神漆黑冷然。
江承走得很快,吕幸鱼有些跟不上他,他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气喘吁吁道:“走慢点,我累死了。”
男人猛然停了下来,他低下头,看着吕幸鱼,双手捧住他白嫩的脸揉搓,“你呢?你也想我去参军?”
吕幸鱼的脸蛋被他乱揉一通,唇肉张开一个湿红的小口,含糊不清道:“我不知道呀,但是听你爹说现在形势好像确实很严峻。”
他怕平洲城被破,更怕死。
尽管脸蛋被搓红了,但他还是依赖地抱住江承的腰,有些害怕道:“江承,我不想死。”他才十七,好日子都还没过几天,怎么能死。
男孩仰着头看他,眼睛被泪光蒙住,在夜里灼灼发亮。
江承拧起眉,揪了揪他的脸,粗哑道:“什么死不死的,别乱说话,老子怎么可能让你死。”
见男孩怕得厉害,他干脆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向梨园内走去。
“少给我想有的没的。”
“你乖乖就呆在梨园,等着当我的新娘子。”
------
最后一次在桐衣阁唱戏,吕幸鱼端坐在妆台前仰着头,男人拈起脂粉,轻柔地敷上他的脸,“听说桐衣阁被人盘下了,老板说让你来唱最后一次。”
“看来我们的小鱼儿名气不小呢。”何秋山打趣道。
吕幸鱼睁开只眼睛看他,“那当然了,平洲城谁不认识我小鱼儿。”
何秋山动作熟稔,这几个月吕幸鱼已经很少自己敷妆了,他说他已经成名了,是平洲城的小明星,是不能自己亲手敷的,还说要请个小学徒来专门为他上妆,这番话把老周气得不行,不由分说地骂了他一顿,说哪个唱戏的,连上妆都要别人来上,懒不死你。
也只有何秋山愿意依着他。
他站在吕幸鱼身后,替他戴上头面,顺手拨弄了下垂落的缨穗,“好了小程娘子,可以上台了。”
台下等候的男人见他过来后,一眼都没瞧他,吕幸鱼根本不知道自己哪儿招惹到他了。
他拉着何秋山低声说小话,也不在乎对方能不能听见。
何秋山淡淡笑了笑,无奈地摁着他的肩转了个身,“去吧,该迟了。”
他依旧穿着杂役的衣服,从最后一排循着添茶倒水,门口忽然躁动起来,他抬头看去,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军装的男人停在阶梯下,男人的腿夹着马腹,两只手被黑色皮手套包裹着牵住缰绳,他偏冷的眼神从门口掠过,跳过了何秋山,直直落在台上。
马蹄声慢悠悠的响起,一个男人骑着马到这人身侧,说了几句什么,男人忽然翻身下马,将缰绳甩给了身后的男人。
老板眼尖地跑了出来,走到他身侧,亦步亦趋地,“曾司令,您回来了?”
男人侧脸冷硬,军靴踏在地上的声音很是沉闷,进入到桐衣阁内,脚步声被青衣绵长的唱腔盖住。
他扫了眼座位,就在最后一排坐了下来。
老板说:“前面有个好位子,司令不如去那?”
男人依旧没说话,棕眸一直看着台上,两腿交叠,尽管坐着,上位者的姿态摆得很足。
片刻后,方才那名跟在他身后的男人也进来了,坐在了他身旁的座位。
“台上那个,叫什么名字?”曾敬淮问。
老板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但依据这段时间有不少人都在打听小鱼儿,心领神会道:“那个小青衣,名号是小鱼儿。”
“小鱼儿。”曾敬淮像是笑了下,抬眼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问的是他。”
老板一哂,笑道:“平洲城内有不少人都喜欢他,来我的桐衣阁皆是为了看他。”
“这么讨人喜欢啊。”曾敬淮喃喃道。
老板笑着说:“是啊,连江行长的儿子都喜欢,经常来我这看他,还放了话说,他迟早把小鱼儿给娶回家。”
“但是曾司令您说,江行长能同意自己亲儿子娶个戏子回家吗?”
