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雨繁走出小区,关闭飞行模式,手机连震几下,薛润和葛霄的消息挨个蹦出来。她一条一条看。
回完消息,邓满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说在老街口等她,一块去吃晚饭。
邓满今天去看展,还发了朋友圈,穿得很漂亮,正倚着电线杆子刷手机。
看到她来,邓满随手将自己的钥匙塞进她口袋:“冰手冰手,拿一路了。”
“没带包吗?”汤雨繁把钥匙往里掖了掖。她摇头。
这两天气温大跳水,七点以后直逼零下,邓满说要去南门吃涮羊肉。
汤雨繁穿了件厚袄子,裹得像块要下油锅的年糕,勉强能抵御寒风。邓满就没那么好过了,没走出两步路,冻得连手机都握不住,一并塞进汤雨繁口袋里。
她比汤雨繁高出一截,躲在后面也不顶用,风刮在脸上,喇得生疼。
晚高峰打不到车,没几步路,索性走着去。
“过两天恐怕要上冻了。”汤雨繁说。
“改天陪我去商业街逛逛,我要买张小毛毯。”她道。
小汤点点头。
冷归冷,邓满心情似乎不错,问起她:“你今天课上得怎么样?”
“还算顺利。”
“小学三年级不信还教不了了,”她说,“他家长还挑刺吗。”
“没有,”汤雨繁苦笑,“也就头一次试课的时候和他父母见了一面,家里应该挺忙。”
邓满嗯了声,又问:“奶茶店你不再去了吧?”
“上个月就辞了。”
“不知道你这么拼是为了什么。”
汤雨繁笑起来:“我攒钱呢。”
“提前攒买房钱吗?高瞻远瞩的汤同学。”邓满挨了她轻轻一敲。
“我想买把琴。”
她挺诧异:“琴,你会弹琴?”
汤雨繁不置可否,邓满很快反应过来:“哦,送人的吧。”
她这个“哦”拉得很长,调侃意味十足,汤雨繁没回嘴,风刮得她面庞泛红,眼角眉梢都含着笑,在昏黄路灯下显出朦胧的温柔。
走到南门,阴天透着暗沉的橘色,随即飘起小小雪花。几个穿着棉袄的女孩迎面跑过,嘴里嚷着去喊室友下来看雪。
“赌一局,今晚会不会积雪。”邓满说。
“赌什么?”
“你桌上那瓶巧克力奶。”
“盯上它很久了吧。”
“谁让你放了两天都不喝,”邓满懒洋洋地说,“我替天行道。”
“我只是在等一个时机——好,我赌不会积雪。”
“那你输定了。”
“……你该不会提前看了天气预报吧?”
邓满笑了下,没回答,快步朝涮羊肉店走去,汤雨繁追了两步,作势要拿手套砸她。
大冷天,涮羊肉店里客满为患,门口还蹲了好几个,等了大约十来分钟,她们才得位置坐下。
店内外温差不是一般大,邓满冻得直搓手,乍一升温,只觉手背疼得厉害。等小铜锅端上来,才将手放在锅旁,想烤烤火。
八点往后,来这家吃饭的就不止大学生了,还有不少刚下班的蓝领,大圆桌一座难求。店里店外都雾蒙蒙的,铜锅的热气打转飘,缝隙中夹着划拳、传菜、家乡话、外放热播剧,拥挤非常。
汤雨繁逐渐暖和过劲儿来,摘了手套,塞进包里。
她俩没点几盘羊肉,尽管邓满美其名曰放纵餐,但也没真敞开肚皮吃,汤雨繁对肉类向来无感,点了一盘空心菜,一盘平菇,其他的放权让邓满看着加。
还在减脂期的邓满女士点了肥牛肥羊,又加了几类丸子,铅笔尖停在啤酒二字的框上,问她:“你能喝酒吗?”
“什么?”店里太吵,汤雨繁没听清。
邓满做个喝的姿势:“啤酒。”
“菠萝啤可以。”
“干脆给你点果粒橙得了呗。”
“可以吗?”
