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过战场的人还能留有天真?
这是阿眠此刻对卫忱欢的想法。
她将卧房里写信的东西拿出来,道:“叔祖喜爱的狗,我怎好说是我的。小悉崽是不喜欢阿缪,也不喜欢外人。”
能对卫忱欢顺从算是特列。
卫忱欢摸着小悉崽的衣服:“怪不得会有人精心给它做衣服。”
阿眠感到奇异:“你在羡慕一只狗?卫家不给你衣服穿?你阿娘不会针线活?”
瑢国不是号称不会任何物件天下第一,怎会这样?
卫忱欢将小悉崽的绳子松开:“我这个处境能不羡慕嘛。”
能吃能喝能睡。
不用为战争烦恼。
阿眠递给她羊毫笔:“快写吧,我要看着你会不会写我虐待你,让你连个衣裳都没得穿。”
卫忱欢疑惑地看着阿眠,因对方太美逼着自己的手听话地提笔写家书。
墨水够用。
灯光很亮。
但是某人的脸耽误她发挥了。
本来可以写很好看的字,在西乡明月跟前变得平凡。
卫忱欢想到家人担忧自己端正了想法,她得珍惜阿眠主动让她写信。
写完就可安心地睡个觉了。
“家书会在四月初八后寄出去,你别开心过早。”阿眠并未全程看着,“到时丢了,我可不负责。”
还真以为她会一字不落地监视着,她不会这么无聊。
卫忱欢写完第四张纸:“写好了,车马费我用做苦力还。”
不管送不送到,她都要感激阿眠。
阿眠待家书封了口放在一个银色的箱子里,方便阿坠来取。
今年的东半苗直接表达了敌意。
阿眠思考不如让卫忱欢先走。
亥时将来。
卫忱欢洗漱后趴在榻中睡着,无心继续想阿眠的美貌给她带来的影响。
她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姑娘节一到,立马懒洋洋躲在人堆里看戏。
阿眠没再诊脉,而是安静地欣赏往后再见不到的脸。
父亲对卫家乃至阿忱这个人有些认可,但他说得也都是自己要认清的。
榻中有几块写着亡者的木牌,许是卫忱欢沐浴前取下的。
阿眠不曾去看写了谁的名字,想着是阿忱重视的亲信牺牲了。
战争和阴谋是蛮不讲理的窃贼。
她理解阿忱反对战争的心情。
鹰隼啄着门边。
阿眠解开纸条,派去的人没能打听有用的。
只能等卫家的回信了。
阳历四月三十日,分苗的苗王们带着极少数的随从抵达。看到东半苗的好几千号人,皆是不好的预感。仡莱煌苗能够掌管东半苗,也是走了过继这条路。
仡莱阿缪如今是连演刻苦孝顺都不屑演。
苗王们对其客客气气,心思大都向着西乡苗寨。
仡莱煌苗没想到这些苗王这么给面子,全都备了好礼恭喜仡莱煌鼎。
嫉妒被不甘点燃火星子。
他先是代替仡莱煌鼎招待这些客人,再强行拿着延年益寿的东西自己服用。
仡莱阿缪得知时已晚。
“怕甚?在这种穷寨子里就是和蹲在村落没区别。我就是用了他仡莱煌鼎的蛊虫,也是我这个做兄长应得的。”仡莱煌苗语气里毫无愧疚。
中原有句话,嫡子的身份尊贵。
他们都是正室生的,自己才是长。
可先王还是选择被苗医断言活不久的仡莱煌鼎!
仡莱煌苗道:“当年不是我主动过继到东半苗,他能继承西乡苗寨?”
如今,他要让自己的孙子拿回属于他的。
仡莱阿缪还是认为阿爷是在故意恶心人,但他也看不惯阿眠他们。
他让人坚守这里,道:“阿爷,这些东西以后有的是,何必公然拿了让人说。”
仡莱煌苗冷冷道:“你怕是不知道,他们每年给我送的都是什么破烂玩意。”
每年的重大节日都在西乡山过。
若不是外面那些人几乎将苗疆忘了,这些人会冒着风险过来?
