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快进来,外面冰寒地冻的,别呛了风!”
妈妈一边为我们撑着门,一边用围裙擦干手。她轻轻捧住我的脸,心疼道:“瞧这寒气,都渗到骨头里了……快去用热水泡泡手。”
她边说边看向阿程,语气温和却郑重,“阿程啊,晚上叫你妈妈过来。今年咱们一起过节,也好让她歇一歇。”
“好的,谢谢阿姨。我妈这会儿应该下班了,我得空给她打个电话。”阿程低声应着,细心地将湿透的鞋袜在暖气边摆好,然后才将购物袋递过去,“阿姨,您要的那个牌子的酱料卖完了。我买了另外一款,您看行吗?”
妈妈的笑意明朗,眼角的皱纹里满是温暖:“行,有什么不行的。你们俩都辛苦了。”她拍了拍阿程,为我拢好衣领,眼里满是担忧,“可怜的宝贝,上楼喝点温水把药吃了,这要感冒了可咋整。你先暖和暖和身子,等会儿再下来帮忙。”
“知道啦,妈……哎阿程哥呢?快上来帮我布置圣诞树啊!”我应了一声,迫不及待地踩着袜子就往楼上跑。
妈妈在身后叮嘱:“别跑啊,夕夕!慢点儿,一步一步的!”
***
香浓的菜香从楼下厨房蒸腾而上,弥漫了整个屋子。
我跪在二楼的客厅地板上,面前是一只大纸箱,里面装满这两年我收集的各色圣诞装饰。阿程前天帮忙架好的圣诞树立在角落,有点寂寞。
他搬来一个梯子,站在上面,我负责从箱子里找出彩球和挂饰,一样样递给他。
“阿程啊,下来帮阿姨把门口的营业牌子翻过来,门锁好,我手上都是油!”妈妈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来啦!”阿程应声,利落地从梯子上跳下,把手里一串没挂完的挂饰塞到我手里:“你先等我一下。”
望着窗外渐沉的天色,我有点发愁:这么多装饰,晚餐前还能挂完吗?对了,我藏在衣柜里那些包好的礼物盒得摆到树底下呢……我光是想想就头大。
这时,箱底一抹耀眼的金色闪过——是那颗最大的星星树顶饰。
我弯腰捡起它,决定自己来。
我小心翼翼地爬上梯子,也许是起身太急,眼前忽然一黑——
脚下踏空一阶,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啊呀!”
我吃痛地叫出声,揉着磕疼的小腿。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由远及近。
“夕夕!你还好吗?“阿程气喘吁吁地冲到我面前,蹲下身仔细查看我的腿。他的额角还挂着细密的汗珠,眼底满是担忧。
“没事的,”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没注意脚下,踩空了。”
“不是说了等我回来挂吗?你怎么这么着急?”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责备,眉头紧紧皱起,“你还敢一个人上梯子,多危险啊!”
看着他严肃的表情,我忽然觉得有些委屈,眼眶不自觉地泛起了湿意。
“对不起……我不该凶你。”见状,他立刻软下语气,伸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让我来吧,你去沙发上休息一会儿。”
我窝进柔软的沙发里,看着阿程在梯子上忙碌的身影。他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个装饰品挂在树上,时不时回头朝我笑笑。那些小玩意儿被他三下两下就挂好了,原本朴实的圣诞树立刻变得色彩缤纷,还真像那么回事。
“夕夕,快把眼睛闭上。”他忙活完,语气里透着点小得意。
我赶紧闭上眼,黑暗中听到他插电源的轻微响动。
“可以睁开了。“
当我缓缓睁开眼,整棵圣诞树已被柔和的彩灯点亮。
暖黄、浅粉、淡蓝的小灯泡交替闪烁,在暮色渐浓的客厅里投下斑驳光影。
树顶的星星静静亮着,整个世界像是瞬间跌入了一个温暖的童话绘本里,美得宛如梦境。
“哇……好漂亮……”我怔怔地惊叹,“阿程哥,你什么时候买的彩灯?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Merry Christmas!”他转过身来,眼底漾开笑意,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映照下,泛着浅浅的金色光泽,“圣诞快乐,夕夕。”
“圣诞快乐,阿程哥,谢谢你!”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我从沙发上站起身。
“我去把衣柜里的礼物拿出来,等晚餐后我们一起拆。”我偏过头提议道。
“好,我下楼看看晚餐准备得怎么样了,我都没怎么帮忙。”阿程说着,转身向门外走去。
我点点头,朝卧室方向迈出脚步。
就在这一刹那——
楼下猛然传来一声巨响!
像是整张餐桌被一股蛮力粗暴地掀翻,木质桌腿断裂的咔嚓声刺破空气,紧接着是瓷器哗啦碎裂、碎片四溅的尖锐声响。一片混乱中,妈妈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
我的心猛地一缩,转身就想冲向楼梯口。
可刚迈出一步,就迎面撞进一个带着寒气、微微颤抖的怀里——是阿程。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手指冰凉得像铁钳,脸色煞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我不曾见过阿程这般慌乱。
“快躲起来!”他的声音嘶哑、急促,也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把我往卧室里推。
卧室狭小逼仄,只有一张双人床紧挨着我的单人床垫,还有一张掉漆的旧书桌。阿程猛地拉开那个塞满衣物杂物的衣柜 ,一股混合着樟脑丸和旧书籍的沉闷气味扑面而来。 他几乎是把我塞进了最里面的角落,随后把厚重的衣物胡乱而快速地盖在我身上。
“夕夕,你听好了,楼下有坏人……拿着枪……”他压得极低的声音有些抖,“你一定得躲好,不要出来……警察没来之前你不能出来,听到没有?!”
我蜷缩在黑暗中,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快得让我窒息。
眼前开始出现旋转的黑斑,耳朵里嗡嗡作响,阿程的声音也变得遥远而模糊。
“阿程哥…我……好怕…”
我隐约能感觉到衣柜的门被关上,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彻底的黑暗像冰冷的潮水般将我淹没。
意识仿佛一盏在风中摇曳的残烛,一点点黯淡下去。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分钟,或许是几个世纪。
一声尖锐的、划破夜空的警笛声把我惊醒。
光。
一道手电筒的光束在衣柜门缝外急促晃动。
接着,许多杂沓的脚步声震动着地板。一个陌生的、沉闷的男性嗓音喊着几句我也听不懂的英文。
……
再有知觉时,一股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冰冷地钻进我鼻腔深处。 然后是痛,胸口处传来的剧痛和沉闷感。
我微微喘着气,费力地想睁开眼。
朦胧中,我看到一个模糊的、穿着浅色衣服的人影在晃动。
我眯着眼,光线刺得眼球生疼,我竟什么也看不清。
“妈妈……”
我极力呼唤,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只挤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那模糊的人影顿了顿,没有回应。
一股无法抗拒的疲惫感如同黑色巨浪,再次将我吞没,拖入无声的深海。
*
我曾以为,那不过是人生里最寻常的一个夜晚。
后来才懂得,那天最喧哗的日常——爸爸洪亮的吆喝声,阿程摆鞋时的专注神态,妈妈琐碎的叮咛——竟成了我余生里最沉寂的回响。
原来……命运给予我们最珍贵的礼物,总是在失去时,才让人看清它全部的模样。
我甚至没来得及,再好好看父母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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