“不行,”邓满无情地在菠萝啤后面打勾,“你得陪我。”
汤雨繁朝她皱了皱鼻子。
菜上齐,邓满展示她的涮肉秘制酱料:两勺二八酱,一点韭菜花和酱豆腐乳,半勺小葱花,小半勺糖。邓满不吃香菜,两碗都没加。
羊肉下锅,瞬间变了色,肉片子在白汤里沉沉浮浮,锅底的味儿顺势往上蹿,香得挠心。
周遭太嘈杂,没法聊天,她俩安静地吃着,听旁边那桌大姨和牌友痛骂家里的老酒鬼,骂天冷到白菜都涨价,从她家姑娘怀二宝说到准备买套学区房,好给俩孩子按片儿分小学。
吃到最后,汤雨繁觉得耳根子发麻。
哪怕是菠萝啤这种果味软饮她也喝不下多少,邓满势必要将小汤那份儿挣回来,酒喝得比吃肉多,两罐老雪花下肚还能走直线,就是太上脸。
结完账出来,邓满整张脸几乎都是红的,看起来有些好笑。
汤雨繁一个没拦住,她跑向街边,冲进纷飞大雪里:“这下得也太大了!”汤雨繁拿着邓满的围巾,匆匆跟在后面。
雪落得密而快,地面只勉强露出一点点水泥色,旁边几辆电瓶车也被薄雪覆盖。这时候,反而觉不出冷来。
邓满是头一次见雪,这么大、这么密的雪。她难得如此亢奋,还没跑出两步,就被汤雨繁薅过来:“把围巾戴上。”
邓满脸还红着,就这么乖乖不动了,仰头,一瞬不瞬盯着天,任由汤雨繁用柔软的围巾绕过自己脖颈,围巾上的角标扎得有点儿痒。一片雪花落在她鼻尖,触感微凉。
“我不想回宿舍。”邓满冷不丁冒出一句。
汤雨繁轻轻嗯?了声,手上动作没停,仔细系好围巾,将她衣领也掖进里面,再拍拍:“好了,玩去吧。”
“我不想回宿舍。”邓满重复道。
“那就不回。”
“你也不能回,”她语气带了几分撒娇意味,“你得陪我。”
汤雨繁没法同醉鬼讲道理:“那你明天不许拿我巧克力奶。”
邓满点点头。
邓满说就去操场转两圈,无奈她穿得实在太薄——毛衣外面只套了件毛呢大衣。再玩会儿雪,明天保准感冒。
汤雨繁赶着她先回趟宿舍,谁料走到宿舍楼下,邓满死活不乐意上去,生怕一回宿舍就不再下来了。汤雨繁没辙,上楼帮她拿衣服。
下来玩雪的人不少,好几个人套了件棉袄就往外跑,下身睡裤都没换。整栋楼闹哄哄的,走廊上淌着几道好长的水痕。
汤雨繁站在526门口,跺落了鞋帮上的雪水,这才掏钥匙。一进门,正看见杨祎诺站在屋中央,不知道在干什么。
见她回来,杨祎诺自然地坐回自己的位置,问:“外面下雪了吗?”