仡莱阿谬保证道:“我以后不会让阿爷再吃这种亏。”
西乡苗寨与阿爷的势力都将是他的。
楼下的小悉崽没忍住撒了尿,奔向坐在那搓麻绳的仡莱圆满那。
卫忱欢见狗已经到了原主人身边,算是解脱了会午休时间。
为感谢阿坠与阿佰要辛苦去帝诚,她决定把二人的活计承包半个月。
阿佰没有因此轻松几分。
阿坠为难他像是在较真。
他们都是圣女的人,不存在任何分歧。
阿佰不想失去心上人,决定寸步不离地听阿坠差遣。
阿坠正安排完分苗人的住宿,发现卫忱欢在挑水:“你还没好利索,挑水累坏了,圣女会怪我的。”
卫忱欢放下水:“这都是我该做的。”
井水打出来很清澈。
阿袇嫂等人为了做饭方便,没有拿这些养蛊。
“在你康复前,我和阿佰会做这些事。”
阿坠也不是非常讨厌卫忱欢,是觉得大王能允许人留下,定是圣女被再三警告,这才对卫忱欢没有排斥。
卫忱欢没敢劳烦身强力壮的阿佰。
水缸的水用来洗菜,丝丝凉意让她适应现在的气温。
随着苗疆的人增多,阿眠开始起早贪黑。
大户人家的长媳都都没这么辛苦。
阿坠怀疑自己对外来客是否太苛刻,但她知道圣女一直把西讴长老的事,当做某种教训。
独竹水漂是个不好学的东西。
阿眠一手拿着竹竿,一脚踩在竹子上随波而流。
光影在山水和树木呈现的画面很美。
阿眠身上的银饰让她看着整个人都在发光,像是历代苗疆神女下凡。
卫忱欢来到西乡河看到的就是这样的阿眠,面纱上的铃铛与水声融合,音调并不违和。阿眠那双带着笑意的睡凤眼似是永远带着柔情,像是沉浸在自然的世界中,对脚下随时会翻下去的竹子没有畏惧。
水上轻功?
卫忱欢暗叹苗疆姑娘本事多,武功想来也不低。
她可是亲眼目睹初为人母的阿袇嫂一刀劈开猪骨头,没个十年练不出的刀功。
忘了这儿的人都会养蛊。
卫忱欢每天吃了饭都要找夜鹰测试,或是跟阿眠离得近一点,看看对方身上的金蟾和云虫能否感知到。
河水的中心因下雨后显得湍急与神秘。
卫忱欢有点怕激流会把柔弱的阿眠卷走。
下一刻,阿眠转了独竹的方向缓缓而来。
卫忱欢心道她哪里弱了,现在弱的是刚摆脱木棍扶持的我。
走过来是不会瘸拐,但还是不如以前那样有力。
卫忱欢啃着粉色的果子,山野的食物绝对比寨子里安全。
刚来的那阵子没腹泻。
中间吃了不地道的中原饭菜窜稀。
后来知道阿眠请阿佰教人做的菜,她心里是有些难为情。
被收留还要照顾她的口味。
阿眠这个人虽然有时候不饶人,喜欢吓唬她,但近半月来没有对她下过蛊。
卫忱欢正想着阿眠的优点多了些,那人轻松地掐住蜈蚣的脚放在酒坛子里:“拿回去给父亲泡酒。你来这儿纳凉?”
雨后是会凉快。
到了酷暑只能等暴雨来临。
阿眠捡了不少卫忱欢怕的虫子,面色如常地坐在她身边。
“我是来这锻炼身体的。”卫忱欢满脑子都是该怎么样保持距离跑,又不能让阿眠发现她很怕武功和蜈蚣,“阿眠,后天是四月初一。阿袇嫂这些娘子军备好了后厨,水边的祭祀做好了吗?”
阿眠的动作放慢了会:“好了。”
卫忱欢起身看了看,连个祭祀用的台子和船都没有。
“这就好了?”
除了山清水秀与美人还有什么?
卫忱欢小小的脸上多了条竹节虫,吓得她赶紧甩掉去洗了把脸。
阿眠笑声带着捉弄的意味:“我是说虫子找好了。你一个将军怕这些?”
祭祀的东西不繁琐,放在竹筏上漂到给下游的人捡了便好。
忙活的时候,哪有看阿忱因小东西吓得手忙脚乱有趣。
卫忱欢找了树枝探路:“生下来就怕得很。”
在她快变成小霸王前,阿娘和小禤可喜欢用这个逗她。
自此,卫忱欢淘气的次数少了。
但在帝诚百姓和父母的眼里依然是不省心,从军后战败着实是给他们丢脸。
卫忱欢拍拍自己绣的荷叶头巾,道:“阿眠,你家又多了上百号人,我看你父亲也不去给东半苗苗王问安了。你要小心啊。”
仡莱煌苗在众苗王来的那天的操作让人不适,都是一母同胞生的,为了权力这样闹何必呢?
小禤的情况比这个还复杂。
登基后不断被舅舅针对。
不是亲舅舅就很喜欢全力打瑢国。
拿已故的先后做借口,他都不羞愧?