“还是个男的。”
曾敬淮觑他一眼,张口想说什么,外面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就小跑进来一个人,附在曾敬淮耳边说了几句话,男人站起身,临走前说:“桐衣阁我接手了,你把小鱼儿给我留住了。”
方信跟在曾敬淮身后抬脚上马,马蹄声渐起,淹没男孩的袅袅余音,他眼神穿过门廊,最后回头看了眼台上的人。
------
夜晚,吕幸鱼窝在男人的怀里睡着了,江承抬着他的脸颊,小心翼翼地将人抱在一边放下,他榻上下来,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合上门后出去了。
夏季的深夜只剩下蛙鸣声,叫得他脑子疼,他明天一定要让仆人把这些蛙全部捉起来给他老婆做成红烧的吃了。
江父坐在堂首,见他进来了,便放下手中的茶盏,温声说:“来了?前几天和你说的那些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江承在一侧坐在,他躬着腰,双肘撑在膝面上,手掌支着额头,侧脸轮廓在昏暗的烛火下模糊不清,“我还没考虑好。”
他看向江父,“我不是怕死,我怕我死了之后我媳妇怎么办?他还那么小,万一别人欺负他,你能护住他吗?”
江父说:“孺子不可教,你到底心里装的是平洲还是那个戏子?”
江承立马道:“当然是他,我告诉你,整个平洲城都没有他重要。”
江父指在空中的手指颤抖,他嘴巴一张一合,最后才将手放下,他面孔在烛火下,皱纹深深地刻在额头,“我保证,他不会在江家受到任何欺负,泊潮已经同意了,说是等你俩婚后就去你叔父那。”
“到时候你与他一同过去。”
吕幸鱼摊在榻上,里衣被掀开一个小角,莹润白嫩的肚皮露出,脸蛋红红,睡得像个翻过盖的小王八。
男人悄然无声地走到床榻边坐下。
吕幸鱼差点被憋死,他喘着粗气醒过来,脖颈处,男人的虎口掐在那,粗粝的肌肤摩挲着,吕幸鱼不由得打起抖。
他看着江泊潮冷鸷的脸色,话都说不清楚了,两只手急忙去拉他的,“哥哥哥哥哥、别冲动别冲动!”
“婚期将近,二少奶奶高兴吗?”江泊潮凑近他,徐徐问道。
“比当初要嫁给我时,哪个高兴点?”男人慢条斯理地摩挲着他柔嫩的脖颈,嗓音轻柔,张口间温热的气息全覆盖在吕幸鱼的耳间。
潮湿的触感过后便只剩下诡谲的凉意,吕幸鱼慌张的神色一顿,他手掌僵硬,依然握着江泊潮掐在他脖子上的手腕,他抖着嗓子说:“我,我,我不是故意要在那天跑的。”
“哥,是江承威胁我,他说我不和他走的话,他要让我一辈子都唱不了戏。”他声泪俱下,沉下的泪水滴落在江泊潮的手上,烫得令人心惊。
“你知道我有多喜欢唱戏的,他有钱有势,我没办法,我不敢不听。”吕幸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男人的虎口贴在那处,都能感受到他喉间不停地在抽搐。
江泊潮收回了手,他根本没使力,脖子上半点痕迹都没有,他冷眼看着吕幸鱼状告着他未婚夫的恶行。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骗子,为了攀上高枝可以在新婚夜抛下新郎。
他恨到心脏千疮百孔,四肢断壁残垣,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傻子,竟一直都没发现吕幸鱼一直在利用他,从小到大,这人一直在利用他,利用他那张漂亮天真的脸蛋蛊惑他,让他甘愿为他做任何事情。
那天夜里,他从新烛点燃,等到滴落满盘的暗色蜡油,他穿着劣质粗糙的红衣长褂,像个傻子坐在戏院的小屋内等着他,可吕幸鱼早就跟着男人跑了。
他一身轻松脱去戏服,走得干脆利落,带给他的却是无穷无尽的恨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梨园戏梦(8)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