“是啊,下得还不小。”汤雨繁答。
“怪不得呢,我听外面那么吵。张子希刚刚还和郑绮下去拍照了。”
汤雨繁洗过手,去邓满衣柜里挑件棉袄。杨祎诺反坐椅子,趴在椅背上看着她:“我把空调开开,这样你们回来能暖和些。”
杨祎诺大约也知晓下面有谁等她,不想让汤雨繁为此左右为难,便补了一句:“你不用带钥匙,我就在宿舍做作业,可以给你开门——唉,我们明早还要检查。”
汤雨繁怀里抱着衣服:“那你快做吧,我下去了。”
“早去早回。”杨祎诺笑盈盈地挥手。
离开拢共不过十分钟,邓满身上已然积起一层薄雪花,她也不拍掉,就呆坐在那里,远远看去,像个雪人。
汤雨繁跑下来,看她这副样子,无奈得想笑:“怎么就坐在这儿挨冻。”
邓满脸上两团红晕还没下去:“啊?我不冷啊。”
大舌头。她仔细拍去邓满身上的碎雪,监督她穿好棉袄。
“玩雪。”邓满催。
“玩雪玩雪,”汤雨繁说,“起来,去玩雪了。”
这雪刚到鞋帮子那么厚,没什么玩头,打雪仗都打不起来。走一道碰见不少拍照的。她俩逛了一圈,还真如杨祎诺所说,碰到了张子希和郑绮。
张子希看到邓满那张红脸就想乐:“你这是喝了多少啊,驴。”
“我真没喝。”邓满辩驳。
“你没喝吗?”汤雨繁也笑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邓满女士当即改口:“不是,我不是没喝,我是没醉,我真没醉。”
“行,你没醉,那你手机支付密码是多少?”张子希给她下套。
“我去你的。”字正腔圆。
汤雨繁和郑绮笑成一团。
碰见了,索性四个人结伴。张子希和邓满打头,汤雨繁跟在后面,沿途拍几张雪景发给薛润。
邓满似醉非醉时话尤其多,就“两罐老雪就醉到底是不是菜头”这一问题,她同张子希辩了一路。
从体育馆那边往回拐,郑绮和张子希准备回宿舍,汤雨繁便托她把邓满也捎回去。张子希说你不回啊?汤雨繁点头:我想再呆一会儿。
你别感冒了哦。张子希提醒。
九点过半,葛霄还对着英语卷子焦头烂额,越写眼越晕,完形填空那四个选项恨不得拉着手转圈。他叹了口气,手背摁着酸疼的眼睛,顺手摸了把猫的背毛。
汤勺卧在他书上玩钢笔,这笔还是在汤家过除夕那天刘建斌送的,现如今沦为汤勺大王最爱的玩具,猫爪扒拉来扒拉去。
葛霄盯着猫玩那根钢笔,正出神,手机响了。
一接通视频,汤雨繁冻得薄红的脸便铺满手机屏,大约站在路灯下头,昏黄灯光从头顶盖下来,她睫毛投下两块小小的阴影,蝴蝶翅膀似的扑闪一下:“葛霄!”
许是太久没听她这般喊自己,就这么简单俩字,他心都要融化掉了,不自觉坐直身子。
镜头拉远,汤雨繁还穿着去年那件白棉袄,握着手机转了一圈。
“你看,我们这儿下大雪了,”她声音很雀跃,脸蛋凑近,“能看到吗?”
“我,”葛霄刚冒出一个字,便欲盖弥彰地咳嗽两声,努力稳住声音,“我能看到。”
还没等他再开口,一张猫脸喵嗷喵嗷地贴过来,汤雨繁忙唤它:“勺儿?”
小猫听见熟悉的声音,急得在他臂弯里绕来绕去,爪子直挠手机屏,势必要把她从里面挠出来。
葛霄摸了摸小家伙的下巴颏:“太久没见了,它很想你。”
一人一猫,一唱一和,他这头刚说完,汤勺耳朵就耷拉下来了,叫声拖着尾音,好委屈。
卖完乖,这厮索性不走了,窝在他臂弯里,鼻头挨着手机屏。
葛霄说哎祖宗我看不到了哎。拨一下猫脑袋,它歪回来,拨一下猫脑袋,它还歪回来。
此猫一个后脑勺能挡住大半屏幕,只露出她那双弯弯笑眼。
和汤勺交涉未果,葛霄只得朝汤雨繁寻安慰:“我看不到了。”语调比猫还委屈。
汤雨繁听得直乐,可谓言传身教,汤勺这驴脾气养得和他一模一样。
她刚想打趣,就看到顶部弹出两条消息,是张子希发来的。
——你还在楼下吗?
