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希说想吃南门的喷醋鸡架,趁这个点学生都还没下课,俩人腿儿着往南门赶。
汤雨繁在这里排烤鸡架,邓满闲来无事钻去别的摊位逛,将将十分钟,提着一盒铁板豆腐回来,汤雨繁居然还在排队。
什么金鸡架啊,排这么久。
还真有人把这玩意当金子供着,张子希接过袋子,只恨不得鞠躬道谢:“我爱你,真的,以后我为你万死不辞。”
“死一个看看诚意先。”邓满脱下外套,挂起来。
珍馐在手,心情大好,张子希懒得跟她一般见识,一手打开电脑,一手拆开塑料袋:“看什么?”
“《闪灵》。”邓满接过她的电脑,搜索。
张子希显然不太了解恐怖片市场:“什么片子啊,奇幻?”
“……差不多。”
差多了。汤雨繁默默想。
张子希吃着鸡架,幸福得眼都眯起来了,小口小口地啃,五分钟吃完一块,吮吮手指,又挑了两块大的,往邓满嘴边送:“有这么难找吗?”
“那你倒是充个会员啊,”邓满叼过那块肉,含糊道,“我还得现找。”
“得,我管郑绮借一个,你别搜了。”说着,张子希将另一块鸡架递给汤雨繁,对方摆摆手:“我不饿,你吃吧。”
“给嘛。”她又往她嘴边递了递。
汤雨繁差点没站起来:“别……”
“讲究点儿吧你。”邓满扯了张一次性手套,飞给她。
“你嫌弃我!”
邓满哼了声,没接茬,瞥了汤雨繁一眼,后者朝她笑。
得亏有郑绮发来的会员,画质高清,双胞胎一出现在走廊尽头,张子希嗓门大到楼上都知道她们宿舍在看恐怖片了。
后半程她鸡架都不吃了,就躲在汤雨繁旁边,脸缩在她肩膀后面,颤巍巍:“把弹幕打开吧?”
“不开,都是剧透的。”邓满嚼着鸡骨头,无情拒绝。
“我再也不要跟你一块看电影了!”
电影结束,窗外天黑透了,电还没来,一播滚动字幕,宿舍彻底陷入黑暗。张子希惊魂未定还有胃口进食,伸手去拿鸡架,发现大半袋都进了邓满肚子,气得她哇哇叫。
汤雨繁打开手机,才发现半个小时前的未读信息,他发的:吃晚饭了吗?
她回复:吃了室友的烤鸡架。
对面秒回:烤鸡架……
11:想吃吗?
鹌鹑:想T_T
鹌鹑:我和张博然吃食堂。
11:另一个没去吗?
鹌鹑:没有。
鹌鹑:最近他们在拉锯战。
11:拉锯什么。
鹌鹑:谁先开口。
好一场无声拉锯战,足足持续了半月之久。
张博然拉不下脸,那就得拉别人的脸。在他的数次撺掇下,葛霄拦住范营,问他待会儿要不要去小卖部?
范营有点儿诧异,点点头。
也不怪他惊讶,就从前而言,他俩关系大体基于张博然建立起来,平常一块打球全靠张博然呼朋唤友,如果张博然不在,葛霄和范营一般不会单独约着出去玩。
范营朋友多,拎得清,他和谁的关系都是大差不差那个样,没有特别坏,也没有特别好。
沿着教学楼往外走,葛霄聊起常规赛开赛,说张博然周末想找你一块上他家看。范营不动如山,没事人似的接话茬,绝口不提和张博然吵架的事。
话题的漩涡中心眼巴巴地盼了一整个课间,终于等回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教室,便迫不及待地接住葛霄抛来的汽水,他压低声音:“怎么样?”
“情况不妙。”
“不妙?”张博然急了,“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说。”
葛霄还没翻开卷子,被张博然一把摁住封皮:“你俩不是达成什么协议了吧?”
“真没说,”葛霄靠进椅背,“我提了周末看比赛的事儿,人压根没接茬——他看着挺累的,我就没多问。”
“靠,”张博然喃喃,“冤枉啊,我招他惹他了。”
“你自个儿找他问啊。”
一听这话,张博然陷入沉默,手指尖勾着汽水拉环,不动弹,似乎在思考有多大胜算。想来想去,还是蔫蔫反驳:“我不去。”
“那我去?”
