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人前称呼他为七皇子，人后却骂他是个攀了高枝的麻雀。
可不是吗，他是从贵妃陪嫁宫女的肚子里钻出来的，他出来的那天，他娘却难产去了。
贵妃娘娘愿意把这么个晦气东西过继来，那是娘娘心善。
他与三皇子仅有些兄友弟恭的情分，但天家恩慈，设了宫学，太傅就从太子的老师，成了皇子们的老师。
于是他便与三皇子一同听讲。
但同席最打眼的，不是太子也不是三皇子，而是那位将军府的小公子。
小公子那个时候才刚束发，身型板正，性子活泼。他为人嘴甜又背靠将军府，很快就同大家打成了一片。
除了学策论，他们还要学算术，他年纪小学的有些吃力，正当他在纸上圈圈画画，胳膊肘被捅了捅。
小公子偷偷塞给他一张写了答案的纸，对他眨了眨眼。
这是他唯一一堂没有挨先生板子的课。
小公子同他亲近，宫里闲言碎语的人少了不少，他的日子也好过许多。
但像小公子这样的人，身边围着他的，总不可能只他一个。
七皇子能看出来，三皇子也很喜欢小公子，没过几天就把他要走当了伴读。
太子向来和三皇子不太对付，平时零零星星，便总爱在他身上找点不痛快。
这天，他见风吹落了一窝乌鸦，便踩着树枝，重新把鸟窝放到屋顶上。
这一幕正巧被太子见了，他二话不说就吩咐手下的人取了弹弓来，要把这鸟窝给射下来。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太子露出戏谑的笑容，没上去拦。
人有人的命，鸟也有鸟的，他想，这就是它的宿命了。
但他没拦，有人却拦了。
小公子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太子一番，又对他摇了摇头，然后叹了口气地转身。
太子恼了，问他这是什么表情。
小公子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敢无礼。
太子执意要问。
小公子拱手作揖，说他追着一只喜鹊来这里，又见它飞上太妃娘娘的旧居，是而行礼。
太子听着这么一说，面色有些发白，对太妃不敬的罪名他担不起，不甘不愿地拂袖而去。
骗人的，七皇子心想，哪有什么喜鹊，那明明是一窝乌鸦。
忽悠走了太子，小公子松了一口气，一下跃上树，把那鸟窝往更隐蔽些的地方挪了挪。
扭头看到底下的他，就问他还能不能看见鸟窝？
他摇头，小公子这才又从树上一跃而下。
处理完了鸟，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人，想了想，从口袋里抓出一把松子糖。
说只有这点能吃的啊，要不要的都接着吧。
吃完了糖就赶紧回去吧，皇宫大院，可不是什么能随便散步的地方。
他应了。
再次见到小公子，是随三皇子去将军府上参宴。
开门的是小公子，他对两人笑了笑，说府上没那么多规矩，就是侍奉的老仆年纪大了，耳目腿脚都很不利索。
“可以的话，还请多多包涵。”
将军府院子里的月季开得很好。
小公子有些得意地说，这是他祖母亲自栽培的，只不过祖母她老人家还在边关，只得由他代劳，向诸位展示了。
宴会上不算太热闹，比起大宴，更像是家宴。
因为这是对老将军，也是对小公子的践行。
这位生怕孙子留在京城跟着他那舞文弄墨的爹长歪了的老人家，要带小公子去驻一阵边关。
用他老人家的话来说，你得看看你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临行前，小公子被将军赶鸭子上架舞了一套剑。
他的招法利落，身段漂亮极了，少年人的眉眼间尽是意气风发，剑锋落在他的跟前，上头稳稳地停了一杯酒。
被小公子拎起来一口干了。
剑花舞得人眼花缭乱，他却看得移不开眼。
老将军皱着眉头丢出句“绣花枕头”的评价。
小公子摸了摸鼻子也不恼，只无奈地站在原地笑。
他有些痴地看着那张脸，想要记得久一些，也清楚一些。
小公子走后，他会从三皇子那听到一些零星的消息，比如将军老当益壮，比如小公子初出茅庐竟也大获全胜。
这会，也该叫他少将军了。
将军凯旋的那一天，他陪三皇子去长亭外等人。
随着一声马蹄，不远处便有人踏着春风来归。
七皇子抬眼看去，他高了、黑了，却也抽长出了一副少年人的脊骨。
少将军说给三皇子带了塞北的烈酒，说话间还把一串手链丢给了他，这让他几乎有些受宠若惊了。
“塞北那边的玩意，给小孩戴着保平安玩。”
他轻描淡写地揭过，又揽着三皇子的肩膀。
“走，许久没喝京城的酒了。”
他们其实本该这样，他就该成为他一生仰望的人。
像这深宫大院里偶然探进来的一角梅。
只是突然间就变天了。
北境那场仗败得蹊跷，老将军及将军阵亡的消息才刚刚传回京城，一旨通敌叛国的罪状便罗列了下来。
少将军的父亲还在江南治理水灾，朝廷上就有官员上呈贪墨的罪证。
这位被江南百姓拥戴的青天大老爷，还没来得及收敛父亲和兄长的遗骨，就被送上押解回京的路。
被送上囚车的那一天，全城的百姓纷纷跪地，为他请命。
将军府镇宅的人只剩下了老夫人。
老夫人年事已经很高了，但她握着重剑的手依旧稳当，她手里的剑替她守护过北境的百姓，让京都这帮贵人还能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老夫人眷恋地摸了摸手中的剑，先帝御赐的宝剑，至少再替她守一守她的小孙儿吧。
少将军没日没夜地策马狂奔，沿途累死了三匹马，却依然还是来迟了一步。
他本该带着棺柩回府，但现在空空荡荡的将军府，只剩下了他一个活人。
轰隆一声，天地间起了一阵惊雷。
雨水混杂着泪水，一并从他的眼眶滚落。
七皇子看了一眼紧闭的宫门，又看了一眼身旁双颊发烫的三皇子。
雨水毫不留情地拍打在身上，他心想，应该快了。
果不其然，不远处，贵妃的丫鬟正急匆匆地赶来。
将军府出事之后，三皇子要去御前请命，但一直被贵妃拦着。这次趁着雨天偷跑出来，便是想求父皇留少将军一命。
丫鬟叹了口气，说娘娘答应殿下，会想办法的。
三皇子这才放下心来，提着的劲散了，人也跟着向后倒。
丫鬟一边忙着搀扶，一边还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贵妃娘娘说了，让你别做多余的事情。
什么是多余的事情呢？
七皇子垂下眼，如果他不帮忙，三皇子没那么轻易跑出来。
他的目光看向雨幕深处，似乎要透过重重围墙看向将军府。
希望你能活下来，我的将军，他这样心想。
一款恨君生我未生的偏执绿茶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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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他以前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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