——快救驾吧姐姐,她俩吵起来了。
宿舍楼的走廊一地黑泥水,汤雨繁尽量避开,匆匆往回赶。
毫不夸张地讲,她一走到五楼楼梯口就隐约能听到吵架声,526的门半开着,宿舍门口甚至还聚着几个围观群众,汤雨繁从中挤进去,顺手带上了门。
屋里三人,两人都站着,邓满和杨祎诺一站一坐,面对面,张子希倚在靠门的左侧,手足无措,手抓着床边的扶梯。
她进屋时,邓满正立在宿舍中央,身子朝着杨祎诺的方向,声调又冷又硬:“你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干什么了?”杨祎诺眼眶都是红的,“我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吗?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汤雨繁听得一头雾水,看向张子希。张子希脸色也不太好,含糊耳语:她动她电脑了。
“为什么删我作业。”邓满字句咬得极重。
“我说了,我把源文件传到我这边备份了!备份了!备份过了!”
杨祎诺一声比一声高,邓满干脆利落地骂了句脏话,抬脚踹翻了自己的凳子,砰的一声。杨祎诺被这动静吓得不轻,眼泪扑簌往下掉,哽咽着:“我都备份了的……”
这架势太骇人,汤雨繁和张子希都没敢上去劝,僵立在原地。
邓满一手扶着腰,一手将乱发捋过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冷静一些:“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告诉我。”
“我就想让你搭理我,”杨祎诺哭得话都含糊,“我不这样你会理我吗?这几天我哪次说话你搭过腔,冷着我有意思吗!”
“你以为现在还是上高中啊杨祎诺,你现在没资格碰我的东西,我也没义务搭你的腔。”邓满的视线直直地刺向她,“还是你觉得我会和以前一样,不管你怎么矫情,掉两滴儿眼泪这事儿都能过去是吗?我都不会跟你发火是吗?”
“我没这么想……”
“那就别在我跟前哭!”
被她吼,杨祎诺眼泪落得更凶了:“我凭什么不能哭!”
“是你删我作业啊,我还没哭你先哭上了。怎么着,现在是衙门府断案,谁哭得更大声谁有理?!”她步步紧逼,“要不是我刚刚去导文件发现东西没了,明天检查作业你就打算让我拿着空白文件夹给老师交差吗!”
“你来找我,我会传给你的啊……”
听到这话,邓满也是愣了两秒,怒极反笑:“你有毛病吧?”
“都是因为你不搭理我,”杨祎诺含着眼泪,重复道,“你凭什么不理我……只不理我。我和你道歉了的,说了好多次。我这次回来也是想找你说开啊,干嘛一直吼我,干嘛一直不理我。我以前拿你速写你也没这么大火啊。”
到这时候,邓满反倒冷静下来了:“你最没资格和我提以前。”说着,她一把拔下电脑插头,将电脑扔到杨祎诺桌上,又是一声沉闷碰撞。
“文件给我导回去。”
杨祎诺手背擦着眼泪,肩膀直颤,打开她的电脑。
一时间,寝室里只剩电脑散热扇的嗡嗡声。邓满倚在自己桌旁,问:“你怎么开的我电脑。”
“密码……你没改。”
闻言,邓满并没再说什么,闭上眼,重重往外吐了口气。
汤雨繁率先打破僵局,扶起旁边栽倒的凳子。邓满似乎才意识到宿舍里还有两号人,接过她扶起的凳子,左手一撑,碰到旁边桌上的巧克力牛奶。
“牛奶,我能喝吗。”她嗓子都哑了。
见汤雨繁点头,邓满便拿起那盒巧克力奶,用力捣进吸管。
张子希见此,才敢往上凑:“你俩都冷静冷静。”
邓满叼着吸管,吸了几口,没接话。张子希继续和稀泥:“都是室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邓满打断她:“见不了,我跟她有仇。”
方才邓满扯着嗓子吼,杨祎诺哭归哭,还能坐在那儿听她教训,现在一听“有仇”这俩字从她嘴里冒出来,杨祎诺的脾气也上来了,将电脑砰地一合,往外冲。
门关上的瞬间,邓满下意识倾起身,视线扫过杨祎诺离开的方向,上半身以一种极别扭的姿势拧着。
良久,她还是坐了回去,随手将空掉的牛奶盒放在桌上,那根细细的吸管早已咬到瘪得不成样子。
支线三章,明天一发完,纠结好久还是想发出来,写都写了!61章就继续主线时间线啦[奶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7章 第57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