“谁都甭去了,”张博然砰地一下拉开拉环,“看个比赛而已,谁求着他似的。他不来,我正好喊上李进。”
这么说着,他掂着灌了一口,动作挺愤懑的。葛霄了然,没再多说。
还没等他写完一道题,张博然又转过头问:“那你来么?”
“不来”俩字在葛霄嘴里转了一圈,可看到张博然那张故作轻松的苦瓜脸,他还是给咽了回去:“来。”
答应过后,葛霄就开始后悔,周末和汤雨繁约好写卷子来着。
这该怎么安排?周末假连白天带晚上算全了才一天半,不,周六下午才放学,根本不到一天半。
且先不提他的安排,汤雨繁那边也不一定有空。
自从十月正式开课,她每天都忙得找不着北,尽管上课还会偷偷给他发消息,可是和之前相比,两人的联系时间大打折扣。
比起电子产品管理相对宽松的大学生活,二高这边可谓严防死守。
开学半个月,年级长就组织学生会开展好几轮查收手机活动——连上两节数学足够苦不堪言了,好不容易赶上大课间能补会儿觉,还要被喊起来,老师拿扫描仪挨个儿搜查手机。
没两次,六班几个刺儿头就开始不满意了,要写检举信。
说来好笑,这一个个头剃得挺花哨,居然会选择写匿名举报信这么朴素而正经的方式。
此类带刺儿的八卦,在学生间的传播速度比流感病毒都快,没两天,这封还未完工的匿名举报信就被人匿名举报给年纪长了。
那封信究竟有没有往上递,不得而知,只是周一晨会上,年纪长的讲话时间延长足足十五分钟。
手机检查照例一周一次,不定时间,不定场合。
检查是其一,其二是越来越快的复习进度与逐步增压的学习环境,许多同学不再带手机来学校,葛霄则选了个折中的法子——他把初中用的翻盖机给扒出来了。
机身旧又破,还掉了几个键,但拿来打通电话、发条短信还是绰绰有余的。
按理说,在这样高压的学习环境中,他该潜心投入复习才是,毕竟人烦的时候不能闲着,闲下来就等于给伤春悲秋提供作案时间,烦了想,想了更烦,愁思和苦恼都在怀里抱着,扔也扔不掉。
葛霄确实努力过,努力跟着老师的进度复习,努力写卷子,努力背英语,努力让自己不那么每时每刻都想和她联系。但要真正心无旁骛地做好,有点儿难。
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就像等他回家的汤勺。这小猫看似每天挺多事要忙,刨刨猫砂,挠挠沙发,再啃啃充电线。可楼洞里一有脚步声,它便唰地蹿到屋门口,绕着门转几圈,发现这脚步声不是放饭的,才慢吞吞地窝回去。
看着挺不在意的,但一直在等,等他回来。就像他也一直在等她回来。
葛霄偶尔也会质问自己:为什么要“等”?为什么从一开始他给自己下的定义就是“等待”,而不是追上去?
然后就是经典三联问:怎么追?他追得上去吗?她需要他追上去吗?
他总是拿一些得不出答案的问题企图堵住自己无法控制的焦虑,可时间越久,效果越欠佳。
确认过她课表,晚自习结束后他便拨了通电话过去。
汤雨繁大约在忙,一路都没动静,等到葛霄把车支在车棚,她的电话才打回来。
那头声音嘈杂,汤雨繁说你稍等一下,似乎是找了个清静处躲着。
见此,葛霄没多作寒暄,简短说明缘由——朋友喊他周末出去,这周日的试题时间能不能提前一天?
听完这话,汤雨繁的声音像卡带了,最后只是说:“知道了,等我回去再说吧。”
这话伴随着隐约呼唤声,她挂得太突然,葛霄握着手机,猝不及防。模糊的嘈杂在霎那中止,再次泡进寂静的夜晚。
他就这么愣上好一会儿,连蚊子都被手机光吸引过来,在耳边嗡嗡直响,葛霄才提上包,往楼道走去。
她生气了?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片刻后,葛霄否定了这一想法——汤雨繁并不是那么容易上火的性格,一道题讲三遍都不会急眼,她不会生气的。
……她不会生气吗?