卫忱欢练了轻功没飞起来,武功这个事真不知何时能重新有。
“你怕我和你一样被暗算,差点没人管?”阿眠额头上的链子颜色类似凌霄花,热烈的橙色,她的袖子里涌现出同色的小蛇,“你可知蛊王是做什么用的?”
卫忱欢先想的是以后出门带雄黄,害怕道:“控、控制人用的。”
阿眠放走了小蛇:“你该高兴我不是阿佰喜欢养奇奇怪怪的蛇。真有内乱,光是下蛊没用的 。我和父亲会想办法。”
父亲大约是没有耐心忍了。
七伯伯更是想以苗疆的土皇帝自居,如此不用事事被西乡苗寨压住风头。
阿缪不过是个被摆布的玩偶。
要顾虑的是东半苗那些武力高的人。
中毒都会有毒发的过程,敌人用刀抹了脖子人会气绝身亡。
阿眠站起来时全身都是铃铛的声响,身上蜡染成蓝红色的裙子轻轻在风中旋转着。
在她的目光示意下,卫忱欢做的竹筏被放在通风的小棚里。
祭品将会在四月初八抬过来。
事情被阿眠安排得依次进行。
卫忱欢沉迷在眼前的景色,忘记她来这儿是想探查哪边事少。
这儿的人喜欢用鹰隼打探消息。
卫忱欢很快放弃了这个办法,她不会训练小动物。
遛狗不算。
阿眠回头对她喊:“阿忱该去吃晚饭了。”
卫忱欢望着那夕阳下深茶色的眼睛:“来了。”
美丽的西乡明月不会永远沉在漆黑的深海里。
阿眠好像不在意那些危机。
是阿文的死因没查清楚不能轻举妄动?
卫忱欢跟在后面听着铃铛声,似乎听出不经意甩动它的人在隐藏什么。
新的篝火点燃。
西乡苗寨的人围着火堆载歌载舞。
阿袇嫂本想武刀,孩子一哭没了辙。
阿佰完成了这些。
坐在那喝酒吃肉的仡莱煌苗盯着火焰:“阿鼎,你这么招待大家,可是姑娘节有事?”
众人碰杯的动作变得安静。
东半苗仗着是血脉相连开始发难了。
来自箴言国与其他国隐居的分苗没说话,他们都是被箴言国的军营烦怕了,跑这儿看看老祖宗,吃点好吃的,谁想看这兄弟争权夺利。
仡莱煌鼎举杯让大家随意喝,面向兄长笑道:“阿七哥比其他人早来,有没有事也是您最先知道的。”
收留个外人的事也被仡莱煌苗到处散播,分苗的耆老自是看不起这些。
仡莱煌鼎不在意这些人什么态度,他得保证女儿能顺利继位。
决不能给东半苗明抢的机会。
仡莱煌苗松垮的脸部一僵:“我每天跟着叔叔忙里忙外,哪儿了解得到。”
倒酒的阿坠眼神变了。
连续辛苦做事的西乡苗寨的居民心里不好受,他们都知道这位是大王的亲兄长,对这边可不是很友善。
仡莱煌鼎道:“那就算是无事了。诸位先吃点东西,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仡莱煌苗让人围在附近:“阿鼎,你可是东道主提前离开不好。”
场面没有剑拔弩张,却让刚来的卫忱欢有种压迫感。
这些人是忍不到姑娘节了?
卫忱欢在前天晚上要去找佩剑好防身,阿坠死活不告诉她机关在哪儿。
她是外人的确不能知道这么机密的事。
芦笙做武器是她逗自己开心想到的,现在似是可以试试。
阿眠走过去让阿佰带父亲走,她对仡莱煌苗笑道:“七伯伯今儿是心情很好啊。我父亲身体本就不好,阿缪是圣子,他代替招呼远道而来的贵客,也是绰绰有余呢。”
仡莱阿缪被戴了高帽冲过来,把主位让给正要发火的仡莱煌苗:“阿爷,姑姑说得对。都是赶着回来祭祖,亲戚朋友聚一聚,何必动真格。”
阿眠确认仡莱煌鼎回了吊脚楼,道:“距离姑娘节还有个十日,这段时间是该好好相聚。”
众人听他们姑侄打着明面的配合,也只能故作开心地说无事。
有些向着东半苗的分苗见阿眠不好惹,坐在位置上对仡莱煌苗没沉住气失望。
得到西乡苗寨就是这几年的事,他为何就急了起来?
仡莱煌苗没给孙子甩脸色,道:“你还帮那丫头说话。”
仡莱阿缪道:“难道您想让觉得您直接逼人退位?”