回到家,另一部手机上有汤雨繁发来的讯息,表示她现在腾不出手通电话,晚些再谈。
可是等他按部就班地收拾完,澡也洗了,猫也喂了,就连作业都写得差不多了,她的电话始终没有打来,葛霄只好煮包方便面,先打发着吃点儿。
面端到餐桌上,他便再次拿起手机,除了班群消息之外,空空如也。
筷子挑起一撮面,吹了又吹,嫌烫没进嘴。
葛霄盯着对话框里视频通话的按钮,屏幕快盯穿了也没瞧出什么名堂,滑手机和拿筷子的手都放下了。
不可否认,他心头弥漫起前所未有的焦躁。空气是烫的,手机是烫的,连面也是烫的。
按捺在这样的燥热下,屋里静得让人无法忍受。
十一点刚过,一通电话打来。
那头的背景音终于安静下来,对面没说话,葛霄起头,说他刚吃完饭。
说完顿了顿,问:“那你呢?”
“吃过了。”
好简洁的三个字。他往嗓子眼里提了一口气:“你在生气。”
“为什么这么问说。”
“因为我……放你鸽子。”
“你提前三天跟我商量就不算放鸽子,没有生气。”汤雨繁声音没什么起伏,“但下次不准放我鸽子。”
怎么这么好说话啊。葛霄话里带了点儿笑意,哄她:“刚不还说提前三天就不算放鸽子的吗?”
“别人不算,你算。”她说,“别人可以,你不行。”
“这么不讲理。”
“超级不讲理。”
“不讲道理的这位小姐,别生我气了。”
对面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所以……周六可以吧。”
“我下午是空的,”她说,“你正好可以写张语文。”
“你周六不是没课吗?”
“晚上我有兼职呀。”
“兼职?”葛霄惊愕,“才大一就找兼职啊?在麦当劳吗?”
“等你再来济坪,我估计已经当上经理了,”汤雨繁没好气地说,“到时候我一定给你打个实心儿麦旋风。”
他笑了:“不是麦当劳啊。”
“晚辅啦,就上次咱们去吃烤串的后街,”她挺开心,“一小时二十呢。”
“麦当劳时薪多少?”
“十四块九。”
葛霄语塞:“你还真去问了?”
“我还是比较向往去打冰激凌的,如果他们愿意把时薪提高到二十四块九的话。”
他斟酌词句:“那你每天……不会很累吗?”
“累啊,”汤雨繁说,“挣钱第一步嘛,都是比较艰辛的。”
葛霄心说现在开始赚钱会不会太早?但她的声音实在雀跃,这话便没有说出口。
“生活费不够用吗。”
“够,每个月还能剩不少。”汤雨繁说,“我月底要去圻顺找薛润,攒点儿车票钱。”
怎么不来找我啊。葛霄郁闷地想。
想想得了,毕竟今天晚上刚惹毛人家,还是小心为上。遂接口:“是去找她玩?”
“她们月底有比赛。”
“溜冰吗?”
“她一直强调是花滑,虽然我是叫溜冰来着。”
“这样啊,”葛霄顿了顿,“钱不够要和我说。”
“装大款啊,”汤雨繁哼哼,“哪天我真干到麦当劳经理了,轮到我接济你。”
“好,好。”他笑起来,“经理,咱是要死磕快餐店啊?”
“这不没找到合适的吗。我本来想找个家教,有隔壁济理的金字招牌做对比,家长都不乐意买账。”她说,“慢慢碰吧,或许能碰到好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如今再听到济理二字,葛霄心里还会倏地一紧。奈何汤雨繁语气平平,聊它就和聊今天中午吃了哪道家常菜似的。
在这方面,葛霄比汤雨繁还应激,根本听不得她聊这些,于是转移话题:“自测我还是自己写写得了。”
“那不行,”汤雨繁说,“你一个人写多无聊啊,虽然写卷子本身就是件无聊的事,我们还是要在有效范围内把无聊的事情变得有趣那么一点点。”
葛霄笑了笑:“你高三那会儿不也是把自己关在屋里写吗。”
“所以我知道有多无聊啊,才不放你一个人。”
“……唉哟,哄小孩啊。”
“今天是谁在道歉啊?”她也笑,“谁眼巴巴对不起谁就是小孩呗。”
流氓逻辑。葛霄干脆套用:“反正不是我。”
“那打个视频确认下喽?”
一听这话,葛霄立马来精神了,满客厅乱蹿,想换件衣服——他们好几天没通视频电话了。
再次看到她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葛霄一晚上的坏情绪像是积攒到了顶点,当即“嘭”地炸开,仿佛一只撑爆的大枕头,炸了他一脑袋棉花。
极具冲击力,但很柔软。
两个室友都不在宿舍,所以汤雨繁没去阳台,坐在桌前跟他聊天,身上穿的还是那件睡裙,包子头都没来得及拆,盘着腿蜷在椅子里。
她一向擅长一心二用,和他聊天也没落下手里的事,似乎在写着什么东西。
葛霄讲最近学校查手机越来越严,讲他两个朋友吵架,讲今年秋雨姗姗来迟,汤雨繁就在屏幕对面抄抄写写,到后面索性将头枕在胳膊上,你一句我一句地聊。
最后看她眼皮都快合上了,葛霄声音挺轻的,说我先挂了吧?
坐回餐桌前,碗里的面还剩下一半,早就凉透了,汤面浮着厚厚的油脂,卖相倒胃口,葛霄干脆把它丢进蒸锅加热。
等待蒸锅水开的时间,他就靠在灶台旁边刷新高铁购票界面,反反复复,最后也没点进付款界面,只当过眼瘾吧。
周末看球赛,范营果真没来。
以往上他家就从没空过手——张博然家那台冰箱比他的数学答题卡都空。
东道主指望不上,范营通常会在前一天和葛霄商量好明天的午餐主打,两人一人捎点儿食材,拼拼凑凑也能凑出一桌。
这次范营不在,李进没来,张博然一开门,外面只有提着购物袋的葛霄,孤零零地杵在门口。
他带的基本都是些熟食,不用二次加工。张博然一件一件往外拣,放在以前,这都是范营的活儿,张博然的任务只有开门和咀嚼,其余时间全程瘫在沙发上。
难得见他这么勤快,葛霄没管,去逗他家鹦鹉,是只蓝虎皮,一点儿不怕人。
葛霄这厮从小就爱招猫逗狗,奈何缺点儿动物缘。谁知这蓝虎皮没见过他几次,一来就占领他的脑瓜顶,挺起胸脯,小领导似的巡视。还非要葛霄溜达着不能停,一停就啄人家脑瓜子,八成把他当坐骑了。
这场比赛看得无聊,他俩一个窝在沙发,一个坐在地毯,电视声音开得再大都扛不住张博然走神,茶几上那一盘切牛肉没多会儿就见了底。
葛霄撑着头,有点儿困。早知道待在家里写题了。
张博然的心不在焉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葛霄都看得出他在意,但是死鸭子嘴硬。
可范营显然不在意,连那点儿因为尴尬而对葛霄的疏远都没有了。不管什么样的关系——爱情、亲情、友情,一旦有一个人不再在意,那这段关系已近失衡,迟早崩盘。
范营一改前段时间的萎靡,开始补落下的复习进程,遇到难题还是会来和赵轲睿讨论,顺带给葛霄讲讲题。偶尔去小卖部,就喊着一块,全程把张博然排除在外。
出乎意料地,张博然并没有一怒之下找范营说个清楚,这位仁兄选择迂回前进——范营喊葛霄去买水,他就要叫葛霄帮他讲题。
葛霄着实没想到,自己让小汤同学集训这么些天,居然已经优秀到能出师了。他一头雾水地打开张博然拿来的题,翻了两页,说你拿高一的题给我干什么?
葛霄夹在他俩中间,偏帮谁都不是。他这点儿心软算是叫张博然看得一清二楚,开始变本加厉地喊他去打球、去唠嗑、去上网,可葛霄每当如他意了,他又像看球那天那么心不在焉。
两三次下来,葛霄算明白了——这俩王八蛋拿他较劲儿呢。
于是他找范营说理,说你俩的事你俩自己私下解决成吗?
范营挺惊讶:什么事?
好样的。葛霄想,敢情还是张博然的独角戏。
你们不要再打了啦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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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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