这么多分苗的领头人物在,他们若想帮西乡苗寨最先铲除东半苗。
仡莱煌苗不愿吃暗亏,道:“姑娘节每年都一样,他们肯定折腾不了有意思的。”
解决秋暮那小丫头,区区一群酒囊饭袋很好弄。
仡莱阿缪馋嘴要吃肉和素菜,只见有人速度比他还快分走一大块猪肘子。
阿坠假笑着道歉:“抱歉啊圣子,我得给我们圣女做些吃的。厨房可都是被你们的人占据了。”
占着位置不做饭,也不让人随便拿吃的。
太反客为主了。
阿坠不觉得这是夺权的手段之一,五千个人肯定是要另外生火做饭。
仡莱阿缪无言,转头讨好长辈们。
卫忱欢守在仡莱煌鼎的楼下,在脑海里想象些军事地图。
有些分苗的口音很想箴言国那边的,她得低调不能被认出来。
旁边的蜡染缸里有点残余的颜料,阴雨天没有干涸那么快。
卫忱欢正要涂抹些,听阿坠问道:“圣女还在和大王说话?”
“是的。阿坠你有易容的方法吗?”
“没有,他们不认识你怕什么?”
“我怕有个万一。”
卫忱欢和阮均绛交手的日子里,钻研过他的用兵手段和性格。
闷闷的。
出狠招让人意想不到。
正如那句兵不厌诈。
阿坠手中的饭菜推给她:“你吃吧,圣女这会定然不会有胃口。”
卫忱欢眼中的淡黄色在灯笼下转为暗色:“我也吃不下。你几时出发?”
阿坠没去过中原,语气没有任何向往:“约莫是阳历五月二十日。你有口信没?”
卫忱欢道:“没有。我担心你会忘记。”
阿坠坐在那望着楼上:“我和阿佰出远门,你要保护好圣女。东半苗那些人不住个半年是不会走的。”
今天的场面不大。
令人感到仡莱煌苗像是藏不住急性子而已。
卫忱欢躲开四脚蛇,脸色仍旧惊魂未定:“你不催我走人了?”
阿坠见到阿佰才没那么郁闷,道:“你没有他们那样烦人,而且我们圣女很喜欢你……人傻,干活认真。”
可不能把圣女的秘密说出来。
卫忱欢审视了会自己:“我也觉得我做事认真。”
阿佰分了甜酒给她们 。
卫忱欢谨遵阿眠的话少喝酒,酒给了阿坠。
这姐姐吃醋是能把所有人牵连的。
她也是不久前得知阿坠和阿眠同岁,都是比她大一岁。
阿坠这脸和声音说十六岁也有人信。
“你爹娘都能喝酒,你怎的不能喝酒了?对了,我都忘记跟你说,你的妹妹奉命镇守西部军营了,国君从北边调了人。你现在的身价堪比王孙贵族。”阿佰酒后像是什么都敢说,也没有人拦着,“你阿爹精神不是很好,应该是和你阿娘在家里为你肝肠寸断。我若不是走不开,这会就到帝诚了。”
他与大王出去的那些日子,听到不少传闻。
阿佰吃着甜酒里的梅子和甜枣:“圣女怕暴露你,我和阿坠去不会被人怀疑。”
阿坠拍了他的连理枝纹路头巾:“谁让你这个大嘴巴都说的!”
阿佰很无辜,这有什么不能讲的?
卫忱欢没有相信,道:“她不是要留我十多年做苦力?”
怎会帮她安排这些。
家里人伤心是有可能。
小禤派小愉去西部军营也行。
若是真的,离开西乡山就能去和小愉碰面。
阿佰道:“还不是你伤没好。我可没骗你。支援是到了,战况不知道。我们苗疆不能和军营直接联系。”
阿坠疑惑地看着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很喜欢说话?
卫忱欢心情有点无能为力的落寞,北方调了人还剩多少没人知道。
阿佰从哪儿知道的消息不一定可靠。
卫忱欢伤心地吃了凉透的猪蹄:“谢谢你编这些话。”
阿佰像是在看失败的蛊:“你怎么不开窍呢?我没有骗你,这事儿是我一个在中原做生意的朋友说的。”
还有好些事没说呢,这就打乱了他的兴致。
阿坠拧着眉:“你在外边有多少我不知道的?”
阿佰抱着她:“我没胡来。是做生意采买的时候认识的。人家是正经的牧场老板。”
阿坠踢着他的脚脖子:“回去说!”
卫忱欢笑着看他们的影子被拉齐,自己去水边想卫忱愉是只身前去,还是和北方军营会合出发。
阿佰若没说错,这里是真的能传消息出去的。
卫忱欢开心没一会,发现:“我是外族人,随便传消息会被下蛊的。”
阿眠脚踩在红虫的尸体上,语气冷冷道:“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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